作者:弥夜
“而且那个时候你也是成年人了,只要你能付得起责任,是进入粪坑里打滚还是愿意去堂堂正正的走正道都遂你的意,”
面对真田朝阳有理有据简明扼要,若斩向要害的刀剑的犀利言辞,年轻人哑口无言,找不到任何能够反驳的理由,尬在那里进退两难。
眼见周围投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多,年轻人越发显得手足无措进退维谷,与真田朝阳冷静谏言之后表现的淡然自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年轻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虚弱的低沉男音给他解了围;“他说的一点没错,正海,我们和心会还不至于落魄到连还在上学的孩子都收入组织。”
年轻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看着走出来的矮壮中年人,激动的喊道;“宫城先生!”
伤势未愈,同样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宫城隆太从门口走出,对着年轻人说道;“正海君,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就和这位……”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真田朝阳,只能含糊过去;“……和这位所说的一样,现在你应该回去好好上学,而不是一腔热血上涌,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妹妹,哪怕是为了小花火着想,你也不该这么冲动。”
年轻人还想据理力争,但想到真田朝阳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再加上宫城隆太打出的亲情牌,原先振奋的精神也不免颓靡了下来。
“回家去吧,小花火还在家里等你。”
在听到妹妹的名字后,年轻人的脸上一阵挣扎,最后选择了放弃。
看着年轻人垂头丧气离开的身影,宫城隆太松了一口气,他本想对真田朝阳鞠躬,被其眼神制止,只好微微点头表示感激。
“帮大忙了朝阳少爷。幸好你劝下了正海,不然的话这孩子指不定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真田朝阳问道;“你认识那个愣头青?”
宫城隆太苦笑道;“算是吧。正海家家境不大好,他父母双亡,前几年为了给母亲治病还欠下一大笔债,现在和奶奶,妹妹住在一起,如今一家三口全靠他奶奶的杂货店维持生计。”
“这个孩子本性不坏,自从知道会内发生巨变后,就一心想要加入我们以回报一心大哥的恩情,但老实说,他带给我们的只有困扰。”
真田朝阳当然不会说出熊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之类的话,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来给斋藤一心上香的客人,就冲这一点和心会就得客气的对待人家。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刚才那个年轻人能在和心会一再克制的情况下还是被人丢出来,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强人。
这要换个极道组织,搞不好已经被套上麻袋沉东京湾了。
真田朝阳看着欲言又止的宫城隆太,平静的说道;“有什么话,等我和老爹给一心大叔上过香再说吧。”
宫城隆太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田老板也来了?大哥他泉下有知的话一定很高兴的。他现在在哪?”
“不用了,老爹还在后面排队,我一会儿也跟着他一起进去就可以了,不用特意给我们开vip通道。”
“这……”
“没关系,前面也没剩下几个人了。有什么事,稍后等我和老爹给一心大叔上完香之后再说吧。”
在没有了热血上涌的捣蛋高中生后,队伍又继续向前,宫城隆太也看到了排在队伍中的真田大和,他知道真田朝阳并不想在老父亲面前暴露自己,也就装作是长辈的样子拍了拍肩膀,鼓励(感谢)的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回去继续忙碌了。
回到队伍之后,真田大和将凉茶递给儿子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真田朝阳一边喝着凉茶无所谓的说道;“一个脑子坏掉的小年轻求职不成向耍赖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队伍终于轮到父子二人。
接过门口舍弟递来的湿毛巾,仔细的将脸,颈,手等暴露在外的部位上被湿热空气腻出来的汗水擦拭干净,真田父子两人踏入了临时被改造成灵堂的和式住宅。
和心会大门外直面的马路是单行道,若是将灵棚之类的东西架在外面,肯定就将路面彻底堵死,不仅车过不去,人也不方便走过去,被警察找一个阻碍交通的茬是免不了的。
因此多方考虑后,向来摆在门口的灵棚被转移到了门后的位置。
只是和心会的众人都没有想到,今天上午才刚将斋藤一心的死讯放出,前来吊唁的人就将和心会的本部围得水泄不通,还得出动所有能动弹的舍弟去维持秩序。
跨入大门之后在临时摆设的前台那做好登记,父子两人掏出预备好的香典钱递给前台的丧葬人员。
真田朝阳注意到,前台登记来客姓名的女性眼神已经麻木,她脚边的垃圾桶里已经有五六只油墨已经写完的贮水笔笔芯,身后临时叠起来的长桌上更是用名册垒起了一座小山。
因为来这里的人不乏有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老人,这个时候就必须让她帮忙代写,看着她揉着右手手腕搓揉的样子,就知道她所经手的人数之多了。
眼看自己只是多待了一会儿,就让身后的队伍停滞臃肿,真田朝阳被老父亲拽了一下袖子就朝着前方走去。
白色的假花,绸带,灯笼悬挂在屋舍屋檐之下,连装饰用的观赏园林也被绑上了白色的绸缎,来往的全是身着正装,拿着白色雏菊,白百合之类的鲜花前来吊唁的人。
真田朝阳看得出来,里面有很多人都是生活在底层,是典型的手停口停的那一类人,尽管身着正装出席葬礼是必要的礼数,但对于他们而言,不管是买还是租一套西服都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穿着正装出席了。
一名身体畸形的老太太穿着黑色西装,脖子上戴着孩子玩过家家的塑料白珍珠项链,缠绕在手上的佛珠已经被盘得掉漆包浆,亦步亦趋的走在真田朝阳前方十多个人的位置。
她年岁已深,廉价到可笑的正装,畸形的几乎折叠起来的身体与粗重的喘息声彰显她并不理想的健康状况。
看着她吃力的拄着拐杖,跟着前面的队伍,一步一低声念诵阿弥陀佛的背影,真田朝阳的心中泛起了浓烈的不真实感。
他以前没少参加过葬礼,有只是为了能吃上一顿大餐而单纯过去凑人数的根本不认识的远方亲戚的葬礼,有身边因为意外去世的朋友的葬礼,也有自己最亲最爱的人的葬礼。
但像斋藤一心这样这么多人自发前来哀悼,悲伤他的离去,感怀他生前所做的一切的葬礼,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
一心大叔你真的只是一名极道吗?
跟随者前面的众人来到已经被改成灵堂的主厅,还没有靠近,真田朝阳就已经听到了和尚超度亡魂的诵经声。
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什么,真田朝阳没有去看,无非是遗体告别之类的东西。
灵堂里的花圈已经被摆满,在花圈环绕的中央是三层祭坛,斋藤一心标志性的傻笑被固定在黑白照片,裱在相框位于最上方的正中间,下方的两层罗列着荷花灯、花篮、鲜花、水果等物。
在这之后,是一架被棺盖被拉开一半的棺材,里面盛放着斋藤一心的遗体。
队伍以六人为一组,在和尚们低声诵读的经文声中,接过旁边舍弟递过来已经点好的线香,走过去默默三拜,插入香炉之后走到棺材旁,将手上哀悼用的鲜花放在棺材板上,转身被相关人员引导从后门离去。
“朝阳。”
真田朝阳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到老父亲平静中强压悲伤的眼神。
真田大和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走吧,去见你一心叔叔最后一面。”
真田朝阳默然点头,走过去接过递来的线香,在走上台阶进入灵堂之后,他发现在祭坛的下方还盛放着十多个插满线香的香炉。
因为来的人太多,线香不等燃尽就已经将香炉插满,与会者只能无奈的将满载的香炉小心翼翼的放在祭坛下方,拿出一个新的替代。
而在旁边的棺材,真田朝阳也没有看到被敛容师精心打理的斋藤一心安详的遗容。
大量的白色花卉将棺材淹没,就像是生与死的壁障,隔绝了父子二人想要看上斋藤一心最后一面的愿望。
真田朝阳深深的凝视着棺材上高高堆起的花山,喉咙干涩的令他难受。
“走吧,朝阳。”
老父亲拉着拉儿子的手离开灵堂。
在跨出门槛前,他回头看向灵堂里斋藤一心的黑白照,还有旁边被白色花卉埋没的棺材,眼里流出黯然与伤感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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