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谷的回音
西琳已是鼻青脸肿的样子，无神的金色眼眸里，透出几分麻木。
她当然有反击过。但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剧本，每次压制了琪亚娜后，她就像打不死的疯狗继续缠过来，不择手段地重新找回主动权，一次次把西琳重新按在地上打。
琪亚娜已经疯了——这不是西琳用来发泄的咒骂，而是身为一体同源的另一个人格，她从琪亚娜的情感和表现中感受到的事实。
“嘭！”
又是一拳砸在脸上，西琳的嘴里吐出了鲜血。
记忆战场里，琪亚娜受到的伤害和痛苦类同于现实，西琳自然也是如此。
西琳颤抖着想要翻身，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双发红的死寂的眼眸，像野兽，更像忘却生死的怪物。
这家伙是，真的只想要她死，如此的纯粹和执拗。
西琳趁琪亚娜举起拳头的空隙，翻身将其推开，然后爬向远处。
下次吧。这次她精神状态不对。下次，下次一定不会这么难——西琳如此说服着自己。
而琪亚娜再一次爬了起来，踉跄着脚步，像恶鬼一样不屈不挠地继续朝西琳追赶过去。
“你…你…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去死…去死……”
来来回回，琪亚娜嘴里重复的只有这简单的话语，而这话语已解释了她所有的行动。
然后，由于两个人缠斗太久，久到西琳差点以为这里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一袭白色风衣的青年，出现在血淋淋的琪亚娜身后，从背后抱住了她。
“够了，可以了。”
“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真棒，真厉害。”
“可以了，琪亚娜……”
齐克一句一句地说道，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暖如三春的温柔。
他很少流露出这样子的情感，但在琪亚娜看来，但凡齐克愿意表露柔情的时刻，就没有人能抗拒得了，至少她是绝对无法抵抗的。
“我…我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
琪亚娜靠在齐克的怀里，对着西琳的方向伸出手，尚未放弃的样子——西琳忍不住向后再爬了两步。
“啊！！！”
差一点，感觉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可是，为什么打不死她呢？琪亚娜痛苦地捂着脑袋，发出大声的哭嚎。
“唉——”
齐克叹息了一声，一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发顶。
她打不死西琳的。和温蒂、芽衣她们的情况不一样，某种意义上，西琳才是这具身体里的第一个意识，是主人格，而琪亚娜是西琳潜意识中衍生出来的副人格。
副人格几乎不可能杀死主人格，最多压制——就像现在的琪亚娜，出于各种深刻情感的驱动，压制了西琳，但也就是极限了，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最可怕的是，西琳的意识若是消失，琪亚娜很可能会随之死去，而琪亚娜的死亡对西琳却没有太大的影响。这，才是最难解决的问题。
齐克抱着琪亚娜，将眼前的混乱世界，切换成了熟悉的办公室。
办公桌，高椅，窗外的阳光，阳光下的纤尘，窗前的红棕色沙发，沙发前的桌上、有茶水和美味的蛋糕。
无论是对齐克，还是琪亚娜，这都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场景了。
“符华还在外面，有些事情，我们两个谈就好，所以就先不出去了……闭眼。”
齐克解释着，将小姑娘放在大腿上，一手搭着她的背，另一手拿着湿热的毛巾。
琪亚娜温驯地闭上眼，微微仰起头。
齐克擦去了她脸上乱七八糟的污渍和血迹，又耐心地为她清理脏乱的头发以及惨不忍睹的身体肌肤。
不久，脏兮兮的狼狈丫头，恢复了干净可爱的模样——意识世界里，其实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实现清洁，但这是一个仪式，让琪亚娜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
依偎在齐克的胸膛里里，搂着他的脖子，琪亚娜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往日没有表露半分的悲痛。
齐克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给她喂了口蛋糕。
琪亚娜咀嚼着蛋糕，在虚构的甜美之中，压抑哭声地抽泣了起来。
齐克长叹了口气，踌躇了许久，摸着她的头发道：
“为什么道歉？”
“我……对不起……”
“你知道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我…很害怕……”
害怕被讨厌，更害怕被怨恨——懦弱如她，除了把心事埋藏在心底，面上装出纯粹的乐天单纯之外，别无他法。
这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每一次，她想起这桩心事，就会害怕到想要死，然后就迫切的想要黏在齐克身边，从他身上获取短暂的安心。但越是贪恋齐克的纵容和宠爱，她就越害怕这个真相，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然而，乐天派的面具确实强大，即便以齐克对她的了解，竟也未能很快察觉到异常。
两个对真相心知肚明的人，每天处在一起，却谁也不曾挑明，倒也是奇事了。
“傻瓜。”
齐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既是说琪亚娜，也是说自己，也许早早说清楚，小姑娘就不用承受这么多了。
“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
“齐克的爸爸妈妈……”
“不能说和你全无关系，毕竟出身摆在那里。但也不需要归咎于你，那个时候，你还没有诞生呢。我不能代表任何人说原谅或不在意，但我自己的话，没有怪过你。”
齐克真心诚意地说道。
而琪亚娜仰头，抚摸着齐克的脸，怯声怯气，吐露心声道：
“我很怕…被齐克讨厌。如果齐克不喜欢我，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别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这么廉价。”
“……我没有说谎。”
齐克抓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捏了捏，是细腻而温暖的触感。
但，就是没有说谎才让人头疼。
她未免也太依赖自己了——齐克有点儿欣慰和满足，但也有点儿不赞同，这样下去，她岂不是永远没有独立的一天？
“我不想独立。没有齐克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可以不吃蛋糕和冰激凌，可以不要漂亮的裙子和柔软的床，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不能没有齐克。真的……”
琪亚娜抿着唇，认真到像是在说天经地义的道理。
这是一记毫无掩饰的直球，打得齐克有点儿不知所措。
第一百七十四章 如果
“我想要消灭她。没有了她，我才能做纯粹的琪亚娜，去见你，去和你说话……我比任何人，都要痛恨我的身世。”
良久的沉默之后，琪亚娜幽幽地解释着自己的心情与行为动机。
她趴在齐克的胸膛上，听着与现实无异的心跳，闻着与现实无异的气味，已经不再掩饰所有的心思。
此时此刻，她只想把心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给齐克看清楚，让他明白自己的依赖、眷恋，明白自己所有所有的心情。
想让齐克知道，想让齐克看着她，一直一直地、只看着她。
“没事，永远不要怨恨自己……还记得吗，那一夜是你抱住了我，给了我最宝贵的温暖，我才活了下来。我不认识什么空之律者，也没见过那个所谓真正的琪亚娜，我认识的只有你。你是我的骄傲。”
齐克如是道，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琪亚娜的心情，也看到了琪亚娜埋藏在乐天派面具下的一切，有小心翼翼的喜欢，有黏在他身上时的偷偷窃喜，有独自一人时的黯然纠结，至深的愧悔怨恨与至深的真情依恋，矛盾地集结在一起——齐克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想这么抱着她，不想她再有任何的不开心。
“谢谢你，齐克，谢谢……”
琪亚娜流着泪，也笑着，只觉此刻生命已然圆满。
“以后，不要再这样子藏着心事了，有问题要告诉我。”
“好。”
“别太在意自己的身世，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那些不是你所犯的错误而责怪你，会因此责怪你的……远离他们就好，她们不重要。”
“嗯。”
“我……你这算是表白吗？”
“你愿意接受吗？”
“……我感觉你好像是喜欢女孩子的？比如薇拉，比如芽衣。”
“性格问题啦！笨蛋！”
轻轻撞了一下齐克的胸口，琪亚娜羞得满脸通红。
齐克木木地眨眨眼。
“彳亍口巴……我没想过恋爱的事情，更没想过是和你谈。”
“哦……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你知道了就可以，接不接受都行。”
“你这样，有点像舔狗。”
“会不会说话啊？我有什么办法，已经是这样了，改变不了。”
琪亚娜再次用脑袋撞了一下齐克的胸口，幽幽地抱怨道，还嘟起了嘴，恢复了一点儿平时的活泼气息。
诚如她所言，喜欢到了极致，已经不在乎能否得到回应，只要能留在齐克身边，就可以了。
“我会慢慢考量……空之律者，西琳的事情，继续保持你的气势，压制她，能借此掌握律者权能更好，你的力量足够强，我才能放心。”
“好，齐克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会好好招待她的，为了能帮上齐克的忙。”
琪亚娜的眼神晦涩了一下。
她的心结说起来很难，但其实也很好解开——只要齐克表明态度，就足够了。
然而心情再如何转化，琪亚娜永远都会记得——空之律者害死了齐克的家人，导致幼年的齐克颠沛流离，初次见面时那副虚弱到风都能吹倒的身体，都是西琳的锅。
仅凭这一点，琪亚娜就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西琳。
齐克拍了一下琪亚娜的脑袋。
“别想太多。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对我来说，与你见面的那一天就是我来到这世界的第一天，在此之前的事情，都不是我的经历。”
穿越者的事情很难解释，尤其还涉及到崩坏世界的剧本。以后吧，等有机会了，时机也合适的话，再慢慢整理出来和她讲好了。
“哦……”
琪亚娜将信将疑地嘀咕道，她当然信任齐克，但此时此刻难免怀疑是安慰的话语——总之，都是西琳的锅，这么认为就好。
窗外的阳光愈加温暖，照射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像镀上了一层黄金，美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画卷。
……
琪亚娜的意识，最终睡着了，却还是依恋地蜷缩在齐克的怀抱里。
而熟悉的办公室，转化成了一片漆黑的星空，前方，金色锁链束缚着西琳的四肢和身躯，将她吊在虚空之中。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不过声音要小一点，她应该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不能吵醒她。”
齐克轻轻抚摸着琪亚娜的后背，抬眼，冷淡地注视着表情屈辱而恼怒的西琳。
“呵！不过是一个虚假的白痴而已，你也当成宝了？”
“咻！”
白色光束，在西琳身上开了几个血淋淋的洞口，带来强烈的痛苦，而喊痛的声音却被齐克用具现出来的胶布强行止住了。
正如他所言，在他不了解的时候，琪亚娜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这时候，什么事情都不能吵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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