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方快鸟
她只是低着头，似是注视着什么，又似是倾听着什么。
地面先是传来微微的颤动，那两名武者瞬间也警觉了起来。
陡然一声炸响，地面龟裂，大量浓烟卷出。其中一名武者叫道：“小心毒烟。”
这烟来得极快，不一会儿，便遮蔽了整个空间，到处一片灰暗，伸手不见五指。
诗秀依旧没有动，她听到往她这边急赶而来的破空声，然后便是噼噼啪啪的爆响。
有人倒了下去，紧跟着一只手牵住了她。
诗秀任由自己被那人牵着，耳边远远近近，尽皆混乱。那人牵着她，七转八弯。
前方有山壁分了开来，那人带着她进入一条地道。
轰！身后壁石快速关闭，所有的喧嚣都被挡在了外头。
地道很幽暗，那人不再牵着她，而是在这狭小的地道里，往前走着。
诗秀默默地跟在那人的身后。黑暗之中，靠着修玄之人那锐利的眼神，她能够看到，那苗条的背影，是那般的美丽而又熟悉。
那人带着她，在这个无人发现的密道中，隐蔽前行。
这一条路很长，同时也很安静，一直走到通道的尽头，一块玄铁巨石挡在前方。
那人摸索着，拉出一条细线，扯了三下后，巨石移了开来。
前方是一个密室，密室里有一名步履蹒跚的老妇。
“大小姐！二小姐！”那老妇躬着身子，低声道。
前方那人转过身来，她穿着蜜合色的长裙，梳着发鬟三分的飞天髻，她容颜秀美，肌肤白皙，脸色也显得额外的白。
密室的一角，挂着八角灯台的灯笼，内中的烛火透过灯笼，散出橘红色的暖光。
那光照在她的脸上，并无法抹去那份苍白。
“姐姐！”诗秀抬起头来，看着青年女子那苍白的脸庞。那一份失血过多似的病态美，让少女想要多说些什么，却又是什么话也无法说出。
“小妹，终于又见到你了！”那肌肤白皙的青年女子看着她，发出无力地叹息，“想要找到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诗秀沉默着，这一刻，太多的言语，都显得毫无意义。有些事情应该解释，但解释毫无意义，有些情感无法解释，解释也同样毫无意义。
然而不管怎样，那一份血溶于水的亲情，总是无法扯断，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似是总有一条无形的丝线，在彼此牵扯。
“大小姐，二小姐！”老妇轻轻地道，“你们许久不见了，应该也有许多话想说吧？老身在外头等着。”
老妇躬着身子，慢慢地退了出去。
“既然已经离开了，你就不应该再回来！”那女子看着少女，发出温柔的叹息，“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应该再回来。就算回来了，你也做不了什么。”
诗秀缓缓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那女子道：“你知道三姑奶奶在骗你？”
少女道：“或许吧……但是太容易揭穿的骗局，并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有一些事情会是真的，家里出了事，而你也是真的有危险。”
那女子取出手绢，一阵急咳，咳得喘不过气来。
少女上前将她扶住：“姐，你病了？”
“受了一些伤，不过不妨事！”那女子道，“你可有听说过黑蛟会这个组织？”
少女蹙了蹙眉：“据我所知，这是一个暗中铸炼邪兵魔器，买卖给下九流里的邪魔外道的黑帮，他们生意极大，但是极其隐秘，没有人知道他们隐藏在何处，也不知晓他们的基地在哪里……唔。”
她顿了一顿。
那女子道：“就在这里！这原本应该是我们南宫家的产业的宫梨山，暗地里就是黑蛟会的据点，有许多邪兵魔器，就是在这里铸练出来的。
“对红髓天晶的研究，也始终不曾断过，那是曾经被学府禁制研究的邪法，为了研究它，有许多无辜的人被害死。
“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一点，直至一名天捕司的捕头调查黑蛟会，无意间查到学府，暗中与我见面。但是没多久，那捕头就被人杀了，我开始怀疑学府中有人有问题，暗地里继续调查。
“但是在真相即将曝光之前，我遭到了三姑奶奶的暗算。她低估了我的实力，被我逃脱了，但我无法回去，因为学府里有太多她的人。爷爷也病了，我怀疑爷爷的病也跟她有关，我无法知晓，爷爷的身边有多少人是听她的。”
诗秀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那女子道：“研究……对红髓天晶的研究，需要太多太多的钱，再怎么投入都嫌不够。而邪兵魔器的走私与买卖，正好是最赚钱的生意。
“这些年里，学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许多都是交给她来做。学府再怎么没落，依旧拥有着许多产业和各种正规的生意，这些都为她提供了掩护，以至于一直都没有人发现她的野心。”
诗秀道：“红髓天晶的研究，最终是为了夺取红华神丹？”
那女子道：“你知道的，她的岁数其实已经不小了。你也看到她脸上抹了多少粉，她想要进阶，她想要获得更大的寿元，但是她没有那个天赋与实力，红华神丹是她唯一的机会。
“你刚才看到的那些黑衣人，还有那众多高手，全都是黑蛟会的人，而她就是黑蛟会真正的幕后会主。对了，碧珊也早就被她收买了，就是因为她的出卖，我的暗中调查才会被发现。
“好在，学府里，终究也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被她控制，在她的人中，也有一些我的眼线，我才能够知道你到了这里。”
诗秀道：“所以你来了？”
那女子无奈地道：“或许，这就是她自诩胜券在握的原因。因为她知道，我有危险，你不可能不来，你有危险，我也不可能不来。
“你是知道她的，这些年来，学府在她的打理下，愈发的没落，学府愈是没落，她的权力反而愈大，学府愈是离不开她。她铲除了太多的异己，反倒让学府没有了她，会崩溃得更加的快。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在你被带来后，碧珊又去了仙华峰，以她的手段，恐怕是觉得仙华峰里有什么人，可以用来威胁你。这是她惯用的伎俩，我不太确定碧珊是否成功了。”
诗秀道：“是吗？”
那女子看着她：“你不担心？”
诗秀道：“如果碧珊真的那样做了，那我反倒放心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她将招惹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那女子道：“但是人算不及天算，终究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诗秀道：“是的，人算不及天算！所以碧珊真的不应该去招惹她算不了的人，如果她真的用我的安危，来威胁什么人的话，那我只能替她感到悲哀，希望她不会太惨。
“因为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希望碧珊还能够留住最后一口气，毕竟在我小的时候，她对我还是很好的。”
第203章 魔髓天蛇、命中注定
诗秀以前的名字，唤作南宫韵。
那青年女子便是她的姐姐南宫雅。
灯笼的光芒，将姐妹两人的影子映在地上。
南宫雅手持丝绢，丝绢捂嘴，又是一阵急咳。
诗秀上前将她扶住，她轻叹一声，道：“姐！是不是真的如三姑奶奶所说，红华神果的摘取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来？”
南宫雅道：“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从一开始，决定摘取红华神果的就不是你，既然做决定的不是你，整个过程也都和你无关，那么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你也都不需要为此在意。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觉得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他做了，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情，牺牲和付出是用来成全自己的，不是用来给他人造成压力的。
“所以，既然你已经选择离开，就真的不应该再回来。你既然回来了，那不管你愿不愿意，这压力都会落在你的身上。”
诗秀沉默不语。
南宫雅打开门，看向外头那老妇，道：“告知其他人，二小姐归来了。一个时辰后，按着既定的计划行事。”
那老妇躬身道：“是！”转身往远处飘去。
诗秀问道：“姐，你们想要做什么？”
南宫雅道：“毁掉魔髓天蛇。”
诗秀道：“魔髓天蛇？”
南宫雅取出一张地图，她将手一招，挂在角落上的灯笼，飞到她的手中。
她用灯笼照亮地图，道：“此地深处，那无数红髓天晶的地底，喂有一条水晶蛇。这水晶蛇唤作魔髓天蛇，拥有一种奇特的能力。
“它能够啃食玄矿，并将玄矿里的玄气占为己用，凝成内丹。三姑奶奶在这里布置下了法阵，以多年的时间，将九天红华之气引入红髓天晶，不断的喂给这只魔髓天蛇。
“她想要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炼制红华神丹。这也是学府里过往的一些人，曾经尝试的手段，只是后来被禁止了，成为被封印的禁忌，而她将这禁忌重启。
“暗地里，为了这魔髓天蛇，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命。无论如何，我都需要将它毁去。”
诗秀道：“这种方式，真的能够练成红华神丹？”
南宫雅道：“目前看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天界里的圣树汲取力量，凝结成红华神果，织裳者摘取神果，本身也起到了一个过滤的作用。在这个过程中，织裳者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圣树的一部分，也正因此，才能够容纳红华神果，等着蒂落丹成。
“而魔髓天蛇所容纳的大量九天红华之气，不过是还没有净化的混浊之气，包含了大量九天红华之气的同时，也包含了与此相当的浊气。
“强行吸收它，虽然能够功力大进，但是寿元会因此而极大衰减，这是彻彻底底的、魔道的做法。三姑奶奶更在意的，是她的寿元，力量反倒是其次。
“而要净化魔髓天蛇里的九天红华之气，目前看来，唯有通过身为织裳者的我，以及身为‘新人’的你。但是这样一来，魔髓天蛇的存在，又变得毫无意义了，因为我的体内本来就有红华神果。
“三姑奶奶的确是一直都在尝试着，绕开你和我，来获得红华神丹，可惜转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转回来了。这也是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将你骗来的原因。
“理论上，你才是南宫家未来的家主，是红华神丹的真正主人。如果有得选择，她其实更希望你永远不要回来。只是，她也跟学府历史上的那些研究者一般，卡在了同一个地方，无法得到真正的突破。
“但只要魔髓天蛇还在，她就绝对不会死心。这样下去，还会有不知道多少人被她害死。”
诗秀问道：“为什么不上报天捕司，由天捕司的人来处理？”
“不能够这样做！”南宫雅转过身去，“这件事情，必须要由学府内部解决。如果让人知道，黑蛟会的幕后黑手是我们南宫家的人，让人知晓我们琼楼玉书府背地里的研究，害死了如此多的人，那整个学府也都完了。
“你已经离开了，你可以不用背负这些。但我不能让整个家族的名誉和未来，毁在三姑奶奶的手中。我会毁掉魔髓天蛇，也毁掉三姑奶奶的野心，但我不能毁掉琼楼玉书府。
“小妹，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对家族未来的背负，和最初的、摘取红华神果的决定，全都是我自己的事，在你刚出生不久，便擅自决定让你成为获取红华神丹的‘新人’……我很抱歉。
“我知道，事到如今再来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但是你既然已经走了，就不应该再回来，现在，你也还有离开的机会。”
诗秀抬起头，轻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南宫雅看着她，没有说话。
姐妹两人待在这里，仿佛有太多的话要说，又仿佛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时间一点一点的度过，在某一个时间点，各处传来疯狂的炸响。
南宫雅带着妹妹，沿着密道，往地底深处潜去。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密道？”诗秀在她身后，轻轻问道。
南宫雅低声道：“这里曾经是南宫家的避暑山庄，其实也用作避难之所，如果有哪一天遭遇强敌，族人可以藏入此间。也正因此，有一些密道，原本是只有家主才能够知晓的，便是三姑奶奶也无从得知。
“我暗地里从爷爷那，拿到了与这些密道相关的隐秘。不过你刚才凭空消失，三姑奶奶想必已经知晓了这些密道的存在，虽然她暂时还无法一条条找出，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必须要在这里，毁掉魔髓天蛇。”
她们来到一处昏暗所在，南宫雅从孔眼往外看去，过了一会，拉动一处机钮。
前方的巨石转开，现出一个暗门。
南宫雅带着妹妹，出了暗门，来到外头。
前方又是一处断渊，渊底魔气深浓，隐约间，似有庞然巨物，在渊底涌动。
南宫雅又是一阵急咳，咳得喘不过气来。
诗秀看到，她的手绢上一片殷红。
“姐……”诗秀心中一惊，将她扶住。
“我真的没事！”南宫雅低声道。
“那可未必！”斜上方高处，忽的传来一声长笑。
姐妹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雪夫人从暗处转出。
又有大量的武者从高处跃下，他们以手攀岩，悬挂在周边各处，将姐妹二人团团围住。
“这等声东击西的伎俩，真以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起作用吗？”雪夫人笑道，“这样更好，正不知道该怎样将你们两个同时找齐，你们便已自投罗网。”
南宫雅往雪夫人看去，道：“你纵然机关算尽，又有何用？不该是你的，就始终都不会是你的。”
雪夫人摊开双手，道：“我为家里做了这么多，这些凭什么不该是我的？你再看看她……”
她指向诗秀，道：“明明什么也不曾做过，却总是在那自哀自怨。为家族付出的人不是她，接纳神果、伤痕累累的人也不是她，在那坐享其成，就能够得到不知多少人艳羡不已的力量与寿元。
“但那又如何？弄得像是所有人全都欠了她似的。明明所有人都在为她牺牲与付出，她却像是所有人活该求着她来。这世间，多少人求而不得，而有些人却因为美好的事物得到的太过轻松，而完全不会去在乎。
“为了这个家，红华神丹一定要成功，但是像她这样的人，哪怕得到了红华神丹，又能够怎样？她根本不配获得，也根本无法支撑起这个偌大的家业。
“将来由她来继承家业，只能让整个家族毁在她的手中，倒不如将红华神丹留给其他人。如果最终获得红华神丹的是你的话，或许大家都还能够接受一些，因为大家都清楚，这些年你为了撑起学府，做了多少事。
“可惜！可惜！或许从一开始，就应该反过来，由她去摘取神果，由你来获得神丹，继承家主之位。”
说到这里，雪夫人叹一口气，道：“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老头子认定了，红华神丹就只该由她来获得，我们说再多也毫无用处。说到底，这么多人愿意跟随我，也只是因为他们都不服罢了。”
在她的指责下，诗秀却是一脸的平静，无喜无忧，既没有任何的气恼，也没有任何的争辩。
雪夫人笑道：“看到没有，她就是这个样子！从小就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这样子的一个人，会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大家的牺牲，命中注定似的，拥有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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