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联邦军的白色恶魔
叹息声在房间里回荡,他仍记得失去意识前频道里响起的友军叫喊声。
实在有点可笑了,明明驱使的是以高性能著称的高达型MS,机体纸面数据比军中优秀机型的“先驱式”漂亮百倍,结果连敌人影子都没看见,自己就惨遭打晕俘虏。
有比自己更窝囊的高达驾驶员吗?
安德烈自暴自弃的想。
不过这种忧愁很快又消退下去,他比谁都了解自己,实力确实与寻常王牌机师有着很大差距。莫说那个天人派来的奸细,以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击败露易丝准尉都不好说。
这倒不是他妄自菲薄。在露易丝离开A-laws之前,他们俩其实有进行过模拟战。战斗的结果是他以微弱劣势败北。
“战斗么……”
咀嚼着这个词,他表情愈发忧郁起来。
战斗当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若不是为了军队和国家,自己也不会托关系都要进——
安德烈叹了口气,觉得骗自己也没什么意义。
他很清楚,自己进入军队纯粹就是想争口气。想让父亲看看,优秀的军人应当能同时保护好国家与亲人。
“结果,我却变成了那样……”
盯着天花板,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光束刃即将贯穿“铁人式”胸口的景象。
当时的自己被愤怒驱使着,想要杀死亲生父亲。
结果,天空中闪过的光,却像是要对这种行为作出审判,破坏掉了“镇魂犬”的手臂。
那是从大气层外进行的狙击吗?
如果是的话,还真是如神明一般可怕。
以及天空中爆开的那道带有温暖味道的光幕……安德烈觉得,那片战场上恐怕是有什么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
“话说回来,我现在是在哪里啊……?”
他盯着天花板低声抱怨,却不曾想,这声音竟落入了旁人之耳。
游白推门入内,用颇具打趣意味的口吻说道:“这里是天人组织的支援基地,欢迎来到敌人的巢穴。”
安德烈吓得从床上跳起来:“谁!”
房门嘎吱作响,游白靠在门边对他投以沉稳的微笑:“有段时间不见了,斯米诺夫少尉。”
“是你……!?”
安德烈哪能忘得了这张脸?倒不如说他刚才还在想着这家伙的事情,对方绝妙的操作技术,实在叫人难以忘怀。
不过,像这样的应激反应并未持续多久,他重新吸了口气,语气冰冷:“军队的叛徒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
“叛徒么……与其说叛徒,不如说我从一开始就是进去潜伏的奸细啊。”
“这话你也好意思自己说?”
“毕竟是事实。”
游白从旁边搬了张凳子坐下,收起玩闹性质的语调,沉声说道:“我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你又如何呢?为什么要攻击斯米诺夫上校?”
“我攻击敌人又有什么不对?”
“哪怕对方是自己亲父?”
“他是叛徒!”
“比起父子关系,还是军队方面更加优先吗?”
游白端详着这张年轻的脸,心里感到惋惜,摇头说,“可我看你不像是那么理智的人。”
“难道我不冷静么?”
“你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能与冷静沾边吗?”
“……!”
安德烈一震,朝着侧面窗户望去。玻璃上,自己倒影确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他撇开脸,免得自己不得体的模样落入对方眼中,压抑着激烈态度,冷声问:“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跟斯米诺夫上校战斗的事情?你也是政变军的一员?”
“怎么可能……我是高达使者啊,当时在宇宙呢。要说宇宙的话,你应该就能明白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事情了吧。”
“难道说那一枪是你——”
“所以我很想知道,试图弑父的你,究竟是为遵守军纪而挥出的剑刃,还是单纯想报自己的私仇呢?
说这话的游白,语气里面并不带任何怒意。因此尽管语句本身看上去像是在质问,但在安德烈听来,却更像是一种非常普通的询问。
安德烈不说话,只是把脸挪开,完全一副抗拒交流的态度。
“原来如此……在你看来我也是敌人,所以不愿聊天吗?”
“你把我抓来这里,不是为了聊天解闷的吧!”
“那还真是冤枉人了。把你抓来的不是我,露易丝说她想把我留下的高达带回来,干脆就把你抓这边来了。”
“……就因为这种理由?”
安德烈默然无语。
难怪既没有拷问情报,也没有做任何粗暴的事情。原来自己只是高达的一个附属品?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情就很糟糕。游白瞧着他表情开口问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被人不小心抓来,这种事情谁受得了啊……”
“嗯——我想也是啊。被无关卷入的话,谁都接受不了吧。你是这样,斯米诺夫上校也是这样。”
“……什么?”
安德烈听出对方话有所指,皱眉追问了一遍。
“很奇怪吗?根据我听到的政变军领袖提供的情报,谢尔盖·斯米诺夫上校是接受上级命令,去与政变军进行秘密谈判的。”
这便是游白不高兴的点了。
明明是父子关系,结果对方出现在眼前时,这个家伙居然没有半分留情,起手就往驾驶舱捅。甚至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虽然在背后嘀咕这个有点对不起斯米诺夫上校,但上校培育孩子的水平着实欠佳。
“……?”
到这时,安德烈似乎也没完全理解游白所述之言论,但脸上已经浮现起茫然的神色,大概是透过本能理解到游白态度中蕴藏的不悦了吧。
“……你说父亲他,是接受了命令才……?”
“冷静下来了吗?”
“这种事情谁会信啊!”
“信不信随你。不过斯米诺夫少尉,现在你应该有余力去思考问题的答案了吧。”
“……问题?”
“嗯,你到底是为了遵守军纪,还是单纯想要报私仇?”
“那是——”
安德烈抗拒的声音破口而出。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他隐约有所觉察,但又不想真正说出口。觉得那样就会显得自己好像很幼稚。
然而,光凭这一时语塞,就约等于把所有答案都给交代出来了。
“斯米诺夫少尉……你为什么会如此厌恶自己的父亲呢?连解释的余地都不给,这不是用年轻气盛就能搪塞过去的吧。到底是为什么?世上应该不存在没理由的憎恶才对。”
“……与你无关吧!”
安德烈态度激进。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潜藏在自己心里的东西被人戳穿,不会有谁能保持好脸色。
人终究是会被情感束缚的动物,要想超越自身限度,认清“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似乎也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对他而言,遵从军队的攻击指令是一种“正确”,而他本身的思考能力又为来自过去的仇恨蒙蔽,最后所能得到的结果,也就只能是跟随着“正确性”随波逐流了。
更何况,他对谢尔盖的仇恨不是虚假,并且世上不存在没来由的憎恶。
那是来自过去的梦魇与悲剧。
具体来说,是距今十四年前的那场“太阳能纷争”。
轨道电梯与太阳能发电系统是如今人们赖以生存的支柱,然而它的建成,本身也对使用传统化石能源的国家造成了巨大冲击。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反对太阳能发电的部分国家与三大联盟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波及到了整个世界。
当时谢尔盖和哈库里是人革联负责守备轨道电梯的指挥官,敌人在另外两大国的暗中支援下步步击溃人革联部队,人革联一退再退,很快到了不得不防守最后阵线的地步。
彼时,谢尔盖的妻子就在前线部队,谢尔盖本人却为了不让部队被彻底击溃,选择放弃增援前线,让所有兵力集中在最后阵线等待反击机会。
于是到最后,人革联打赢了战争,谢尔盖的妻子何莉女士却没能回来。
从那时起,安德烈与父亲就基本没有进行过交流了。哪怕离开了家,他也始终在想一件事:如果自己成为军人,一定要做得比父亲更好。
脑中浮现出母亲生前的照片,他用低沉到极点的口吻说道:“那个男人,他为了遵守军纪,对母亲见死不救。所以——”
“……?”
游白微微愣神,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请等一下,斯米诺夫少尉。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恨他,那完全没道理吧。”
“他害死了母亲,我恨他有什么错!?”
“不,可问题在于——你跟他不是一样的吗?”
“哈……?!”
“斯米诺夫上校为作战放弃了爱妻。你则是为了击倒政变军而要亲手杀死父亲。这么看来,斯米诺夫上校好歹还拥有必须要赢得战争的大义,你却只是耍小孩子脾气肆意杀人而已啊。”
“你懂我什么!”
安德烈脸彻底黑下来了。
边说着,他边一把攥住了游白的领子。在这点上,他倒是和父亲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死死盯着游白的脸,怒斥道,“那个男人,明明对母亲见死不救,却连半句道歉都没对我和母亲讲!他都没去尝试理解过我的感受!像那种人,我要怎么去相信他——”
啪!
安德烈话还没说完,游白已经挥胳膊挡开他的手,并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
“你——!”
“少把我当成你父亲,成年男人的撒娇太丑陋了。”
“撒娇!?你能理解我失去母亲的悲痛吗!十岁不到的孩童只能在夜里哭泣,连一个安慰他的人都没有——”
啪!
话没说完,游白又赏了他个脆的。
“这就是撒娇啊!现在的世道,记忆里有父母的孩子难道到处都是吗!”
“什……”
安德烈被这话堵得愣了半天,接着才怒气上涌:“你们天人一帮恐怖分子,也好意思说这话!”
“是啊,我们天人是恐怖分子。那你A-laws呢?真把自己当正义伙伴了?用卫星武器轰击轨道电梯的正义使者?”
“你胡说八道什么!?”
“无聊。”
游白只觉得时间被浪费了,转身就要走。直到抵达门边了,才把脚旁跟着的一枚哈罗机器人捡起丢向安德烈。
“里面有关于A-laws暴行的资料和录像,你自己好好看吧。至于是否相信这是真货,那都随你。”
“你去哪!”
“我可没你那么闲,现在要立刻去见一个人。”
“谁?”
“谢尔盖·斯米诺夫。”
游白转回头,朝他递去一个挑衅般的目光,随后推门而出了。
雪儿·亚克斯迪卡小姐站在门外,双手环抱在胸前,眼镜下面闪烁着无奈的光。
“也没必要把他批得那么彻底吧?感觉会很可怜……”
“如果不把他内心的丑恶的一面翻出来,他这辈子也意识不到自己的愚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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