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九代目
这一口气,便遁出了四千里。
姜山感到疲敝——不是体力不支,亦非九鼎真罡不济,而是心灵疲敝、精神萎靡。
实在是先前突出顾国之时,在那浩荡余波之中,国主和武光的精神力量纵横,为其所压迫、伤害。
先时不觉,此时稍一放松,立觉头痛欲裂,如遭斧劈。
姜山吐出口气,压下痛楚,停下遁法,反手从乾坤袋里取出了水滴飞行器。
当即切换为原身,一手一个,提着仲玉和顾芸,钻进水滴之中,并令水滴立刻启动,以最大速度向东南方向突进。
虽已去四千里,但姜山仍觉得不保险,还得继续逃。
主舱中,姜山浑身瘫软,一脸苍白,额头冒汗。
仲玉扫了眼这显得科幻的水滴主舱,并未露出任何惊奇之色;他走到姜山身边,一脸忧色道:“看来你被他们的法意伤了神魂。”
姜山摇了摇头:“能逃出来,已是侥幸。”
仲玉沉默了一下,叹道:“只可惜珏她们怕是活不成了。”
姜山道:“我虽然讨厌她,但未尝不想救她。只是当时一瞬,她距离我们稍远。两个第四界的修炼者就在身边,我能保住你们,已倾尽全力。”
“我知道。”仲玉叹息,又纠结:“就是你乱踩一阵,怕已经是把她们踩死了。”
姜山摇头:“我真身虽大,却控制精微。踩下第一脚时,她们就被震飞了出去。至于死活,只看造化。”
第177章 神兽
“放我下去。”
这时,顾芸扭动着身子,勉强抬起头,双目通红。
仲玉连忙去搀扶她,说:“武光既已入城,顾国再无侥幸。你中了别人的重手,站都站不稳,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顾芸切齿:“我要杀了顾顽!”
姜山道:“他已作肉泥,被我踩死。”
然后道:“你现在的状况,回去于事无补。倒不如潜身以待,保住自身。免得被人抓住,以你性命胁迫伱父亲。”
“再则这个时候,我们距离顾城已去四千余里。我不可能调转方向送你回去,你如今状况,自己也回不去。此时放你下去,山间野外,必遭野兽吞噬。”
顾芸呆滞,无言。
姜山便对仲玉道:“我头痛欲裂,要静修养神。你看着路走,需要转向或需停下,唤一声即可。”
仲玉点头道:“好,你先养神。”
姜山径自走出主舱,来到休息室,盘膝坐下,运转九鼎玄功。
仲玉把顾芸搀扶到椅子上坐下,他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叹道:“向使当初上将军能听进姜山只言片语,也不会有今日。”
他道:“姜山自有智慧,早知顾顽是个祸患。若上将军能听他一言,早早提备,武光又怎能轻易摸到王城?”
顾芸神色惨淡,黯然不言。
仲玉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顾顽背离国、家,死无全尸,也是他的命数。”
顾芸银牙紧咬,道:“顾顽不当人子,可恨之极,千刀万剐亦不能赎其罪过!现在王城将覆,国主计略成空,真不知道我父亲接下来会怎样啊!”
仲玉道:“王城倾覆,丹水大营必为之动摇。即使上将军万般手段,也无法挽回败局。”
又深感忧虑道:“武光凶暴成性,昆吾国被他灭亡之后,他把昆吾国民尽数捕为奴隶,鞭之以修造祭坛,更以之为血祭。我怕顾国子民,亦步上昆吾后尘啊。”
顾芸面色煞白。
她咬牙切齿:“若非顾顽.国主召集众巫,以谋勾天元、动地势,牵引顾国万里大地之力,以拒武光。眼看大功告成.”
仲玉又一声长叹:“姜山之前便与我说,若顾顽勾连武光,引入武光精锐摸到王城,必使顾国内外受击。当时珏反驳他,他却说若武光亲至,谁可抵挡?不想一语成谶,果然应验。”
顾芸嗫喏着,半晌长叹:“悔不听姜山之言!”
就在这个时候,水滴飞行器发出嘀嘀嘀的警报声,智能程序水滴一声接着一声提示:“即将受到攻击!即将受到攻击!”
却那浩浩长空之中,硕大一道拳印,纤毫毕现如一握紧的拳头,倏忽跨越数千里长空,锁定了百倍音速飞驰的水滴飞行器,一拳轰过来。
水滴紧急避让,却也未能避开,被这道拳印击中尾部,尖尖的尾部瞬间瓦解,剩下的主体部分骨架溃散,在火光和浓烟之中,从天空坠落。
噗通一声巨响,残破的水滴飞行器坠落在群山绵延之间的一座巨大深渊之中,在翻滚的水花里缓缓沉没。
不知过了多久,姜山的神思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翻身而起,入目处却是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河,波涛汹涌,宽不知几许;他正站在河边一块硕大礁石上。
姜山心下茫然,半晌,一屁股坐下来,神思恍惚。
在水滴飞行器被攻击的那一霎那,他正凝神运转九鼎玄功养神,以至于没能在水滴智能程序提醒的第一时间醒过来。
然后便被那拳印的余力波及,如似遭了雷击,又仿佛被人一锤打在脑门上,顿时昏厥过去。
那一霎那,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如今他虽苏醒过来,似乎身体也已大好,料想是先天人族的强大恢复力的缘故。但仲玉呢?
哦,还有那个顾芸呢?
他们恐怕已身死魂消了罢?
姜山轻叹一声,默默无言。
他答应仲玉,送他去南巢,到底没能做到。
虽然心中无愧,毕竟已尽全力,但没做到就是没做到,没得辩驳。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哪里来的少年,却在这里唉声叹气?”
姜山猛然一惊,几乎跳起来。
便见身下石头前的河水中,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一只硕大如山岳般的红黑纹路交替、似鸟首的头颅,从水中缓缓探出。
淡淡的气息铺面而来,却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指着要害,令姜山浑身紧绷,呼吸凝滞。
渐渐的,这头庞然大物从水中浮现出来。
却见是个鸟首、龟身、蛇尾,浑身红黑纹路交替,周身淡淡荧光流淌的大乌龟!
“少年人不要紧张。”
大乌龟那鸟喙一样的嘴巴微微开合,晶莹剔透的硕大眼睛毫芒吞吐,‘脸’上,竟浮现出慈和之色。
“同样的石头,同样的河,同样都是少年人;以前那个少年人,就没有你这么紧张。”
姜山深深呼吸,压下心中狂跳,抱拳行礼,道:“我一时为您气息所慑,抱歉。”
大乌龟笑起来:“噢,那倒是我的错了。”
便见它周身光芒敛去,气息瞬间变得平和。
便说:“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姜山道:“姜山。”
“姜山?”大乌龟思考了一会儿,慢吞吞道:“姓姜,你是魁隗之后?”
魁隗,姜山知道,神农氏亦称魁隗。
姜姓出于神农,说姜山是神农氏之后,亦无不可——实际上,在他的世界,全国人都是魁隗之后——炎黄子孙嘛。
大乌龟说着,话音一转:“可是魁隗的后代,怎会是纯粹的先天人族?”
姜山心下一惊,这老龟居然看出了他的底细!
姜山心下一转,道:“我也不知。”
他的确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先天人族。
然后反问:“您是谁呢?”
大乌龟笑起来:“我是旋龟啊。”
旋龟!
姜山瞪大眼睛:“初代旋龟?!”
如此强盛的气息,姜山不得不揣测它并非旋龟血脉,而是真正的旋龟——尤以它的长相模样,分明与山海经里描述的旋龟一模一样!
大乌龟啊了一声:“是吧,我和我的兄长是最早的旋龟啊。”
大乌龟回忆道:“我的兄长住在洛水,他也在水边遇到一个少年;我心慕之,常出于水边,也遇到一个少年。你是第二个了。”
第178章 反景
旋龟慢吞吞的,说话像一个垂垂老朽的老头。
但也颇有点狡黠的味道,它说:“我已经说了我是旋龟,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是先天人族。”
它说:“我以为这个时代,不应该有先天人族了才对。”
姜山见糊弄不过,只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在章莪之山,得到了奇遇,就变成了先天人族。”
在旋龟晶莹剔透的目光下,姜山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撒谎、编故事的余地。
撒谎编故事,万一激怒旋龟,那特么就好玩了;不如老实点。
旋龟闻言,硕大的双目之中,光芒吞吐,半晌,道:“我想起来了,他们当初杀窫窳的时候,有人陨落在章莪之山。”
“很有趣呀,他们把种子放在了章莪之山。”
姜山一听,连忙道:“他们是谁?”
旋龟晃了晃大脑袋:“不能说呀,说了要遭殃的。”
然后道:“少年人,禹曾经对我说,我在他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要我一定予以帮助。我看你很有意思,我愿意帮助伱,你想要什么帮助呢?”
姜山听了,诧异道:“您说的禹,是大禹王吗?夏后氏的开创者大禹王!”
旋龟晃了晃大脑袋,说:“是吧。”
姜山深吸口气,说:“我听说禹王治水之时,有旋龟托负息壤相助。那一定就是您了!”
旋龟道:“那肯定就是我了。自帝鸿以后,天底下只我有一点息壤。”
说:“我说的那个少年,就是禹啊。”
姜山怔怔的看着这头旋龟,一时仿佛觉得自己与大禹王重合了;同样的情景,同样都是少年人,同样的旋龟。
有一种荣幸,洋溢在心头。
‘我姜山何德何能,能与大禹王重合’?!
半晌,他不禁道:“莫非这里就是宪冀之水?!”
旋龟道:“这里是宪冀之渊,我的家。”
随即又做恍然状:“哦,你看到的这条长河,是我以反景之法所铸。并非真正的宪冀之水。”
它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这反景之法呀,还是当初我去拜见白帝之时,路过长留之山,与员神磈打赌赢来的。”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姜山按捺住心动,道:“旋龟,我和我的两个同伴共行,他们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旋龟仿佛在笑:“哦,那两个少年人啊,我知道啊。”
姜山精神一振:“他们在哪里?”
“就在你身边啊。”旋龟说道。
姜山连忙四顾,却哪里有仲玉、顾芸?
旋龟说:“你身在反景之中,他们不在,所以你看不到他们。”
姜山不禁四下里摸索,什么都摸不到,不禁为旋龟的反景之法感到惊奇。他根本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旋龟道:“你担心你的同伴,这是很好的品质啊。禹也是这样的人。”
它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姜山干脆重新坐下来,道:“我没那么好。”
他便把自己与仲玉的交易说出来,道:“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交易。仲玉以诚待我,我报之以诚,仅此而已。”
旋龟听了,说:“以诚待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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