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伏一安
议论再次蔓延。
但这一次，和唐平跟秋夜曲都没关系。
唐平去酒店开了一间带浴缸的房，泡澡歇息，消解疲惫。
一天逃两次，动作还都很大，差点拉伤了筋。
现在的身体还是太贫弱了，要加强锻炼，训练学习！
秋夜曲则关门闭户，在二居室里上蹿下跳，恨不得饮酒怒骂，但又怕门外的人听到，只能低声咒骂。
他感觉自己的形象在崩裂，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瓦解，感觉自己抓着绳子好不容易快要爬出坑，却“砰”地被人一脚蹬下去。
他捏纸皮核桃般，使劲捏起手机，想看看网络上现在对自己是什么评价。
但刚进入主界面，就又用力按下电源键，将亮起的屏幕息屏。
他把手机砸到沙发上，把遥控器砸到沙发上，把昨晚没喝完的啤酒罐砸到沙发上。
只有偶尔失手，让东西落地发出响亮的噪音，才会让屋外的人猜测，他大抵可能在摔东西。
后来，偶尔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秋夜曲瘫在湿漉漉的沙发上，状若痴呆注视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直到夜渐深，人散去。
一通电话，打进他的手机。
这通电话像是惊醒一具陈年的尸体，尸体布满血丝的眼珠滞涩地转动，看向布满划痕的屏幕。
秋夜曲早就设置了陌生人免打扰。
这通电话又是编辑林青打的。
他僵滞地伸出手，按下接通。
“耀西互娱的关总，说如果你不能澄清《陛下的华裳》的原创性，改编的事将被迫中止。”
编辑林青的声音很平静，像是通知一则全然不关己的身外事：
“同时根据合同条约，当乙方发生重大丑闻，严重影响项目顺利进行，合同也将失效，并且甲方保留向你这位乙方起诉的权力。”
秋夜曲：“……”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什么好说的，”秋夜曲开口，声音嘶哑，“说了别人就会相信吗。已经结束了。”
“所以我当初才那么客气地跟对方沟通。”
编辑林青道：
“写作这件事，只要识字就能干，上至亿万富翁大科学家，下至小区保安卖菜大妈。
“你永远不知道，披着笔名马甲跟你说话的人，现实中究竟是什么身份，背后会不会具备超乎想象的能量，轻易做到你望尘莫及的事。”
秋夜曲没有说话。
“说到底，你哪怕不承认抄袭和借鉴，非说是原创的，其他人也不是不能理解，成名的大作家总是要脸，拉不下面子说灵感来自小作家。
“但我到今天仍然不能理解，你非要说他抄袭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心——”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奚落我的吗？”秋夜曲打断林青的话问道。
他的呼吸又一次粗重了。
编辑林青沉默两三秒，轻叹口气。
“那边又找到我了。
“说作者关爱愿意原谅你，承认你《陛下的华裳》的原创性，平息此事，但是有三个条件。”
秋夜曲默不作声，只是聆听。
“第一个条件，是你必须公开向他道歉，为污蔑他抄袭你道歉。
“第二个条件，你通过《陛下的华裳》赚的所有钱，都必须跟他三七分。”
“我赚的钱凭什么分他三成？”秋夜曲脱口而出。
编辑林青叹气：“三成是你的，七成才是人家的。”
秋夜曲盛怒，站起来破口大骂：
“他妈的唐平，欺人太甚！”
“唐平？原来如此……”
编辑林青顿了顿道：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都是可以商量的。
“重要的是，人家愿意跟你商量，明白吗？”
秋夜曲无言，只有愤怒在喘息。
“第三个条件，是你也公开表态要拿出一笔钱，不管是参与他的捐款，还是你自己捐款，总之做一次善事。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要想好了，就自己跟他打电话——我就不当中间那个传声筒了。
“还有，秋夜曲，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好事？”秋夜曲提高声调，气得胸闷、想笑。
本以为是欺负小作家没人气，结果被人家摇了不知多少人一顿暴打，这算哪门子的好事？
编辑林青道：“这篇《陛下的华裳》证明，你还是有笔力的。同时第一次尝试抄袭就失败，也会让你放下继续抄袭的侥幸……”
“行了，别说那么多没用的。”秋夜曲不耐地道。
他挂断电话，扔上沙发，脑中不断闪过一幕幕，从事发到此刻，关键的场景。
不应该是这样的。
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
认为关爱态度卑微不足为惧，只是个想蹭他的热度的小作家？
拉不下脸承认自己借鉴的不是经典文学，而是恋爱童话？
自卑心理发作，觉得编辑林青看不起借鉴的自己？
……
“小丑秋夜曲来电话啦，小丑秋夜曲来电话啦。”
酒店里，唐平坐在床头玩手机，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哟”了一声，接通电话：
“没想到你还真打过来了。”
电话另一头沉默。
“喂？”
“……”依旧沉默。
“不说话我就挂了。”
终于，响起秋夜曲嘶哑的声音：“七成太多了，能不能……少，一点。”
听得出来，他说得很艰难。
好像只是简单几个字，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行啊，”唐平爽快答应，“是我说六四你说五五，然后5.5:4.5成交，还是一步到位，5.25:4.75？”
“……5.25:4.75。”
“别说得这么有气无力嘛，我只是要这一篇的一半多点，你赶紧写下一篇赚钱不就行了？”
唐平笑道：
“当然如果你还愿意从我这汲取灵感，那后续分成好商量，汲取的越多优惠的越多。
“咱们虽说是作家，但都是商业作家，一切朝钱看，只要钱到位，你让我反过来说我借鉴你都行。”
话虽这般说着，明耳人都能听出来，只是一句调侃。
秋夜曲不吭声。
唐平继续道：
“至于做善事，我相信你也明白，这是洗白你自己，决定拿出多少钱，也全看你自己。
“道歉和慈善，我建议你今晚抓紧点一块儿说了，我好在12点半睡前就公开原谅你、承认你。
“分成的事，咱们明天再详细聊聊也不迟，说不定还能促成长期合作呢？
“还有事吗，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没有了。”
“嘟，嘟……”电话挂断。
唐平笑一声，喝一口水，继续玩手机。
当晚，还没过十二点。
唐平就刷到一条开播通知。
进入直播间，主角是秋夜曲。
较为晦暗的灯光下，他面容憔悴，眉宇间再不见发布会上的器宇轩昂，失魂落魄得紧。
唐平定眼一看直播间名，只感觉分外的熟悉：
【我的忏悔】
他哑然失笑：好家伙，直播间名你也抄是吧？
弹幕滚动，不少网友也发出了同样的调侃。
秋夜曲一直默不作声，好像一个即将上绞刑架的死刑犯人。
直到时间来到午夜12点，他才喉结滚动，嘶哑地开口：
“在这里，我要向唐平，也就是作者关爱道歉。
“对不起，我明明灵感来源于他，却说他抄袭了我。”
短暂延迟后。
弹幕瞬间刷上来一大片问号：
『？？？？？』
什么，关爱就是唐平？！
我抄，唐平的那个朋友还真就是他自己？？！！
秋夜曲语气低落，有一句没一句，将事情的大体情况，说了出来。
尽管断断续续，逻辑也不时跳跃，但文人基本的语言叙述能力，还是让直播间观众听懂了来龙去脉。
原来关爱一开始就释放了善意，只是秋夜曲没有去珍惜！
“砰！”
秋夜曲一头磕在桌面上，把直播的手机都震三震。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做出了严重违背作家职业道德的事，也做出了有损人格的事！
“我，我，我也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了，现在幡然醒悟，好像一直在做梦一样。
“我被自卑蒙了眼，我被傲慢蒙了心。
“我明明靠着别人的绳子从坑里爬出来，却把绳子当成自己的，还对绳子真正的主人恶言泼语！
“我希望得到唐平——关爱老师的谅解，希望得到大家的谅解，希望……
“我也会参加唐平的奖学金计划，我会捐出一笔钱，我靠《陛下的华裳》赚的钱……”
秋夜曲说着说着，声音染上了愈来愈浓的哽咽之色。
他控制不住在镜头面前痛哭流涕，看模样悔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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