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如果不把他送往医馆的话,这位武者的手臂就要废了。
“你们真的打算就这样看着他废了手臂吗?”
烛九阴轻佻的声音响起,但在场的众人却无一还敢小觑这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假道士。
虽然态度过于嚣张,但对方展现的强大实力已经赢得了他们的敬畏。
从巨大的差异感回过神来,那位捂着手臂不断嘟囔“我的麒麟臂啊!”的武者终于被熟人送去了医馆。
众人一时之间,没有人敢于上台。
而烛九阴见此,再次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有没有重岳的身影,但理所当然的,身为大宗师,尚未卸任的重岳实际上还需要为玉门的事务奔波。
重岳可不像黑蛇能够拥有多个躯体多线操作的存在那样闲,他的责任心也不允许像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对大炎交代的任务磨洋工。
【朔】是岁的十二碎片之中,与人联系最深的一枚碎片,也是最喜欢人类的一个碎片。
‘……看来不在吗?’
烛九阴略显遗憾,但很快,面对台下陷入迟疑的众人,还有石碑上重岳显眼的名字,黑蛇突然心血来潮。
也许……抢个第一当,也挺不错的。
毕竟黑蛇也很想要见识一下,碎片之首到底是何等人物。
上一次玉门之行,黑蛇是过来干坏事的,但【白莲教】却并未直接与大宗师对上,而是趁着盟友【山海众】掀起暴乱的时候,趁机在玉门埋下暗子。
而上一次干坏事,纯粹是为了这一次干坏事而铺垫。
奄奄一息,大限将至的巨兽的确不错……
但那最古老,最高大,最巍峨的巨兽的十二分之一也不赖。
黑蛇将轻蔑,讥讽,膨胀,欠打等特征不断地添加进烛九阴的气质当中,调动起在座的看客的怒火,激化他们的情绪。
烛九阴歪嘴一笑。
“抱歉,各位,我不想说的太失礼。”
“但是我啊,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来到武德充沛的玉门的目的便是想要挨一顿毒打。”
“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人能够满足我的要求呢?”
此话一出,全场镇静。
就连不是来看擂台的路人都停下了脚步,想要看看是哪位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做人的武夫,竟如此勇猛!
难道是左将军新招的部将,想要压一压这些江湖人的锐气?
而那些武夫先是惊愕,然后纷纷面红耳赤。
就连玉门的大宗师,天下第一的高手都不敢这么说话,你又算那根葱?!
他们感觉自己身为武夫的尊严被台上的烛九阴狠狠地侮辱。
而又由于烛九阴的话实在是太嚣张了,让怒火一时冲散了刚刚对烛九阴展现出强大实力的恐惧。
擂台的看守者默默地掏出了一张麻袋。
看来,今天是丰收之日。
看着纷纷砸向自己的碎银,在昏倒前,擂台的看守者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
而与此同时,在玉门的将军府中,年过半百,身着甲胄,英气逼人的左将军正紧紧地盯着旁边与他一同坐在座位上的男子。
那位男子身形魁梧,双瞳外绿内红,头发黑白相间,正是坐守玉门的大宗师,同样也是左将军的并肩作战的战友——重岳。
只是左将军更在乎的是这位大宗师的另一个身份。
“听说宗师心意已决,要将剑交给比武选出来的第一人?”
“武功只是第一道考验,值不值得将剑托付出去,我还有别的考量……我还以为这件事,左将军早就是知道了的。”
“宗师上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局势也不同今日。”
“可对我而言,这把剑总归是要托付给一个合适的人,而非合适的局势。”
“宗师是觉得,这么久以来,军队上下,朝堂内外,身后眼前,竟无一个人……合适?”
“……”
面对重岳的沉默,左将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毕竟这把剑里……可是装载着【朔】,岁的十二分之一啊!
第四百三十九章 长兄如父
“左将军,我并非是认为朝堂上下无人担当得起此任,只是……我终究不放心我那个弟弟啊。”
“……托付这把剑,又与那位罪人何干?”
“庙堂离他太近了。”
“……这么说,大宗师你不信任如今的朝廷?你是觉得将剑随意地托付给所谓的武林中人,都要比朝廷大员更加合适?荒唐!”
“……”
“这已经不是过去巨兽依旧能够肆意横行的时代了,如今的大炎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那个罪人已经被镇压在真龙的旁边,又怎么可能……”
“那他的一百八十一颗棋子,你们知道他落在何处么?”
“……不过是无用的挣扎而已,司岁台自有办法确认。”
“左将军……是信不过我?”
“不,大宗师,我当然相信您,您为朝廷驻守边关多年,江南匪患,北境战乱……您为大炎奔波多年,若是连您都不可信,那碎片当中,又有几个可信之人?”
“……”
重岳看着自己多年的战友,那已经两鬓斑白的左将军。
过去,他们一起驻守边关,并肩作战,竭力杀敌,护大炎一方安宁。
那时的左将军还尚未是将军,岁月也并未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但现在,岁月让他有了更加丰富的阅历,但同时也让其承担岁月的重量,即便那种重量对于【朔】而言不值一提,但也依旧让重岳叹息。
“不,左将军,你从未相信过我。纵使我们之间有着几十年的袍泽之情,你也从未相信我。”
“……”
听到重岳的这句话,左将军不由得双拳一握,浑身紧绷。
但随即,察觉到重岳没有发难的意思,他才渐渐地将身体放松。
看着旁边模样依旧没有多少变化的战友,左将军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人兽有别,亘古不变……我们同赴沙场,却谈不上生死与共。刀枪炮火伤不到你们,你们又怎能真正体会人的袍泽情谊?你们终究置身事外。”
“宗师应该清楚朝廷对你们的态度。若能有人与你们相拮抗,则可以将你们视作助力。若无人能相制衡,那宁可不用你们。”
“我不如你,所以我不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听着左将军的肺腑之言,重岳的目光透过窗户,越过层层叠叠的建筑,落在了荒漠之上,似乎感应到了有种不详的气息正在靠近。
但因为玉门身为大炎北边的屏障,四周本来就有诸多威胁,所以也就不再留意。
当务之急,还是得说服左将军。
因为对方不仅仅是手握兵权的将军,同样也是大炎公侯之一——平崇侯。
重岳不愿意与他关系过于僵硬。
“既然将军您知道朝廷对我们的态度,那么您又认为,何人能够与我那个擅长给人添麻烦的弟弟抗衡?”
“自然是当朝太傅,天子之师,大炎第一国手。”
平崇侯答道。
但重岳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那是二十年前,但现在可未必。”
“我的那个弟弟,很善于学习,不如说,他是我们兄弟姐妹当中最擅长学习的一位……他当日败给太傅后,必然会重新整理自己的棋路,而在算力方面,这天下恐怕没有人能说胜他一筹。”
“庙堂是讲规矩的地方……”
左将军已经有些动摇。
的确,如果那个罪人真的在庙堂之中埋下了他的棋子,那么若是将剑托付于朝廷,恐怕是一个坏招。
左将军从未小觑碎片,曾经和【朔】与【令】一同作战一段时间的他,很清楚这些碎片的恐怖,祂们的权能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即使大炎的巨兽学家也仅仅只是分析了皮毛,但却无法理解。
至于那位在二十年前差点掀起大乱的罪人,左将军更不敢小觑。
更何况,他已经收到了太傅的手令,让那把剑的处置权全权交给重岳,只是他觉得比武予剑实在是过于儿戏,所以才出言反对。
最终,他虽然心中有万般不愿,但还是不再吭声。
面对那种级别的棋手,有时候无理手,也未必不是一种妙手。
……
离开将军府后,重岳回到自己的住所。
这个住所虽然外面显得高大,但内里却整洁干净,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干净简单的床铺,书架,桌子,椅子等简单的家具,并不像将军府里还有一些奢侈的装饰。
唯有正中央,插着一把剑。
这把剑初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如果有精通于灵魂领域的术士,或是直觉极高的战士就能够感觉到,这把剑就好像装载着活物一般,不断地向四周散发着气息。
一种威严强大的气息。
“……”
重岳表情严肃,屏气凝神,盘坐在剑旁。
而随着他吞吐的气息愈发均匀,这把承载着【朔】的剑散发的气息愈来愈微弱,最终近似于无。
重岳再度加固了对【自己】的封印。
但在他闭目打坐的时候,一道幻影如同迷雾一般,从重岳对面慢慢显现。
倘若是有第二人在场,那么肯定会对此感到惊讶。
因为两个大宗师面对面,隔着那把剑,盘腿闭目而坐。
过了片刻,从剑内飘出来的“重岳”睁开了眼睛,淡漠地看着面前这位“自己”。
他的眼睛透露出一种极致的傲慢,甚至吐纳间,这房屋内的一切事物都在微微颤动,表示臣服。
但好在,也仅仅被局限于房屋内。
“……你真是令我感到惊讶。”
“重岳”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评价道,而真正的重岳依旧闭上双眼,静静地打坐。
“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彻底割舍了【我】的碎片,也是唯一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存在。”
“躯体的一部分又怎么能够忤逆整体?自己掠夺自己,总数又怎会有变化?”
“按理来说,脱离了【朔】,名为重岳的存在不过是无根之木,镜花水月一般的虚妄,可你却让他变得凝实,真切。”
“……厉害,你和那个狂妄的小子不一样,你已经拥有反抗我的资格。”
“重岳”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四处打量,期间几次想要迈出门外,可那里却仿佛存在无形的屏障,让他只能够在房屋内游荡。
同时,随着重岳打坐的时间愈来愈长,“重岳”的身影愈发的模糊。
察觉到封印的逐渐增强,并且意识到自己在本体大梦将醒之前,恐怕再也出不来,“重岳”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一副漠然。
不,与其说是漠然,不如说是拥有着一种高高在上,超凡脱俗的神性。
他走到依旧闭目打坐的重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可惜,你虽然拥有反抗我的资格,但却已经丧失让我动容的力量,你力量和灵魂都封印在这把剑里,让你能够在【我】苏醒之时取得一线生机,但凡事都有代价。”
“【朔】,不……也许应该称呼你为重岳,这个你为自己取得的名字。”
“脱离了这把剑,你将真的无关紧要,置身事外。”
“人不会接纳你,而你也不再是巨兽……”
“你终归只能够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