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更让夕感到不安的是一些细节。
明明自己是排行第十一的碎片,但是在司岁台修建的岁像中,自己总是站在C位。
明明自己在过去也没怎么理会那些凡人,并不像自家大哥那样主动掏心掏肺,也不像自家二哥那样妄图让别人主动掏心掏肺,可是记载的卷宗总是莫名其妙地增添了许多事迹。
什么有人看到自己的画作一朝得道;有高僧在揣摩作品真意之时顿悟;自己怜悯一地百姓连年干旱,特意画了一副雨景图赐予一阵甘露……
夕忘记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些事,也不敢肯定,毕竟即使她不在乎,也确实可能不经意间促成了这些事情的发生。
可是这些事迹记载得实在是太多了,多到甚至超过了为大炎任劳任怨的大哥,多到不自然的地步。
而且不仅如此,自己不喜欢聚会的性子兄弟姐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可是现在,基本每次聚会都会来邀请自己,而且还是兄弟姐妹依次过来邀请。
他们对自己好得有些奇怪了,【颉】也不再与自己争辩,【年】也不会再对自己恶作剧……
就连最洒脱最自由的令姐竟然也会因为自己不出于宴会这件事来邀请自己……
如果仅仅只有令一人发生变化,那么夕还能够勉强接受,但所有的兄弟姐妹对自己的态度都有所改变,那么夕自然不可能说服自己无视这种变化。
夕观察着自己的这个姐姐,无论是面貌,神态,甚至是闯入自己画卷中所散发的【逍遥】意境,都在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姊妹。
可为什么自己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呢?
“……好吧,等会画完这幅画,我便会参加的。”
得到夕的承诺,令微笑着点点头,半开玩笑道“谢谢你给大姐我这个面子啦~”,然后转过身,很好地压下快要溢于面庞的喜悦之情,以及双眼中浓浓的……爱意。
那不属于令,不应该是令这样洒脱性子所拥有的喜悦之情、
以及不属于令,不应该是令身为长姐所蕴含的爱意。
在画中又自闭了不少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夕错过了一件大事。
黑蛇赢了
大赢特赢,十分彻底地……
胜了。
……
大炎京城,庙堂之上,一场空前盛大的宴会正在举行。
百姓们张灯结彩,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无论他们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位高权重还是卑贱如蚁,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的生活,平日过着如何的日子,他们都露出最幸福的笑脸,用最热情的目光注视着最后两位贵客。
准确而言,他们的目光落在了正跟在令后面的夕身上。
‘……古怪,实在是太古怪了。’
跟在令身后的夕感到非常不适,尤其是她还看见了一些具备强烈个人色彩的建筑,更是差点让她两眼一黑。
那是一颗硕大,以夕为原型的金色人头雕像。巨大到在踏入京城之前,夕就注意到了其向外露出的两个角,只是一开始她还没在意,以为是岁或者是真龙捣鼓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何,老东西也和一些大炎天子一样喜欢受人瞻仰。
而现在,不知道为何,却是自己的雕像。
‘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不知为何,夕突然感觉这热情欢迎的氛围有些渗人,那些凡人,甚至天上飞向的羽兽投来的火热视线都让她感到无所适从,于是挥了挥衣袖,画出一扇有着逍遥意境的门,拉着令直接抵达庙堂里……也就是这场宴会的举办地。
夕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姐姐被牵拉着手时,眼中闪过的一丝莫名的神采。
自从岁与大炎和解后,岁与真龙平起平坐,所以夕对这场家庭聚会的举办点办在庙堂之上还可以理解,毕竟老东西某种程度而言还蛮好懂的……可她看清庙堂中的情景,又再度感到一阵浓浓的违和感。
朝中文武百官也在,自家兄弟姐妹也在,那两个位子上的岁与真龙也在,可为什么……
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都那么友善?
……
“夕先生,您来了。”
这是朝中文武百官以及坐在皇位上的大炎天子发出的问候。
“夕妹,你来了。”
这是夕前面除了令的九个哥哥姐姐的问候。
“夕姐,你来啦!”
这是夕那唯一比自己小的弟弟问候。
“夕,你来了。”
这是坐在旁边,岁的问候。
这些语气音调皆有不同的问候声竟然出奇地异口同声,众人的目光皆汇聚在夕身上,他们的目光或慈爱,或友善,或宠溺,或尊敬,或敬畏……但却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能够绘画世间百态的大画家本来就拥有一双能够察言观色的敏锐眼睛,而夕也终于意识到浓浓的违和感究竟来源于何处。
他们对她太好了。
好到他们不像是他们自己。
“谁在搞鬼?!”
觉得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的夕顿时发难,解脱碎片枷锁,能够完美描绘自家兄弟姐妹画中人的她,拥有着比过去身为碎片时的自己更强大的力量。
十二岁相,出来!
夕没有拥有岁的画中人,而毫无疑问,她也不可能同时战胜其余切断枷锁的碎片,以及站在真龙身后的数名老天师……但在这对自己友善得让人窒息的氛围中,攻击是她唯一能够想到脱困的手段。
说不定这是有某种棘手的存在用幻觉攻击自己。
夕不愿意想到这些人都被人操控,毕竟如果在场的巨兽与那些能够移山填海的老天师都能会被人操控,那么她无法想象躲在背后的人究竟有何等强大,她又能否从困境中逃脱。
在这种糟糕的氛围下,在那些人友善的目光中,那些画中人率先出手了。
无视空间与时间规则的攻击;仿佛能够摧毁山峦的一拳;蕴含着恐怖威能的炸弹;以及天罗地网般地攻势……却没有引起在坐众人丝毫的反击与反感。
他们只是各显神通,将那些攻击化为无形,他们甚至没有尝试破坏画中人,而是呆在原地,仿佛刚刚的那场能够摧毁庙堂的攻击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甚至就连还呆在夕旁边,能够轻易擒拿住夕的令,也用温和宠溺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妹妹,丝毫没有动作。
可这却让夕更无法忍受。
“该死,你们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不,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里?!”
面对夕的质问,在场的众人皆是微微一笑,异口同声,用威严,谦卑,宠溺等不同的语气诉说着相似的话语。
“你在说什么啊?夕,我们就是我们啊~”
“是啊,夕先生,我们就是我们啊~”
众人目光柔和地聚集在夕一人身上,夕甚至能够感受到身旁令温热的吐息,让夕感到一种莫名的毛骨悚然,一种可怕的猜测逐渐爬上了她的心中。
黑蛇已经很久没有来找过她了。
但是黑蛇……真的不在自己身边吗?
“至于为什么邀请你,那当然是因为……”
“我们爱你呀!”
看着熟悉的兄弟姐妹,不熟悉的凡人,坐在高位上的岁与真龙,此时此刻都彰显着相似的神态,夕感到自己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一根弦……绷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从和黑蛇接触以来,甚至在面对苏醒的岁也能够强撑冷静模样的夕,第一次发出了由纯粹的恐慌导致的尖叫。
同时随之而来的,则是在极度恐惧下所爆发的恐怖力量。
摧毁城市,哪怕是京城这样的宏大城市,对于真正的巨兽而言……
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
‘快逃快逃快逃……’
惊魂未定的夕从已经濒临崩溃的京城逃走了。
没有人拦着他,即便被战斗的余波所牵连的凡人,坠落到地面的羽兽,奄奄一息的伏兽,还有其余的一切生灵,都用柔情似水的眼神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
而那些能够幸存下来的人,那些本来就不畏惧夕发难的存在,也并未去追。
毕竟……为何要去追?
即便是巨兽,又如何逃脱脚下这片大地,潜入早就被占据的海洋,触摸虚假的苍穹,以及躲过无处不在的……蛇?
夕逃不掉的。
【爱】是躲不过的。
……
‘疯了……’
‘真是疯了……’
在逃跑的路上,没有受到任何人追逐的夕,内心却愈发恐惧。
她能够感受到有某种宏达到如今的她也难以窥之全貌的存在,正在通过天空的云,地上的人,飞禽走兽,空气中扬起的尘埃在看她。
此时的她,就好像被世界宠爱的孩子一般,一举一动,都会引得世界各地每一处颤栗。
但这份爱实在是太沉重,沉重到让夕喘不过气,甚至丧失与黑蛇沟通的勇气。
因为她已经彻底看不清黑蛇的模样了。
飞禽走兽,自己的兄弟姐妹,岁,海里的奇怪生物,甚至空气中比尘埃更渺小的生命……这世间的所有一切仿佛是黑蛇的一部分。
夕运用画出来的权柄,强行将身上沾染上的黑蛇驱逐,然后躲到画中,切割于外界的联系。
她又恐惧地发现画中的墨魉,自己的作品也都早已被染上黑蛇的颜色,它们同样用一种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着自己,包括自己曾经最得意的作品……自在。
于是夕咬了咬牙,只能够忍痛割爱,将它们全部清理出去。
她甚至彻底将这幅画卷中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全部恢复成了【空白】,让这幅画卷最终只留下自己。
难以言喻的恐慌让夕的心神久久未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她的画卷并没有真的那么无懈可击,自己的兄弟姐妹……不也许现在那些已经不能够称之为自己的兄弟姐妹。
那些披着自己兄弟姐妹皮的黑蛇想要硬闯,她根本拦不住。
可她也不想再离开画卷。
因为外面全是黑蛇,全是那个恐怖的怪物。
而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纯白的画卷中,时间的刻度也变得模糊,一直没有感觉自己的画卷中有存在企图从外面闯入,夕的心情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惊魂未定。
许是感到有些寂寞与孤独,又或者是缺乏极度的安全感,进入画卷后,夕才第一次动笔,画出了一只可爱的阿咬,然后将其抱入怀中,就像抱着玩偶才敢睡觉的女孩一般,浅浅地睡去。
恐惧磨损了夕的心神,她的精神有些衰弱,需要休息。
而不知为何,她从这个阿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相当熟悉的安全感,但已经精疲力竭的夕没工夫仔细分辨。
而察觉到自己的创造者正在休息,那只阿咬费力地挣脱出夕的怀抱,蹭了蹭夕的脑袋,感知到自家主人真的睡着了,用柔情似水的眼神静静地看了一会,才缓缓地贴在夕耳边,轻轻地发出了属于阿咬的语言。
一句夕已经产生应激反应的话,但由于这只阿咬说得很轻很轻,夕睡得很沉很沉,所以夕并未作何反应。
否则夕肯定会彻底疯掉。
因为这个本质上应该是诞生于夕自身杂念的墨魉,正在说的话是……
“爱你~”
【爱】就如同【黑蛇】一样。
是躲不掉的。
★ 第十卷 ★
第五百零七章 特雷西斯:血魔,你有些极端了JPG
“啊?我真不吃啊?”
维多利亚的某座中型移动城市,暂时入驻了当地独属于【老板】办公室的凯普特从软绵绵的懒人椅上,仿佛受到惊吓的猫咪,一下子从半梦半醒的慵懒状态清醒过来。
凯普特集团在很多城市都建立了凯普特集团的大厦,用来确保对当地产业的掌控力。而基本每一个凯普特集团的商业大厦,都有【老板】的独立办公室。
毕竟凯普特向来神出仏鬼没,喜欢四处溜达,以微服私访的名义来欣赏自己遍布诸国的商业帝国。
“不过,纯粹的【爱情】就像是春药的话……那么纯粹的【快乐】,是不是就像对身体无副作用的【欢乐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