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律
纪洛看着夜半可怜兮兮的表情，心里的怒气渐渐散去，他伸手握住少女的柔荑，情绪终于平缓下来。
“夜半，我啊……其实从来没想到，弄出这么一大摊子。现在的下城区，腐烂得已经无药可救，要想改变这一切，首先就是杀戮，血流成河的杀戮。可这……真的有意义吗？”
“纪洛，我在下城区呆了这么长时间，你知道我最大的感想是什么吗？”
夜半忽然螓首低垂，深黑色的眼瞳中，温柔和眷恋如水波般荡漾着，美得令人迷醉。
“这里的人，有太多太多……都该死。”
第98章：九已然走入黑暗
夜半说的话，语气本应该冷漠无情，但她的表述中却充满感情，这其中所蕴含的情绪……是愤怒、也是悲哀。
“纪洛，拯救和被拯救，从来都是需要代价的。”
“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的。
纪洛用力地点着头，他想起曾经那一张张逝去的面孔，想起那些在冰冷雪原中被埋葬的战士。
他们为了心中理想和美好而战，至死不渝。
笃笃笃！
敲门声忽然响起，夜半挣脱了纪洛牵着的手，肃整的站到了他的背后，迎接着走入房间内的人。
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佩洛，她的代号叫‘十一’，是九最信任的人，之前报告事件的电话，就是她打的。
“老板，我这头发现了一些情况。”
“你告诉九了吗？”
纪洛没有马上听十一的报告，而是询问她上报的顺位，娇小的佩洛愣了一下，回答了一声没有。
“九命令过我，如果您在场，无论什么事都要先问询您。”
“没有这个必要，以后你先报告九，让她来和我说就可以。我对她，不至于这点信任都没有，也没想拿捏做派。”
纪洛敲了敲桌子，佩洛马上回答明白，但纪洛还是没有听她的报告，而是领着她和夜半，先找到了九。
九的动作很快，这时候已经编整好了麾下的小组，她看到十一跟着纪洛过来，就知道又有情况了。
“叫第一、第二组的人准备好，待会儿有任务。”
九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她则迎着纪洛三人走过来，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纪洛，发生了什么事情？”
“问小十一吧，我还没听她报告。”
纪洛的话让九抬起头，她叹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对着十一做了个手势。
娇小的佩洛走到近前，将斥候小组发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纪洛，你说怎么办？”
“九，你是专业的，下城区的事情都交给你，我听你的。”
纪洛对十一回报的事情，并不感觉到震惊，可是真的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很让人烦躁。
九这次没有再推脱，而是默认了纪洛的话，她说了句‘那就走一趟吧’，随后就开始了关于战斗的安排。
相比于纪洛说走就走、说干就干的莽撞，九则是专业而清晰，人员安排、装备整备、地形研究、情况预设、突发应急，她信手拈来。
——这是真正的战争预演，和纪洛那种单打独斗，与帮派那种争勇斗狠，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时间流逝，天色沉入黄昏，远方的云带着燃烧的色彩，看起来绚烂又磅礴……
纪洛找了个土堆坐下，第一次看到九做战前动员。要不说九专业呢，那种雷鸣骤雨在前，却使军心不乱、斗志昂扬的能力，委实厉害。
古人云——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纪洛自认做不到，甚至他从没见过有人能做到，唯一一个相近的人，大概就是爱国者。
但是，爱国者是磐移不变的沉着，他的固执和他的古老一样，只能成为乌萨斯最出色的战地指挥官，而不是真正的将领。
九却与他不同，她是真的能成为领袖的人。她对死者的愧疚，对感染者的怜悯、对下城区的愤怒，让她竖起旗帜，成为燃烧信念的烛火。
夜半站在纪洛旁边，有些羡慕、有些钦佩的看着九。她对九的印象从来都不好，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承认，她远不如她。
“纪洛，九……真的好厉害啊。”
“厉害吧，能坐到龙门近卫局高级警司的人，你以为呢？”
纪洛颇为自得的笑了出来，九成为他的使徒，虽然有些机缘巧合、趁人之危，但不得不承认，这绝对是他最值得投资。
“夜半，这才哪到哪，她真正的厉害之处，你还没见过呢。纪律严明、秉公执法，心有使命、力担责任，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拥有自己的城市，她可以掌管司法。”
“……”
夜半听到纪洛的话，忍不住侧目过去，她曾经听纪洛幻想过，他们拥有自己的城市，让感染者和贫弱者获得一隅，当时都是玩笑居多，她也没有在意过。
但是现在，纪洛第一次以郑重的口吻这么说，而且他对九的看好，几乎是钦定和肯定的，宛如君主评价着他的臣属。
“夜半，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别看了，你这辈子啊，就只能当我的秘书。”
“好啊~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
夜半的直球告白，直接把纪洛锤愣住了，他伸手摸了摸了少女的头发，起身领着她向九走去。
战争的准备已经推进到了尾声，纪洛其实也对这次行动有所估计。他一个人过去，也足以直接杀光敌人，只是会有无辜者罹难。
而九的准备，看起来有些过于谨慎，属于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的典范，但纪洛不仅不会阻止，反而更加欣喜。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懂得这个道理的九，在下城区就是降维打击，纪洛从不担心她战斗方面我的胜利，但是……下城区的问题，真的那么简单吗？
带着心里的隐忧，纪洛乘坐着九的车，趁着渐黑的夜色，向着目标地前进。
破败的下城区根本不存在路灯，这里通行的车辆，不是帮派势力的大人物，就是上城区的狠角色，没人敢不避讳。
只不过，某些瘾君子却是脑袋不好，竟然摇摇晃晃地想要拦车，用自己的生命进行一下碰瓷。
嘭——！
开车的九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位斐迪亚少女直接踩下油门，将瘦如枯骨的瘾君子撞飞了出去。
一簇鲜血喷在车窗上，九面无表情的按下雨刷，让那抹红色晕开，然后模糊……
夜半看到这幅景象，手掌悄声的握住了纪洛，纪洛转头看向她，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让她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
自始至终，车厢中都保持着静寂，仿佛撞死的不是人，而是路边伸手的螳螂。纪洛侧过头，嗅着夜半发丝的香气，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他妈的世道。”
第99章：污浊之下
深沉的夜色中，汽车在一堆废墟边停下，临近城市排水系统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纪洛和夜半带着口罩，看着九在现场指挥安排，将两个小组，一共二十四个人，以三人一组的方式，分成了不同的批次，从各个方向掩护进攻。
夜半瞥见九在微光下沉着的面颊，晃了晃手中上弦的强弩，语气很不甘心。
“纪洛，不用咱们出手吗？”
“暂时不用，敌人的数量不多，都是留下的看守人员。”
纪洛倒是比之前认真了很多，他观察着九的各项安排，默默将这些记在了心里。
因为来之前已经做过计划，所以九安排的速度非常快，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除了纪洛三人之外，所有人都消失在了黑暗中……
“纪洛，要在这里等到结束吗？”
九在这个时候，出乎意料的轻松，见过各种大场面的她，对于这种级别的敌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即便如此，她仍然认真做了计划和准备，将这场行动臻至完美。
“如果不愿意等的话，咱们可以绕个远路，走过去应该就结束了。”
“那就走走吧。”
纪洛其实也很好奇，移动城邦的边缘区域，到底是什么模样。
严格来说，下城区之所以是下城区，和这片排水系统的所在，脱不了干系。
九对这周围并不熟，但通过脑中记忆的路线，她还是带着纪洛和夜半，准确找到了下水道的入口。
夜半走在宽敞的管道中，好奇地在周围嗅了嗅，却发现这里的气味，竟然比外面还要好上一些。
“诶，没想象中那么臭。”
“城市的排水系统，并不是全部交杂在一起，很多管道都是有特定的功用，比如这一条，就是用来排雨水的。”
九走在队伍最前面，她手里拿着一根照明用的荧光棒，一边前进，一边查看着可能存在的陷阱。
“那些排污的管道，很容易滋生病毒和细菌，真要有人在那里生活，要不了多久就会死亡。”
“这个节点，属于哪个帮派？”
纪洛手里也拿着荧光棒，这种地方傻乎乎的使用圣焰，很可能引发爆炸。
“荆南帮，在下城区算是个中上的大帮派，主要业务是偷渡，兼职人口贩卖。”
“现在，把一个人从龙门外面偷偷弄进来，要多少钱？”
“一千龙门币。”
“价格比想象中公道。”
纪洛想着自己进来时，走的那些繁琐的手续和流程，竟然感觉这一千块有点值。
“呵~与其说是公道，不如说是陷阱。被他们带进来的人，不好惹也就罢了。万一没什么反抗能力，那就直接变成了‘货物’了。”
九显然了解过这些事情，但龙门近卫局只能保护上城区，这里的黑暗和污秽，他们无能为力。
“做这种生意的帮派不少，荆南帮只是其中做的最大，最肆无忌惮的存在。”
“鼠王就不管吗？”
夜半流浪在荒野上，那些城镇中的管理者，对子民就算再严苛，也会保证其生命安全。
“管？鼠王怎么管？下城区这种地方，不就是干这种生意的场子吗~”
纪洛对鼠王毫无好感，这个时候更是不留情面，直戳事情本质。
“那么多帮派要壮大，那么多人要吃喝。他要的是管理下城区，不是和所有人为敌，只能选择妥协。”
“那鼠王他管理了什么？还不如荒野上那些巡视领地的鬣狗！”
“他至少……让这种事情，只发生在下城区。”
纪洛研究过鼠王的底线，他对外来户的生命从不在意，但是对于龙门本地居民，还是照顾有加的。
“也许，在鼠王眼中，就算是被当成货物买卖，也比死在下城区幸福。”
“什么意思？”
夜半听出了纪洛言语中的深意，她转身看着纪洛，手里的荧光棒在他脸颊上戳了戳。
“我的意思是，人口买卖的很大一部分，流往的是上城区！”
“哈？”
夜半正想仔细问清楚，但她前面的九忽然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们稍等，我去解决看守的人。”
九作为斐迪亚，她的夜视能力极强，没有多余的言语，九拔出暗杀用的短刀，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进去。
夜半不爽地拎着强弩，一副我好想射点什么的表情，纪洛看着少女浑身躁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夜半恶狠狠地瞪了纪洛一眼，伸手捂住了纪洛的嘴巴，让他不能再发出声音。
“……”
纪洛也乐得如此，他干脆将身体都压在了少女身上，懒得像是没骨头一样。
黑暗中，夜半抱着慵懒的纪洛，隐约间感觉到，他之所以这幅样子，其实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已经解决了，过来吧。”
九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夜半推开纪洛，正打算快步跑过去，却被纪洛一把拉住，强硬地握着她的手，走入了前方的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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