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的野望
“让你们这些平凡的井底之蛙见见世面罢了。”
“这个配方应该是精力药水改良版,选用了水仙与稍微蕴含一点魔力的低质量图兰叶代替昂贵的魔晶,倒是蛮天才的想法,但也只有提神的一点效用了。”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配方,为什么不选择更加便宜的咖啡?有点搞不懂。”
“不知道。”
诺拉表示认同,她没办法理解格蕾丝这种舍近求远的魔药配方。
可她更没办法理解露西亚的态度。
灾厄魔女不承认格蕾丝是那位圣女小姐的转世,却总是在这种时刻贴心地帮助格蕾丝。
诺拉蹙了蹙眉,向某人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但是,露西亚你是在刻意帮她吧?”
“……”
回答她的,只有断线一样的沉默。
像是被人当场捉住现形,试图将脑袋埋进土壤里的鸵鸟一样。
“喂?露西亚?……”
“喂?露西亚,你怎么不说话?”
一说到痛处就当缩头乌龟的魔女,与史书记载的无恶不赦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啊。
“诺拉,你喝下之后有什么反应吗?”
诺拉感叹着,在喧闹里格蕾丝殿下清冷的声音传来。
那位善良好心的皇女殿下将头转过来。
她的背影削瘦,长凳上只露出与一张颇有距离感的脸,眼瞳如高傲的猫咪一样,不,简直就是猫咪趴在了长凳上。
诺拉感受着身体里的亢奋,老实地回答。
“也和她们一样。”
似乎对于女性的效果也差不多?格蕾丝回过头,又这一结果暂且写在笔记本上。
沙沙的钢笔尖在纸上游走,其实油灯并不算太亮,而是今夜的月亮圆且亮,将笔记本上的一字一句映照地清晰。
格蕾丝抬起头来,浓厚的夜色预示着为时已晚。
似乎该回去了。
就当格蕾丝盖好钢笔,打算起身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诺拉清脆的声音。
“艾莎小姐。”——现在只要在外面,诺拉都会叫自己这个名字。
“怎么了?”
格蕾丝回头,诺拉已经不再靠着墙壁,而是缓步朝着自己走来。
她的眉心微蹙,眼中满是疑惑,“为什么要帮助里奥呢?”
格蕾丝自嘲地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音如冻结的寒冰一样毫无人情味,
“没有为什么,这不算帮助。两枚金币而已,对我而说,微不足道。”
诺拉的脚步于长凳前停下,与格蕾丝并立,她摇了摇头说,“但是……我觉得你并不是这么想的。”
想不想有什么重要的。
这件事也并不值得多提,漫长人生中最无足轻重的插曲。
“举手之劳的善意,别太沉浸在里面了。”
格蕾丝冷冷地说,
“若将这种行为,视为不得不报答的行径,未免也太可笑了。”
仿若一锤定音般,格蕾丝给予了极富她自我认知的评价——“不值得。”
不值得?但她还是做了,就像是对自己一样。
诺拉也算是聪明伶俐的女性,她一瞬间就明白了格蕾丝话中的意味。
人要是在细微的地方上患得患失,那也活得太累了。
“是,小姐。”
诺拉应答道,认真地盯着格蕾丝的表情观察着。
嗯……
这位被皇室所精心呵护的花朵,脸上的表情仍旧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但这种冷漠是刻意筑起一道囚禁于自我的牢笼。
格蕾丝是自己的同类,像是刺猬一样用最锋利的部分伪装自己,用冰冷做伪装。
她明明脆弱地和张纸一样……
一想到此处,诺拉忍不住关切地将目光移至格蕾丝的手上,问道,
“小姐……你的手和感冒好了一点吗?”
“不用担心,”
格蕾丝摆了摆手,她直接扫视了一遍广场,似乎是想要寻找离开广场的出路,
“找个酒店早点休息吧,明天要去参加宴会。”
诺拉因病联想到了自己的乳母丹尼丝,她尚且还处在病痛之中。
“小姐……”
她有些犹豫地开口,看着格蕾丝苍白而病弱的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诉求。
因此,诺拉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吞回喉咙里。
但是格蕾丝并非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贵族一样。
漂亮的红瞳直直地盯着诺拉的眼睛,格蕾丝提醒道,
“合理有效的沟通,直白地阐明自己的需要,这样别人才能理解你心中所想。”
怎么去形容格蕾丝呢?像是一柄锋利的剑,杀伐果断,直来直往,却又不招人讨厌。
既然皇女殿下都这样说了,诺拉微微低垂着头老实地回答,
“我想要去一个地方。因为幻术的原因,小姐可能需要跟着我一起去。”
“但这不会花费很长的时间……”
她说着,陡然间看见到少女手中细致的手杖洋伞。
格蕾丝殿下……应该脚踝受过伤吧?
这样的要求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未免太过于苛刻。
诺拉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原本说话的音量也变小了起来。
“如果不行就算了……”
但格蕾丝只是轻描淡写地将视线从诺拉身边扫过一圈,便点头答应了少女的要求。
“知道了,那就去吧。”
诺拉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格蕾丝开始寻找出路,问道:“在哪里?从哪个出口去你要去的地方?”
刺猬的腹部,和猫咪的利爪是一样的,中间都十分柔软。
诺拉开始思考着,甚至做好了背着格蕾丝殿下的准备。
……
“丹尼丝!没关系的,我现在有很多的钱,你就安心养病好了。”
诺拉一边说着一边将装有沉甸甸金币的袋子安静地放在桌面上,做好了探望的最后问候。
她的面瘫哪怕是关怀的时候也不曾改变。
狭窄的小屋里,乳母丹尼丝被诺拉照顾得很好,虚弱的身体被裹在棉被里。
如同这即将结束的冬日,丹尼丝干瘦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她指着窗外小心翼翼地问道,
“诺拉,在外面的是……”
顺着手指看过去,透明的玻璃窗外,格蕾丝靠着墙站在寒冬里,只露出半边萧瑟的身影,风雪中摇摇欲坠。
她说——要把时间单独留给自己,所以才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寒冷的窗外。
她是那么孤寂而脆弱,如同月亮留在人间湖水中的剪影,轻轻触碰便碎裂成不成形的水波。
格蕾丝所决定任何人都没办法改变。
诺拉沉默了良久,格蕾丝对自己的态度其实不算太差,只是稍微有点心口不一。
现在像是两只不断贴近而相互试探的刺猬。
刺猬和刺猬,应该是朋友吧?
诺拉盯了那道背影良久,最后才缓缓地说,
“啊……是对我很好很好的一位朋友。”
“朋友好啊……诺拉小姐……终于有朋友了,真是太好了……也不会那么孤独了……”
丹尼丝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蕴含着欣慰的感叹,仿若看着女儿出嫁在即的母亲。
心情有些微妙,诺拉替丹尼丝掖了掖被子,作完道别后,推开了房门。
繁星闪烁的夜空干净,无数飘旋的雪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
落雪的时刻并不算太寒冷。
格蕾丝安静地站在屋檐之下,仰望着夜空,缕缕发丝在寒风里飘荡,红瞳闪烁着不逊于夜幕星辰的微光。
雪花落在她干净的脸颊上,她也并不介意,只是像初生的孩子一样,全身心放松一般观测着这个世界。
静谧的、美好的,像是画家笔下色彩纷呈的油画。
心脏莫名为此刻的美景共鸣而砰砰直跳,诺拉迈出的脚步停滞下来。
簌簌的雪花直下,万籁俱静,美好祥和,叫人不得不沉醉。
当格蕾丝偏头过来,与那双眼瞳对视的时刻,诺拉才如梦初醒般睁大了瞳孔。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脏,随后缓步靠上去,如同每个忠诚的仆人一般伸出了双手,
“小姐……下雪了,还是由我来打伞吧。”
格蕾丝将手中的洋伞递给了诺拉,喃喃道,
“倒春寒……帝国的春天要大变了。”
唰,洋伞在簌簌雪花声中被打开,所幸二人的身材娇小,一把阳伞也足够容纳两人。
但是必须要肩靠着肩。
这和格蕾丝殿下不愿意与人接触的想法是相悖的。
格蕾丝殿下现在生病了,自己倒是无所谓的。
聪明的诺拉将细长的手臂伸直,打算用伞盖将格蕾丝的身体全部笼罩着。
“你……”
格蕾丝微妙地抬头看了一眼撑开的伞架,又看了看诺拉的怪异姿态,最后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壁垒,
“一起打伞吧。”
“是,小姐可以搀扶着我。”
诺拉也说不出这是一种如何的感受,心脏稍微有点加速。
她将身体小心翼翼地朝着格蕾丝靠近。
一点一点,越来越近,诺拉忍不住屏住呼吸,她看着肩膀与肩膀终于贴近才敢放开凝滞的呼吸。
格蕾丝的身体有一点冰凉,微微萦绕于鼻尖的香气也很好闻。
视线短暂的对视,对自己而言却像电光火石间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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