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的野望
“哈……哈……”
少女发出了痛苦的、忍耐的喘息。
如此巨大的冲击力像是要将人生生劈开一样,整个内脏被牵引得四分五裂,格蕾丝的脑海里天旋地转嗡嗡作鸣,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办法思考了。
脚踝撞在地面,整个骨头好像被扭断了一样,格蕾丝丧失了行动力,剧烈的疼痛占据了身体的每一处意识。
人偶的攻击还不会就此停止,它唰唰唰手臂收回了一节,在空气中摇摇晃晃似乎正在寻找着下一次攻击。
下一次,便是粉身碎骨。
也许,大概会这样死掉吧。
柔软的手在痛苦之中穿过了腋下,格蕾丝恍恍惚惚之间觉得身体变得轻盈起来。
不,不是轻盈,而是有人拦腰抱住了自己。
鼻尖在血腥之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格蕾丝涣散地看到一缕如阳光般的金发,以及源源不断地向自己注入生命力的治愈魔法。
金发少女的表情从来没像此刻这般焦急过,额边的鬓角渗出一层汗意。
可她紧咬着后槽牙坚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拥有着乘风破浪的决心。
啊……是好心眼的阿芙洛小姐。
但是,已经无济于事了。
如果是一个人奔跑还来得及,但如果让阿芙洛以公主抱的姿势奔跑的话,很快就会被追上。
不断接近的破裂声和木板裂开声,也再一次证明了这件事。
唰,又是一道凌厉的重拳,满是力量的劲风拂过面颊。
格蕾丝知道不能再拖了……
在怀中安静地像是一只柔弱猫咪的格蕾丝,第一次挣扎着动了动,纤细的五指轻轻地攥住阿芙洛的睡衣。
阿芙洛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绳索也牵引住了,绳子的另一头是自负的皇女殿下,她呼吸每颤抖一次,心里就猛然紧缩一次。
少女撑在胸膛上,费力地贴近耳边,她用极为虚弱的声音地说,
“不用……再给我治疗了。”
“那怎么可以!”
哪怕是双腿毫无知觉,哪怕是要与死亡搏斗,也不能放弃……放弃格蕾丝。
不过好消息是,快接近环形长廊的楼梯口处,地板的厚度便不断增加,人偶无法再用蛮力击穿地板。
它需要爬楼上来,才有机会杀掉自己。
“给我治疗只会浪费……你的魔力。”
少女的声音越发微弱,似乎真要如同雪一般融化在干冷的空气里。
阿芙洛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咬着牙反驳道,
“那能叫浪费吗?你的命是我的!”
人偶的声音变得微弱,阿芙洛把格蕾丝靠着一块镜子悄悄放好,试着用魔法去治愈一下格蕾丝身体的损伤。
“我的脚踝骨折,跑不了了。”
格蕾丝无力地半躺靠着墙壁,纤细的腿耷拉在地板上,痛苦地咳了咳。
阿芙洛在那苍白的脸颊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但她那双赤色的眼瞳却格外明亮,像是清晨充满生机的橙红朝阳。
“你也察觉到了吧?我才是人偶追杀的目标,它从头到尾都没有攻击过你,你是被偶然卷进来的那个人。”
格蕾丝抓住了阿芙洛的袖子,随后掏出了把柄随身携带锋利的匕首,一字一句异常冷静地说:
“如果用匕首贯穿胸膛,幻术解除的瞬间我应该不会死。阿芙洛,我记得你拥有维系生命力的魔法吧?”
“我的命是你的……记得守护好它。”
她把匕首高举,没有一丝迟疑和犹豫,连眼睛也不眨地向着瘦弱的胸口刺去。
如同冰棱一般的金属寒光在阿芙洛的眼里闪过,她一瞬间便明白了格蕾丝想做什么,并且想象到了鲜血淋漓的未来。
不行!不行!那样做绝对会死的!如果幻境真有这么容易解开,那为何会被列为禁术?
阿芙洛的心像是被人碾碎了一般,身体里血液仿佛要被烧干一般灼热滚烫,她怒不可遏地抢夺过匕首。
“格蕾丝!!!我不允许有任何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在我面前!”
“那也比没有一丝生机要好!!我跑不动了。”
格蕾丝冷静的眼神,直勾勾地,如同利刃贯穿着少女的眼睛与心脏。
她捏住了阿芙洛的肩膀,用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决的语气,说:
“阿芙洛,现在我命令你——杀了我!”
66.格蕾丝,你很重要!
在人生的路上有无数没能亮起的路灯,荒野之上埋着新旧不一的墓碑。
阿芙洛知道,没有多少人能够走到自己所遥望的尽头。
如果像格蕾丝这样的人,以这样荒唐、疯狂的方式,就这样死去的话……
想到那种可能,阿芙洛就感觉自己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难受。
决不允许!
女神大人说过,生命至高无上。
现在还没有到非要赌命的时刻!更不需要拿格蕾丝的命来做赌注。
阿芙洛翡翠般的眼瞳在无名的愤怒中被灼烧发红。
圣女的意义,便是倾听女神的旨意向辛勤善良的信徒,传达现世的福音,消除罪孽。
若在这种时候贪生怕死,以他人的性命作豪赌,又怎么对得起信徒?对得起自己的本心?
若要有拼死的决心也必须是自己才行。
阿芙洛骨子里的善良与执着,全部在此刻化跃动的一往无前的碧绿瞳光。
清澈坚决的眸光里是不可思议的明亮,像是天上灼眼的太阳,像是这人间最为闪耀珍贵的钻石。
“我不会这么做的。”
她将匕首别在腿环之上,随后毫不犹豫地推开格蕾丝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现在还没到那种的时候。”
清脆的声音清晰有力,穿透空气从镜面回荡,像是从九重天堂处传来的神性之声。
“而且生命至高无上,我不允许,女神大人也不会允许!”
身体的疼痛还未消除,阿芙洛仍然在倔强地向自己输送着治愈魔法。
脚踝稍微好了点, 可一旦微微转动便有刺骨钻心的疼痛。
格蕾丝哪怕经历过许多次濒临死亡的痛苦,却也对害怕着疼痛。
又有谁不怕痛呢?
这些都需要自己忍着。
但阿芙洛如果把全部的魔法都用来治愈自己,那怎么逃生?
哪怕是对于魔法的了解仅有一点,格蕾丝也知道——在一段时间内,人体所存储的魔力是有限的。
魔力相当于游戏中MP蓝条值,耗尽后大概需要整整一周的时间来恢复。
现在不能坐以待毙。
格蕾丝一边喘息着,一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语气理智到近乎疯狂,
“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个状况我们怎么出去?你能不能不要太圣母心了?”
她从墙壁边上,把自己的身体强行撑起来。
“你想要死在这里吗?我们现在就像是畜牧场待宰的牲畜,我现在根本没办法长时间奔跑,只要等力气耗尽了,人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死我们。”
那双手缓慢地朝阿芙洛手中紧攥的锋利匕首而去,动作隐秘而小心,生怕引起某人的注意。
格蕾丝的余光落在那道匕首的寒芒之上,哪怕阿芙洛不同意,也只能这么做了。
同时她指着远处渐进的机械声,转移着阿芙洛的思绪,面色通红地高声质问道,
“阿芙洛,你告诉我,现在不赌怎么出去?”
纤细的、漂亮的、戴着项圈的脖颈之上,少女青绿的脆弱血管因为激动微微浮现。
“格蕾丝!”
阿芙洛的眼瞳愤怒地震颤着,像是被打散之后又重新扩散,柔软的胸口在愤怒的吐息中上下起伏。
简直不可思议!自己?圣母心?
怎么有人可以对自己的生命那么不上心?
居然还想抢匕首?!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又急又气捏了捏拳头,呵斥道,“没有人会一直赢!”
“但是我会!”——皇女殿下的语气之笃定让人不可思议。
阿芙洛忍不住抬起头看她。
格蕾丝的眼睛像是在血色中浸泡过一般,直直地与自己对视,散发着一种疯癫与悲哀的强势。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输过!所以这一次也不会输!”
她这是在说什么?!!荒谬!简直荒谬!!
阿芙洛简直都要气炸了,从来没有人会像现在的格蕾丝,这样令人生气!!
为什么有人会如此轻贱自我的生命?
阿芙洛想起昨天少女被兄长亲手扼住脖颈后的畅快,内心像是被人划了一刀不断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我的命不值钱,阿芙洛!”
皇女殿下又一次说出了那种让人极度愤怒的话语。
再也忍不住的阿芙洛,急切地按住格蕾丝的肩膀,用坚决无比的、愤怒的声音对她再次重申一遍:
“你凭什么那么轻贱你自己?格蕾丝我告诉你!你很重要!所以你不许赌!”
格蕾丝的瞳孔一下凝滞住了,紧锁的眉心在震撼里微微跳了跳。
感觉就像是高耸的城墙壁垒,被凿开了一个细微的小口。
格蕾丝的眼瞳一起变得柔和,但语气仍旧死心不改依旧锋利,她昂着头直勾勾地回怼,
“阿芙洛,我是在拿我的命作赌注,我赌你——拥有救我的力量,我相信你!所以才赌。”
她的脸颊更加向前,强势又霸道,将人逼迫到没有选择的余地。
“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阿芙洛?”
“害怕什么……”
阿芙洛有些慌张地眨了眨眼,瞳孔不自觉涣散,原本坚定执着的声音也变得渐渐微弱起来。
她没有想过格蕾丝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是自己在害怕吗?害怕什么呢?
害怕那十分之一的概率,害怕命运无情的刀,害怕赌局中的意外。
害怕……格蕾丝……死掉。
可阿芙洛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再商讨下去,就没有逃生的时间了。
她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在心间寻找着理由,
“没有害怕。现在无论是谁在这里,只要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只要我还在,就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哪怕是面对共同灭亡的结局,也远比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弱的胆小鬼好。
“现在的你,不许再说些什么,别忘了我可以控制你的身体。我会找到出路的。我现在还有些魔力,可以试着打碎第四层和第五层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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