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沙条爱歌 第903章

魁首的勇气被杀死了。鬼种的骄傲被杀死了。

光是呼吸都觉得是奢侈，光是维持理性就已经竭尽全力。

伫立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无疑就是这一周以来茨木童子每日尾行观察着的人类少年。

瘦小而无力的人类之子，寄人篱下，对照顾他的人类雌性百般阿谀，是茨木童子最瞧不起的类型。

但是不同。

要说哪里不同的话，没有任何一处是相同的。

甚至没有跟他对视，仅仅被直视了后脑、被收入视线范围之内，茨木童子的精神就已经混乱得无以复加。

从对方的视角来看，自己一定就像是路边的灰尘般的存在吧。

作为生命、作为神秘的规模实在太过悬殊，所谓的“次元层面上的差距”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茨木童子曾经引以为傲的袭击都城的武勇传，如今看来就像是孩童的过家家。

因为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平安京内之物

茨木童子不由得想起了遥远太古的传说。

在蛮荒时期的日本列岛上，居住着被称为【灾害龙·八歧大蛇】的伟大存在。

传说中，八岐大蛇拥有八枚头颅和八条尾巴，脚下浮现着八枚阴云，身躯横跨八座山谷和八个山峰。

八岐大蛇的分类既不是神灵亦不是妖魔，而是象征了自然灾害之具现的龙[蛇神]。

在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中，人类都会将自然现象赋予神性、予以崇拜，据说这便是自然神的最初由来。

其中最为代表的便是打雷。

古代人类无法理解打雷现象因而畏惧雷电、将其视为天空的震怒，所以在许多地方，雷电往往会是至高神的权能与象征。

不过，八歧大蛇则和那些仅仅司掌一种自然现象的神明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雷电、地震、洪水、火山、飓风、冰雹……将代表了星之变迁的八种天灾作为神之权能集于一身的，正是这位日本史上最大的灾害之龙。

八岐大蛇存在本身便是灾祸，就连它所生出的孩子们，也皆是继承了其权能一角的大御神。

那埋藏于八头八尾之中的焚山煮海、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就连天上诸神也深深地恐惧着。

茨木童子当然不可能见过传说中的日本史上最强怪异，但是她却深刻地觉得此刻，伫立于自己身后的“那个”，乃是与八歧大蛇同格的同类。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自己连同大江山和平安京一并吞入腹中，须臾片刻就消化得连灵魂的残渣也不剩了

这个时候，茨木童子的背后再度传来声音。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半夜去撒个尿，回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的床被撕烂了啊。”

那是冷酷到无以复加的少年声音，但却可以明确地感受到，他此刻的怒火中烧。

“………………呜。”

茨木童子半弯着腰、双膝颤抖，咬紧了牙齿。

彻骨的恶寒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身体压倒，无边的恐惧支配了少女的每一个毛孔。

“呜哇……墙是怎么回事。墙陷进去了啊！你特么做了什么？”

茨木童子：“……”

“不光是墙塌了，连榻榻米也被刀戳了个洞……是谁教你把刀插在地儣上的啊，你觉得这么做很帅吗？是不是？”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巴掌招呼在茨木童子的后脑勺上。

本就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女被这一掌拍得失去重心、跪倒在地，她四肢伏地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呜！”

少年忿忿地对着茨木童子屁股踢了一脚。

“开什么玩笑……房间被你搞成这个鬼样。明天早上我要怎么跟香子小姐交代啊……喂，你给我说话啊，臭小鬼。”

到了这种时候，她究竟应该说些什么好呢？

对方希望从自己这里得到怎样的答复呢？

吾名为茨木童子！乃大江山之鬼的魁首……

不对。

别杀我！

不对。

杀了我！

不对。

唏，可以和解吗？

不对。

无数的答案在茨木童子的脑中徘徊，然后在一瞬间被她悉数否定。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她四肢伏地，双眼紧紧地盯着榻榻米上的纹路，大气也不敢出。

蓦然间，茨木童子的脑中闪过了挚友的脸。

不是孤高美丽、优雅从容的怪异之王、大江山之主，而是那天茨木童子所亲眼目睹的，抱着双膝、像孩童般瑟瑟发抖的酒吞

这个瞬间，她恍然大悟，知晓了自己此刻唯一被允许说出的言语。

在知晓了真正的答案之后，茨木童子终于取得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把整个脸都贴在地上，撅起小小的屁股、双手背在后脑上。

然后，像是在水中溺死之前吐出的最后呼吸一样，茨木童子喘息着说道。

“对、对不起……吾知错了……”

……

……

……

轰！！！

宅邸中传来地震般的巨响，伴随着强烈的震感一同惊醒了睡梦中的藤原香子。

她睁开朦胧的眼睛，下意识地喃喃道。

“地震……？”

众所周知，日本是个地震频发的国度，所以深夜会有地震也很正常。

但是，地震可是不会发出如此巨大的声响的。

与其说是地震，还不如说是什么东西撞击到地面或是墙壁的声音。

半梦半醒之中的香子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在卷铺中快速坐起身。

“声音的来源……是光之君的房间？”

罗德所住的房间就在香子的正对面，他们之间隔着宅邸的中庭池塘，只要穿过“コ”字型的过道就能直接到达。

如今，香子透过纸窗发现罗德的房间一片漆黑。

是我弄错了吗？

什么都没发生，光之君正在安稳地睡着

就在香子准备重新躺下的时候，一股强烈的不安涌入她的心中。

回想起最近一周以来，香子在家里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总是被什么人盯着。

不论是在房间里还是庭园中，就好像有一双金色的带有魔性的眼睛在从黑暗处凝视着她。

起初，香子只是以为是自己的自我意识过剩，又或是写作导致的精神疲劳，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早上她和侍女们闲聊的时候，藤原香子才从家仆们口中听说了一个恐怖的传闻

最近这些天一到下半夜，宅邸的厨房里就会传来“吱呀……吱呀……”，木质地板被人踩踏走过的声音。

以为家中出现贼人或是野猫的侍女们三五结对地拿着薙刀进入厨房之后，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人类的气息，也没有小动物的留下痕迹。

可是当她们将厨房的门反锁并离去以后，不久那里便又传出了新的声音。

“……哈呜……哈呜……咕呜。”

咀嚼、吞咽，像是在狼吞虎咽地进食着什么。

阴森恐怖的声音久久不绝地回荡在厨房之中。

然后，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侍女们检查后厨库存时，就会惊讶地发现放在储藏间里的甜食全都不翼而飞了。

消失的既不是高级食材也不是主食，而是点心和甜食。

“难道是家里有没能成佛的小孩子地缚灵吗？”

侍女们望着满地的糕点残渣碎屑，不由得这么想到：真是个没教养……咳咳，真是位不拘一格的地缚灵啊。

“……不对劲。”

最近发生在家中的一系列怪事，以及刚才从光之君房间传出的动静，让香子没办法就这么继续睡下了。

不管怎么说，藤原香子也是安倍晴明亲传了阴阳术的弟子，区区无害的座敷童子还是不足以让她畏惧的。

于是她在睡衣上披了一件外套，点着一支蜡烛走出了房间。

今宵，庭园中的雾气极为浓重。

皎洁而巨大的圆月被重重云层遮蔽、仅仅洒下一丝银光。

到了下半夜的此刻，气温已经和深秋相仿，冻结般的寂静侵蚀黑暗。

香子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拉着肩上的外套，穿过静谧无声的深夜长廊，缓缓地靠近了光之君房间的附近。

仔细想来，身为寡妇的自己深夜造访年轻男性的房间是否有些不妥呢？

虽然香子自认为跟光之君关系融洽，但

如果光之君那边什么事都没有的话，会不会让他产生奇怪的误会呢……

想到这里，香子胸口扑通乱跳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屋子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音。

“……！”

香子整个人向后倾倒，跌坐在了地上。

虽然十分模糊不清，但她确实听到了，从少年独居的房间里传来孩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是光之君在哭吗？

并不是这样，因为那明显是女童发出的哭声。

深夜中，如泣如诉的女童哭声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怨、怨灵！？

藤原香子捂住嘴巴，从睡裙下面露出的修长美腿激烈战栗起来。

到了怨灵这种等级的怪异，就不是香子有勇气对抗的了。

倒不是说凭她的阴阳术无法祛除怨灵，而是实在是很可怕啊！

“怎、怎么办才好，光之君被怨灵附身了……！

这种时候就应该……应该怎么做来着？呜……”

香子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

这时，她忽然发现从光之君房间里传来的并不是只有哭声。

“这是……？”

女童的哭声之所以是断断续续的，是因为一直都被“那个声音”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