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夕己
颜料若不够了,便再多沾些血。
渐渐,一个波纹似的层叠着的血色圆形,围绕在了五匹马儿尸体四周。
血液沾了些木炭灰烬,阵法染了灰黑变得更为诡异。
夕恒在阵式中心画出了一个粗糙的、花瓶瓶身状的椭圆图案,将几匹马尸拽进去,然后再于血肉周边绘出扭曲的升腾状血纹,血纹将尸体包裹,并像五指或树木枝条般向着四周延伸。
她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完成这些行动,若是没有劲力,她也许连最小的那一匹马都拽不动。
火与血中,少女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烧焦马毛,温腥的粘稠血液随之四溅。
夕恒朝下看了眼,在满是血污和焦炭与浓烟的地方待久了,身上不免染了许多尘灰。
“啧,尽快吧。”
在焦黑地面上以鲜血画完了仪轨与阵式后,她捏出手印,于阵列旁踏起神神诡诡的步法。
“肉觉命易命,命呼汝灵起聚,深怨复血灵常凝……”
步步踏出,地上的深黑血纹于火焰摇曳间聚起猩红微光。
指法变换,阵法上的一些条纹扎进了五头马尸胸膛。
夕恒蹲下身来,以三指接过温热淌出的鲜血,在手背上划出三道爪痕似的血印。
印记绘出后,仪轨间最为消瘦的那匹小马被吸光血液,化成一具干尸。
她脚步不停,又在右手背上划出另一道剑纹。
手背地方不够了,便继续向胳膊上作绘,绕出一个环绕前臂的骨纹。
‘惊骨变’这一法术消耗的明显更多,一下子便将两匹马的血液吸空,肌肉干涸。
正当夕恒要继续刻印血箭之术时,马棚外突然传来了刀剑相击之声,并飞快靠近。
砰锵之声在空中划过了一段距离,落到了棚外的院落。
数个落地声接连响起,对剑声此刻暂停,似乎情况由剑斗又变成了对峙。
夕恒朝马棚外快速扫了一眼,只见几个持着兵刃的模糊身影落到一片焦黑的院落之中,火光摇曳空气扭曲,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姿态。
她于是减少动作降低声音,先缩到角落等这些人离开。
自己今夜只是来取血肉的,如今目标都已达到,不想发生什么冲突。
“在这种火场当中的武斗总不可能久留,等一下吧……”她默想着,时不时向外窥探一眼。
外面右侧枕着三名持刀摆着架势,身形干净利落的头扎青巾的身影,左侧则是个一手单持长剑,一手怀抱着什么的披衣身影。
破洞的披风衣摆在火光当中摇曳,其下隐隐有孩童的哭啼声从那边传来。
夕恒将手里动作停下,集中注意窥听。
一个呼喝声响起,青衣身影中最前一人声音中气十足:“郭前辈,你老旧迂腐,与黄眉山为敌也就罢了,江湖中人不会多嘴,今夜却还要与我天梁军作对,就不怕毁了你前半生英明,被打成朝廷狗吗?”
披衣老者稳稳持剑,乱发飘散,目光锐利。
望着眼前这三人,他沉声道:
“传言南方天梁军是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大义之军,将救百姓于水火饥寒,行举义旗匡扶天下……可今日看,原来并非如此。”
他将剑刃缓缓右挥,指向周边弥漫着灰黑烟气、被熏成了焦黑的墙壁、烧毁的楼阁瓦房、四处散落着、勉强还能看出些形状的家具焦炭,烧成白灰的瓦砾与漫天烟尘,质问道:
“你们说要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便是这样救的吗?”
“他们都该死!这中城也早该毁!”持刀武者没有丝毫犹豫:
“这精雕楼阁,花鸟石纲,金银珠宝,白玉石阶,铺地青石,黄琉璃瓦,朱漆大门——哪一分一毫不是剥削我们小民所得?!哪一处是此地主人亲自所建所造!金银是他们从深山挖出来的,还是瓦片是他们铺成的?!”
“这些乡绅土豪,文武官员!只会吮民脂膏,敲剥百姓!弄得有天无日人人怨恨,男女不能耕织,乡里人家卖儿卖女死亡流离!”
“中城人满口仁义道德,皆行男盗女娼!强凌弱,富欺贫!这群人他妈的都是民贼!吃人虎狼!”
越说他眼神便越恶辣狠毒,手里长刀紧攥,浑身杀气迸发,似乎下一秒就将踏步袭来。
“那这孩子呢?!”与其对立的老者好似被对方语气感染,哑沉的声音也更响亮了些:“这两三岁的孩童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何苦连这稚儿都不放过?非要赶尽杀绝?”
“既然动手了自然要一个不留?难道还要等他长大成年了回来报复不成?!”
“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家人!”老者沉声道。
“糊涂!我们是兵!”头裹青巾的青年喊道:“郭老,我最后尊你一声前辈,把人放下,我们就当做今日未有此事,你也能保住那好名声!”
“此人我保定了!要么杀来,要么退开!”郭正我挥出一剑横扫,剑气竟如波涛般奔涌向前。
波动的剑气卷起周边烈火,宛如火海扑来的浪涛般飞向远端。
几名青巾武者眼神一凝,跳起躲过飞来的烈火浪涛。
落地后,紧接着便抓起长刀朝着郭正我斩去。
这三人刀法凌厉凶猛,招式间隐隐有相似动作,似乎师出同门。
不过他们所攻击的目标却并非郭正我本身,而是瞄准了对方左臂所拥的那名不断哭泣的孩童。
三名刀客身如电光,刀法互相呼应,一人斩过一人又至,丝毫不给灰衣老者片刻喘息时间。
刀刃与长剑相撞,打出的火花好似烟火般不断闪烁,同时传出数不尽的剑吟与刀啸之声。
夕恒躲在数十米外的马棚里,窥探着外面那激烈过头的战斗,咽下口水。
幸亏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躲避,若是自己卷入了这种武林高手的战斗之中,恐怕不过三五招就会落败。
“接着躲吧……”她心里默念。
外面,三位青年武者的刀法招式压得只能动用一只手对战的灰衣人连连退步,眼看就要离开了马棚外的这片院落。
夕恒还未松一口气,却忽然间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前辈!我来助你——”
她忽地一愣,脑海里浮现出一位熟人身影与面容,连忙转身,脑袋探出遮掩的厚实残骸。
果不其然,外面突然现身并出剑的女子正是红妙师姐。
“她怎么也来了……还要掺和进这种事里?”夕恒一时间满脑子疑问。
见红妙持剑加入战斗,她一时间甚至开始犹豫起,自己要不要也放几下暗箭。
还是算了。
夕恒再往暗处缩了缩,愈发想快点逃离此地。
有了红妙师姐参战钳制,那三名持刀武者所要应对的变数增多,原本连贯呼应的招式与气势变得紊乱。
灰衣老人的剑终于腾出空来,不再一直格挡,时不时也会点出两剑。
不过他们几人所用的招式都相当保守,各自不约而同地舍弃了杀招,尽用些简单的攻防招数,似乎都不愿打起真火来。
原本受压的灰衣老者反过来压制起三名青年刀客,剑刃一划一动便会破开几个伤痕,虽不至于致命,但痛感与对招式的影响却是相当真实。
不过一分钟时间,三名青巾武者便各自脱离了交战,互相对视一眼,抛下一句狠话便各自退开。
院中留下了红妙师姐与那位灰衣老人,还有他怀中所拥着的三岁稚童。
孩童仍在哭叫啼鸣,啊呜哇哇地怎么也不肯停下。
这哭声遮住了红妙师姐与那灰衣老者的对话声,夕恒揉了揉耳朵试图听清,可确实什么都听不见。
“距离太远了……”
片刻之后她只见到,那灰衣老者收起长剑,抱着孩子离开。
剑声止住,周围只剩下了烈火的噼啪作响,与时不时响起的的建筑坍塌声。
夕恒继续留在原地,想等大师姐离开。
只是,红妙师姐待在这火场间的庭院当中等了快要两分钟,也仍还在那站着。
“……”
师姐怎么还不走?
说到底,她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夕恒脑海中隐约有了个猜测,
心里刚有所想法,师姐那便就忽地响来了一个平静的询问声:
“师妹,那些人都已走远了,该现身了吧?”
夜风将这声响吹至夕恒耳边,让躲在暗处的少女浑身一颤。
她犹豫着还要不要隐蔽一会,不过又想起没必要和师姐刷什么心思,便轻叹一声,从马棚的残骸后走出。
夕恒收了收自己的袖子,遮住了下胳膊和手背上的血痕。
她无奈地应声走出,作问道:“师姐是暗中跟我来到这里的?”
红妙轻轻点头,理所当然道:“深夜间听到院中有人离开,还是来这种危险地方,自然是要跟过来看一看。”
之后,她环顾起四周,有些疑惑地问道:“师妹来这,是有什么必要做的事吗?”
“也不是必要。”夕恒摆了摆自己满是血污的手:“事情都做完了,我们回去吧。”
她不是很像让师姐看到自己在马棚里做的事,也许会产生些误会什么的。
“趁机找人报仇?”红妙见到夕恒手上鲜血,猜测道。
“不是。”
“可你这浑身都是血的样子……”
“只有手掌上沾了点血,衣服上可没有。”夕恒否认后,见师姐仍然表现着一副好奇模样,自己转移话题道:
“说来,师姐为什么要现身,帮那个老头迎敌?”
“我与天梁军有些仇怨,不愿让他们顺顺利利的成事。”对方简单回答。
“仇怨?”
“三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红妙走来夕恒这边,又好奇地转回之前的话题:“方才我在外听到你在这棚中作出了些古怪声响,是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夕恒走过去要拉着师姐离开。
“不愿让我看么。”红妙啧了一声,却也没不识趣地继续靠近马棚,只是以一种深沉的目光盯了夕恒一会,浅声说了句:
“师妹身上的秘密,当真不少呢。”
这微眯着的视线,连带着奇怪的柔声,令夕恒的身子微微发麻。
“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为明日的对战做些准备罢了。”夕恒先一步离开此地。
红妙紧跟上来,浅笑道:
“今夜发生了如此大灾大难,你却认为明日武会还会正常举行?”
“应该还没有烧到武道会那边吧?”夕恒认得位置:“说不定呢。”
红妙听闻轻笑几声,缓缓呼出一口气,仰头望着周边火海末日似的景象,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都说不定呢。”
“前些日子,城中表面都还安安稳稳的,最近两三天却酿出了如此大祸,真是世事无常。”
“不止黄眉山,南方的天梁军也派来了尖细,城中几家大族被灭,官府也难免受到火灾影响。”她没多思索,即可轻易说出:“城中就要乱了。”
“今天就已经很乱啦……”
“会更乱。”红妙仰起头,伸手比划了一下:
“你在此看,正遭受火灾的中城似乎不小,但相比起整个金石城却也不大。”
“这一场大火也不过会烧净上千人的住所,而灾后秩序紊乱,受到影响的人将远远更多。”
“并且,据说南方的天梁军正在整备大军,不久之后就要打来……”红妙拍了拍夕恒的肩膀:“你是时候好好想想,自己离开剑院与金石城后,该去什么地方了。”
……
第二十七章、从义大会
明日。
虽经历了一片大火洗遍中城,可那所谓的金石城第一武道会仍如常开着。
晨间在剑院时,红妙师姐又劝说了夕恒几句最好别去,但她昨日都已在火海当中做了足够的准备,如今自然是要继续遵守承诺,前往武会与那青松剑馆的人对决。
从剑院到武会的路途之间有片受灾之地,诸多身影面如死灰,瘫坐在街道两边两头。
上一篇:变成女神开始称霸世界吧
下一篇:黑篮:霸网B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