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神都
她伸出素白的指尖,将唇角溢出的一滴酒液吸入檀口之中,舌尖微吮,苦涩黏滞的口感难以下咽。
她努力吞咽,拼命吞咽。
饮下的白色酒液终于汇成一丸沉甸甸的水银,一路行经四肢百骸。那些不愿回顾的秘密,所有属于千百年前身为人类的一切被唤起,随后又渐渐淡去颜色——
她看见幽暗的深空中,名唤罗睺的妖星悲鸣着,歌唱着,挟着燃烧的山脉与大地向所有人扑面而来,吞灭了苍城仙舟。
她看见梦魇的月色下,游星计都蜃楼复苏活化,曜青的狐人们义无反顾,一艘艘星槎飞蛾扑火,成了一闪即灭的星火。
她看见血红的焦土上,生有千面的怪树行走着,舒展百臂,枝叶婆娑作响,地上是数千张熟悉却早已丧失生机的脸庞……
她恐惧地握紧断剑,刺向怪树,但她的剑上开出花来——
那是姐姐的笑脸。
“姐姐……”
寒鸦饮泣闭目,任由姐姐的笑脸抽枝生芽,用枝叶和花香环抱住她,就像那双温暖的手环抱了她……
「我乃倏忽,我乃万古。从我开始,尔等将获得真正的长生——」
波涛与幻梦里辗转来去。
千面怪树的言语犹如神谕,带来无光的晦暗。
身着重甲的魁伟男子如同流星般坠入战场,怒啸着冲向巨树,在他身后,金色的幻影将巨刃自天搠下,将那怪树与雄伟的将军一同雷殛成了血沫。
无定变化的血肉之影在空气中扭曲、翕张,狷狂的工匠倒在血泊里,白发的罗浮剑首长剑折断,生命之神的神使没有终结,纠缠着咆哮而来的丹青色巨龙、吞没了一只飞蛾扑火的星槎与其中的白发狐人少女……
沙沙沙……
沙沙沙……
枝叶婆娑作响,
是了,又是这段梦,无论饮下多少次忘川酒,寒鸦好像也无法从这段梦境里逃离……
梦境幻化为不可捉摸的烟云,她仍然看见怪树上开出姐姐样貌的花来,姐姐温柔地笑着,却任由金色的枝蔓在口鼻孔窍中滋长不休。
那怪树上的千面发出尖利的笑声,姐姐的脸也在其中。
「不要屈服于死亡,不要习惯于死亡,加入我,拥抱我——」
寒鸦快要沉沦……
铿——!
但是。
忽然之间。
有什么事物被干脆的切裂开来了。
寒鸦猛然抬头,拥抱着她的雪衣亦如冰雪消解,那繁茂诡异的金绿枝叶枯萎散去,缓缓展露出其中紧紧相拥的两位白发少女。
雪衣泪眼婆娑,眼泪落在寒鸦眼里,她们相拥而泣,白发飘扬,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两姐妹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这一幕——
好像身处血月之下。
一抹刀光倏然划过。
铮——!!
所有事物一刀两断。
怪树千面的果实一齐奔溃、肉与欲望的渊薮被泯灭了,金色的幻影巨人矗立天穹之上,狷狂的工匠啐出一口血沫、重新站起,白发的罗浮剑首身形翩跹、握一线月华凝剑,丹青色巨龙徐徐升空龙心搏动、蜕生成人,白发狐娘少女变得身形小巧、成了萝莉龙娘……
天地澄澈,轻风吹起。
雪衣与寒鸦心潮涌动,看见铠甲幽幽、披风猎猎,漆黑的将军回身看向她们,目光明灭,生有千面的怪树在他身后如同幻影一般,裂得粉碎。
在火与血的焦土之上,假面骑士,屹立于大地之上。
“林景和……”
“景和老师……”
梦境之中,雪衣有些脱力,想要起身,却坠倒在寒鸦怀里。
妹妹护着姐姐,仰头看去,眼泪在颌上滴落……
他带来的那一束光芒,并不耀眼,甚至显得晦暗。
但却如同一滴墨汁,落进她们眼底彻底晕染开来——
镜天地转。
她们身处蓝天下,周遭麦浪起伏,昂扬生长。
姐姐笑着,白发摇曳,灵巧的手将细枝和一早捡来的花朵编在一起,戴在妹妹小小的脑袋上。妹妹任由枝叶和花香环抱住她,回过脸瞧姐姐,她们笑得比花朵更明亮……
“小妹……”
“姐姐的身体暖暖的……”
实验室之中。
寒鸦睁开灰眸,终于看见白发的姐姐神色温柔,伸出手细细抚摸自己的头发。
“小妹……”
“姐姐…姐姐!”
白发的姐妹相拥而泣。
奇妙的气氛在实验室中飘荡着。
“……”
娜塔莎在实验结束之际,走入了实验室中,看着那如获新生的白发姐妹。
她眼眸怔怔,久久说不出话来。
听见动静,希露瓦也牵着玲可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进来。
“做得不错嘛,笨狗……”
黑塔一贯的高傲,对于这位缺乏同理心的天才,这样的表扬已经实属少有。
她搬出一张小凳子,小小的玉足踩在凳子上,摸了摸林景和头。
“很厉害哦~~”
林景和:“……”
一旁,布洛妮娅美目微动,于她而言,少女好像看见林景和拔除星核影响之后,眼眸由蓝转银的母亲。
少女不由得看向林景和。
“谢谢你,景和……”
林景和对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把凳子上站着的黑塔人偶抱进怀里,说道,“雪衣,现在感觉暖和了吗?”
“……”
冷淡毒舌的女仆小姐,这次完全没能恶语相向。
恰恰相反,她抿了抿唇,抬眸望向林景和,眼眸之中光芒闪烁。
很少能从雪衣眸中看到这样的光彩,那份光彩或许就是感动也说不定……
寒鸦也回眸看向林景和。
她们看见,那漆黑的将军好像只是幻影之中的形象,林景和的周身萦绕着温暖和煦的微光,平易近人。
“很暖和……”
雪衣抬起螓首,白发缱绻,俏脸上竟然展露出一抹令人惊艳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子的吗?”
这时,镜流身影翩跹,忽然出现在实验室之中,他白发微扬,那对红瞳幽幽含光,看着雪衣、寒鸦,有些呢喃。
“景和,那时你就是用这样的力量,将我拉出魔阴的吗?……不只是「虚无」?”
“有些类似。”林景和答道。
“……这样的力量,可以复活白珩吗?”
镜流又问道,她红瞳幽幽,不知看见了何种光景,致使清冷如玉、精致的玉靥如在画中。
冰美人有些动容。
林景和反问道,“镜流,你想复活白珩吗?”
“我……”
逝者已矣,镜流不知道如何作答。
“现在的话,或许可以尝试复活白珩了……”
打怪倏忽,从他身上爆出了装备——
黑太阳。
虚无的力量致使林景和得以操作这一轮绝对黑暗的太阳,并且从中提取到了疑似白珩灵魂的残留。
林景和心中暗忖。
“不过……至于实践与否,还是问问白露和白珩吧。”
在那之前……
林景和手掌一翻,其中有光芒翻涌,这像是一轮绝对光明的太阳。
“这就是……”
娜塔莎微微动容,额前发丝漂浮,粉瞳看着那股光芒缓缓融入了自身。
在场的布洛妮娅、希儿、玲可还有希露瓦,都是一样。
“身体暖暖的……难道这才是林景和你开发的风雪免疫?”
希露瓦抚摸着小腹,惊讶道。
这根本不是药物!
“当然不是药物……”
林景和说道,“只是驱寒取暖,这样的药物要多少有多少,黑塔肯定就能随手翻出一图书馆的方法来。”
“……”
希露瓦张了张口,感觉自己一下子成了头发长见识短的贝洛伯格村姑。
娜塔莎微微一笑,“所以……景和你想的方法是,真正的免疫?”
“差不多。”
林景和微微颔首,将手中的光芒缓缓托举,好像普罗米修斯的火种,隐隐飘摇挥散,“这便是我的「风雪免疫」……大概更像是恩赐。”
“恩赐?”
“或者说是,人类最终试炼……总之,也只是个叫法罢了。”
林景和笑了笑,“娜塔莎,这份「风雪免疫」的力量已经不是单纯的智识的产物,有欢愉、有记忆、有丰饶、也有存护和虚无……说不定还有一丝毁灭。”
说不定。
这或许更像是他自己的力量。
林景和抬起手:
“这份「风雪免疫」并非单纯的药物,它或许是恩赐和试炼,在雪衣、寒鸦苏醒的那一刻,我已经决定,将之投放在雅利洛-Ⅵ之上,从此刻开始,全贝洛伯格获得认可之人,皆可以「风雪免疫」。”
闻言,希儿呆呆地问道,“认可……什么标准,存护的标准吗?”
“我的标准。”
“……”
林景和的话语仿佛掷地有声,身上萦绕出一阵奇异温暖的光芒,与刚刚虚幻摇曳、宛如烛火的微光不同。
玲可看着萦绕在周身的温暖光芒,眼眸微动,目露憧憬。
这时,光芒大作,瞬间充满了整个实验室。
“发、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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