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所以呀,女人的钱真是太好赚了。”
“只要能够稳定产出华服、首饰等受女人欢迎的商品,那就跟造了一鼎可以随便熔钱的炉子似的!”
说到这,登势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同时也趁着这个空档儿,构思接下来的措辞。
“除了与女人相关的商品之外,最大卖的商品……大概也就是盐巴、钢铁、粮食和酒水了吧。”
“谁离得开吃喝呢?”
“但这些都跟咱们这些老百姓没关系了。”
“只有特权商人才可经营盐巴、钢铁和粮食。”
“至于酒水则被各大豪商瓜分干净。”
“说根道底,那些能赚大钱的商品,衣服和化妆品也好,食物和酒水也罢,全都被那些有权有势的巨商给独占了,哪轮得着咱们呢?”
登势“唉”地叹了口气,然后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们呀,也就只能卖卖力气、搁下脸皮,干些或脏、或累、或者既脏又累的营生了。”
青登听得很认真,表情庄重,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几下。
“以上,就是我所知道的最卖钱的商品了。妇家之言,微不足道,还请见谅。”
青登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登势小姐,感谢你的讲说,你帮我大忙了!”
像船宿这样的人流变化大的地区,是天然的“情报中心”、“信息中转站”。
因此,身为船宿老板的登势的意见,有着极高的参考价值。
他之所以同意留下来喝杯茶,便是为了向登势打听一下京畿目前的市场行情。
青登暗自沉吟,作思考状。
这时,他倏地感到指尖一暖——原来是逐渐高升的太阳,已将和煦、温暖的阳光打入厅室。
他从怀里掏出怀表,瞅了一眼时间。
“登势小姐,抱歉了,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说罢,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嗯?阁下,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嗯,我们的时间很紧,没法在此久留了。”
青登的今日计划,是用半天的时间巡视伏见,然后赶在天黑之前折返新选组驻所。
既然“从登势的身上收集情报”的目的已然达成,那便没有再继续待在此地的必要了。
眼见青登的去意已决,登势也不强留。
她按着和服的下摆,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来。
“那么,便请允许我送二位到玄关吧!”
就如来时那般,登势走在前头,领着青登和木下舞,沿着原路朝一楼的玄关走去。
便在玄关的影子渐渐映入青登眼帘的这个时候……冷不丁的,其前头的登势忽然开口道:
“……阁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船宿老板、一个普通的女人。”
青登挑了下眉。
虽然不知对方想说什么,但他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而今的京都,已成各大势力争相角逐的战场。”
“愈演愈烈的动荡,甚至让伏见和大坂也受到了牵连。”
“说实话,我不懂什么‘公武合体’,更不懂什么‘尊王攘夷’。”
“对于我……不,对于所有的老百姓来说,朝廷当家也好,幕府主政也罢,都没有所谓。”
“我们只有一个渺小的愿望:天下太平,吃饱穿暖。”
说到这,她猛地停住脚步并转过身来。
表情肃穆,两眼笔直地注视青登,二人四目相对。
“阁下,我这么说也许稍显夸张,可我确实感受得到——您和那些满脑肠肥、终日只知吃喝玩乐的贪官污吏不同,您是稀世少见的好官。”
“所以……请容我这个老妇借着今日的机会,在此恳求您——请务必让天下重返太平之世吧!”
说罢,登势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弯下腰来,郑重至极地向青登行了一记躬身礼。
从青登的视角望过去,雪白的后脖颈一览无余,光滑的脊背若隐若现。
然而,如此香艳的光景,却未在青登的心间触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因为……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对方适才的热切恳求上。
只见他抿着嘴唇,眸光闪动,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其面庞上游走。
“……登势小姐,虽然还不能给你确切的保证……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橘青登要走的路,早在许久之前便决定好了。”
说到这,他停了一停,深吸一口气。
“我……永远与受压迫的穷苦百姓们站在一起!”
登势听罢,缓缓地直起腰来。
她先是朝青登投去诧异的视线,然后露出平静的微笑。。
“有您的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再度弯腰,又向青登行了一礼。
“阁下,我在此预祝您武运昌隆!”
……
……
出了玄关后,青登和木下舞并肩走在大道上,与站在寺田屋外的空地上目送他们的登势渐行渐远。
他们的身后……寺田屋二楼的某扇窗户的边上,一对美丽的眼睛扑闪着。
那位容貌绝美的女佣……即被登势唤作“阿龙”的女子,如幽灵般站在窗边,大半个身子隐藏在阴影里,只露出轻贴窗框的小半颗脑袋。
柔美纤长的睫毛之下,是平静的视线。
她默默地注视着青登的背影,娇嫩的俏脸上无悲无喜,表情深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
……
“……青登。”
“怎么了?”
“我们真的要靠经商来赚取新选组的军费吗?”
“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
木下舞面露犹豫之色。
俄而,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青登,我就直说了吧——从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啊。”
“登势小姐方才所说的那一席话提醒了我。”
“那些能赚大钱的买卖,早就被各路巨商给瓜分干净了,不漏半点残渣。”
“我们若想靠经商来赚大钱,无非就两条路子。”
“要么从其他人的口里夺食。”
“要么就另辟蹊径,研究出我们独有而其他人没有的全新商品。”
“奶奶总告诉我:砸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所以前者很得罪人,一个不好就会爆发惨烈的流血事件。”
“至于后者……能够办到此事的人,也就只有那种不世出的商业奇才了吧。”
“倘若真的有那么容易研究出独一无二的畅销商品,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因经商失败而家破人亡了。”
“说实话……我越想越觉得你的这个‘以商促军’的计划……似乎有些……不靠谱……”
话说完,木下舞悄悄地扬起视线,小心翼翼地打量青登的表情,生怕自己的实话实说惹恼了对方。
很显然,她多虑了。
在她的话音落下后,青登仅仅只是无奈一笑。
“阿舞,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但是……在京畿镇抚使的权责限制下,跑商已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赚钱方法了。”
在德川家茂的特别关照下,京畿镇抚使一职坐拥诸多特权,犹如半个节度使——但是,再怎么褒扬、夸大,它也始终是半个节度使,而非完整的节度使。
唐朝的节度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
反观青登——一无民政,二无财政,除了军权是独立的之外,没有一项地方是能与唐朝的节度使相对标的。
青登没法靠征税、调集官府资金等行政手段来补贴新选组的军费。
同时,在上洛之前,德川家茂就明确说了:在交付完3000两金的“启动资金”后,幕府不会再给新选组注资。
这倒也不能怪德川家茂薄情。
毕竟,幕府当前的财政状况虽不能说是山穷水尽,但也可说是极不乐观,实在是没有余力再去养一支新军了。
为青登争取到他目前所拥有的这些特权,已是德川家茂所能办到的极限。
既然幕府的帮助已指望不上,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在不仰仗行政力量、不干伤天害理之事的同时,又能赚着大钱的法子……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拉起一支独属于自己的商队去四处跑商了。
尽管木下舞提出了质疑,但青登的决心不变——在现阶段,须始终贯彻“以商促军”的方针!
一念至此,青登回想起登势刚才所述的市场行情:
——女人的钱最好赚了……
想到这,他不禁莞尔。
登势的观点与青登的想法不谋而合。
早在决定要靠跑商来解决新选组的资金问题的时候,青登就已开始思考“赚女人的钱”的可行性。
女人很舍得花钱——此话放之古今皆准,恐怕到了未来也不会改变。
被“你的青春很短暂”、“能力之内,只买最好的”、“便宜点东西除了便宜一无是处,贵的东西除了贵完美无瑕”等消费主义言论蛊惑一下,就会毫不犹豫地洒下大把大把的钞票。
从“女性商品”入手……这确实是个可以深加研究的方向!
盐巴、钢铁等涉及国运的重要物资,以及大米、酒水等大宗商品是别想了,现阶段的青登压根儿就没有染指这些东西的能力。
江户时代的RB是有类似商会的组织的,即“株仲间”。
“株仲间”的成立初衷,就是避免外来商人增加,垄断经营权。
起初,江户幕府看到商人这种抱团行为,担心商人组织主导市场价格,造成幕府统治动摇,因而数次禁止株仲间组织。
但是,株仲间对于安定市场具有很大的贡献。
因此,在八代将军德川吉宗进行享保改革时,以株仲间组织化为方针,认同株仲间的设置。
不过,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对于株仲间可是进行了两手准备。
一手对株仲间组织进行奖励,确认他们稳定市场做出的贡献。
另一方面则是明令要求缴纳幕府冥加金和运上金。
所谓的冥加金,是指批发商为了独占商路而缴纳给幕府的谢礼,等于是主动负担纳税的义务。
至于运上金,则可以理解为现代的法人税。
经过德川吉宗的这手改革,从此确定了株仲间的独占贩售权。
刚好幕府缺钱,商人有钱,通过法令幕府对株仲间进行管理,商人则得到承认,大家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