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他也认识到了跟西方诸国相比,日本在军事、经济和政治等方面均处劣势。
1841年,水野忠邦将高岛秋帆叫到江户,命他在武藏国德丸原举行西式步兵、炮兵的实弹射击演习。
水野忠邦非常赏识高岛秋帆的眼界及才能,命他“可于直参中择热心此道者一人传授之”,次年七月又允许向“诸家之热心者”自由传授炮术。
出于为日本的制炮事业做出了非凡贡献的缘故,高岛秋帆被时人誉为“日本的制炮技术之祖”。
就这样,在水野忠邦的极力推动及高岛秋帆的啬己奉公下,日本军备开始近代化。
怎可惜,好景不长。
随着水野忠邦的失势和倒台,才刚起步没多久的军事改革戛然而止。
打着“谁敢改祖宗的章程,谁就得掉脑袋”的旗号的保守派大肆攻讦水野忠邦和高岛秋帆。
他们纷纷造谣中伤高岛秋帆,污蔑他“阴蓄私兵、图谋不轨”。
弘化三年(1846),幕府下令将高岛秋帆监禁于武藏国冈部藩。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渡完余生。
然而,竟然其能安安分分地坐在青登面前,那便代表着——他果然还是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嘉永六年(1853),“黑船事件”爆发。
对此大为震惊的江户幕府连忙赦免高岛秋帆,并礼聘他为幕府的武器奉行兼讲武所的炮术教头,还派他去督造用于保卫江户海岸的品川炮台。
既有真实才学,又有极丰富的教学、实验经验……在当今日本,这样的理工科人才相当少见。
等以后有机会时,可以试着挖角……青登心想。
在青登眼里,讲武所、练兵馆和蕃书调所乃巨大的宝库。
江户的理工科人才基本都集中在这仨地。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舞刀弄枪已经没前途了,大力引进并培养理工科人才,攀科技树、发展大舰巨炮才是正道。
——唉……到头来还是一个“钱”字……
青登重重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为了补偿他,德川家茂已开给他相当多的特权。
可区区3000两金的启动资金……还是让他意难平。
这点钱,组建一支封建军队都够呛,更别说是组建一支近代军队了。
——等去京都后,先确立自己在京畿的权威、铺设情报网,然后再设法拓宽财源……
青登默默地在脑海中将上洛之后须做的头几件大事,给列了个先后清单。
这时,陡然响起的沧桑男声唤回了他的意识。
“橘君,我就不说废话了——开打吧!”
说罢,男谷精一郎打了个响指。
喀啦啦……
青登听见身后传来“喀拉拉”的声响——守在道场门外的两名学徒,忙不迭地关拢大门。
在木头的摩擦声中,这座道场唯一的出入口合上了。
望着连句开场白都懒得说,直接宣布“开打”的男谷精一郎,青登不禁莞尔。
——差点忘了……这位老人家可是“好战”的代名词啊!
男谷精一郎时常面挂和善的微笑。
如此模样,定让不知情的人误以为他是什么和蔼可亲的老头儿。
可事实上,年轻时的他……或者说,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超级武斗派!
在他未露头角的那会儿,江户武道界严禁他流比试。
个中缘由,倒也非常现实。
大家为什么开武馆?不就是为了挣个饭钱嘛!
他流比试有何好处?你输了,影响伱招生;我输了,影响我招生,既如此,那我们还打个什么?
就这样,在利益驱使下,江户上下的所有武馆都保持着“不与他流比武”的默契。
对此,男谷精一郎不以为然。
他认为武者应多与他流切磋,学习他流的长处,汰除己流的短处,反复地精进自身。
于是乎,他孤身探访江户,招上所有成名的剑客,一一与其过招——以全胜告终!无一败绩!
就连当时独步江户的大石进都败在其剑下,并被他所折服。
男谷精一郎的“武者应取其长而补己之短”的主张,迎来了有识之士们的热烈欢迎。
渐渐的,江户掀起了“他流比武”的热潮。
浪涛褪去后,有哪些人在裸泳,一目了然。
滥竽充数、骗人钱财的武馆逐一关门。
那些有真本事的武馆,乘势而起。
江户是当今日本的第一大城兼实际上的首都,江户的一个小小喷嚏,吹刮到乡下地方都有可能衍变为强烈的飓风。
“他流比武”的浪潮以江户为中心,向日本全国扩散开来。继战国时代之后,以剑术为主的日本武术迎来久违的飞速发展。
目前流行的北辰一刀流、镜心明智流等时下盛行的大门大派,都是在这段时期里诞生、发展的。
可以说,日本武道界能有如今的鼎盛局面,男谷精一郎功不可没。
“改革竹剑,将竹剑的长度定为三尺八寸”、“掀起他流比试的潮流”——就凭这两项成就,男谷精一郎的“剑圣”之名,当之无愧。
论实力,他或许比不上同为剑圣的绪方逸势。
可论对日本武道界的贡献,无人能出其右。
紧闭的大门隔绝了风声、鸟叫、虫鸣,使道场内变得无比寂静。
男谷精一郎的豪放不羁虽让青登吃了一惊,但这样的豪迈举动倒也颇合其胃口。
既然对方如此爽脆,那么自己这边也不能太婆妈了!
青登一把扯下身上的酒红色羽织,威风凛凛地喝道:
“放马过来!”
男谷精一郎转头看向大石进等人。
“你们有谁愿为先锋?”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骚然起来。
有一人抢先半步地站起身:
“男谷先生!请让在下掠阵!”
说话者:“雏虎”、“直心影流的逸才”——今井信郎。
青登并不关心谁先谁后。
——反正到头来都要跟你们过招。
“请!”
他面向今井信郎,朝道场中央努了努下巴。
……
……
就身份而言,今井信郎乃男谷精一郎的徒孙。
今井信郎师从榊原键吉。
而榊原键吉又是男谷精一郎的首席弟子。
男谷精一郎是直心影流的传人。
身为他的徒孙,今井信郎所修习的剑术,自然也是直心影流。
直心影流主要讲究的是心胆的磨练,强调使用厚重之剑。
出于此故,直心影流的传人们平日里修炼时都使用粗重得可怕的特制竹剑。
只见今井信郎手持一柄有普通竹剑的3倍粗的厚重竹剑,等待青登上场。
青登拿过一柄普通的竹剑,空抡了几下,确认没有问题后移步至今井信郎的对面。
今井信郎扬起竹剑,举中段构式。
“直心影流”
“讲武所师范代”
“今井信郎!”
青登放低剑身,采下段构式。
“天然理心流”
“京畿镇抚使兼新选组总队长”
“橘青登!”
就在互报家门的下一瞬,一阵狂风朝青登迎面吹来。
今井信郎低空滑翔似的倾身砍过来。
他的剑未至,青登就已像只滑溜的泥鳅,向后窜开。
“呜哦哦哦!”
他大喝一声,持剑挺身,整个人直扑上去,展开追击。
然而,青登已从其剑下消失不见。
今井信郎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猛地回头——青登已站于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他咂巴了下嘴,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踏稳脚跟,敏捷地旋回身来,借着转身的离心力,把竹剑向上挥。
不愧是直心影流的剑士,斩击中所蕴藏的厚重感万不可小觑。
——这样的高手,竟然只是讲武所的师范代吗……
据青登的估算,今井信郎比他所挑战过的江户绝大多数的道场主都要强。
如此强者,竟然只是讲武所的师范代……青登对讲武所的综合战力,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青登撑开双臂,将今井信郎的竹剑弹了回去。
下一息,他放低手中剑,剑尖朝下,左肩朝前,斜斜地探过身子,把剑向上挥。
啪——砍中硬物的手感很足。
今井信郎及时地收拢竹剑,虽顺利地挡住了青登的撩击……可双方的肢体力量相差甚远。
既没有斋藤弥九郎那样的怪力,又没有千叶定吉、千叶道三郎那样精湛的卸力技巧。
就像被撞飞了一样,今井信郎“噔噔噔”地向后连退数步,当退到第5步时,他才将将稳住身形。
这个时候……青登的下一击来了。
咚、咚——他仅用两步就追上了对方。
自上路欺进的剑锋迅疾如雷,今井信郎咬紧牙关、绷紧全身肌肉,才总算是赶在竹剑斩落之前,将其架在空中。
顺着剑身传递回来的力量,出乎其意料地轻——半秒后,他就明白为什么会那么轻了。
这记下劈,只是青登的一记虚招,为的便是骗取今井信郎的防御。
就在两剑相接的同一瞬,青登松开左手——纵使只用一条手臂,他也能轻轻松松地跟对方角力——腾出的左手摆出一个拳势,猛地发力冲出,进击今井信郎的肚腹。
拳头击出,“啪”的一声响。
今井信郎的眼睛及大脑看穿了青登的意图……可其身体已来不及做出反应。
坚实的拳面与柔软的肚腹紧贴作一块儿。
吃痛之下,他那有如钢铁的身躯,变成了软绵绵的芦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