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很显然，这个男人不怀好意。
段明渊点了点头，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是属于他的记忆片段，他可以像是操纵电影一样把这个片段重播无数次，这让他有充足的时间了解到在那个下午，校门口的每一个人都说了些什么。
这就是人类记忆的神奇之处。
人类往往认为自己只会记住那些重要的事，一些不必要的对话与声音会被他们的大脑隔离在外面，然而在生态舰上做客时，茯苓却给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看法，她提出了“浅层记忆”与“深层记忆”的概念。
她认为人类的大脑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实际上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的部分，是被放置进了深层记忆之中。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领悟不到打开深层记忆的方法，不过生命科学部门研发出了一种能够帮人们打开“深层记忆”的手段。
这种手段需要借助一枚探针，探针会根据记忆者的脑电波将完整的画面显示在一台仪器上，让所有人得以站在上帝视角来审视那个片段里所发生的事。
这意味着，他们能跨越“浅层记忆”将那些曾经被大脑认定为不重要的声音全部展现出来。
“你认为，他是什么人？”
“也许是御狩庭的猎人，你高中时和不少邪祟打过交道！”
九月并不认识这个中年男人，因此她只能通过自己对于段明渊的了解，推测出男人的身份。
段明渊高中时期，御狩庭尚存，猎人是对付邪祟的主要力量，因此他们通过一些事件注意到了段明渊也并不令人意外。
颇为遗憾的是，手机另一端的声音并没有被收录进记忆片段之中。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说不定是发现明渊先生你身手了得，想要邀请你加入御狩庭。”
闻言，段明渊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作答。
这反倒勾起了九月的兴趣，让她有些坐立不安了。
她有些急切地追问道，“我说的对不对，他到底是不是御狩庭的猎人？”
“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你的记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狐妖志异》中将狐妖描述为最聪明的妖怪，这源于他们旺盛的好奇心，一旦内心的疑问无法得到解答，就会让他们抓耳挠腮。
九月径直走向了拿着手机的男人，盯着他研究了好半晌，她还想翻找男人的口袋，试试能否从里面找出一些能够代表男人身份的信息。
然而她的手却笔直地穿过了男人的身体。
这只是记忆中的残影，并不具备实体。
“我当时没有这么做。”
段明渊给出了解答，“‘深层记忆’只能记录我所知道的事。”
“那之后呢？如果他在跟踪你，你们之后一定见过面。”
“也许见过，也许没有。”
这个回答让九月秀气的眉毛都快要拧成一团了，今天的明渊先生有些怪怪的，说话就和那些寺庙里的老和尚有的一比。
难道明渊先生在成为诱拐犯时感受到了罪恶，所以打算洗心革面，转职成为食人魔僧侣？
“明渊先生，不要学那些和尚！”
九月不喜欢寺庙，更不喜欢寺庙里那些说十句话有九句都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和尚，唯一一句能听懂的那句还是让你支付一些香火钱。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没法改变段明渊的想法。
如果明渊先生铁了心要成为一名食人魔僧侣，那她也只能坚守住最后的防线，“就算你要当和尚的话，也一定不要理光头，我听说现在的和尚并不见得非得变成光头的。”
段明渊又问道。
“你干嘛突然这么问？”
九月的语气一下子弱了下来，今天的明渊先生不但说起话来怪怪的，问的问题也有些吓人。
明明是很平淡的问题，却让她的脑海中一时间浮现出了许多可怕的念头。
明渊先生提到过，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那边一定在放学后发生过某些令人深刻的事。
“难道……他死了？”
九月又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
她倒并不是为了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而感到痛心，而是一旦男人死了，她就注定无法解开心中的谜题了。
这里是段明渊的记忆，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之久。
“的确有这种可能。”
段明渊不置可否。
说话间，男人接完了电话，电话另一端的人仿佛向他下达了某种指令。
得到了指令的男人立刻快步朝着马路对面走去，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
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飞溅到了马路沿的血液。
记忆就此中断了。
重新回到房间里九月面色苍白，她沉默许久，才问道，“那天下午，在学校门口发生了车祸？”
段明渊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他用实际行动开始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蓝星的搜索引擎页面输入时间、地点。
不到一秒之后，旧新闻便显现了出来。
某月某日，在云笼市某高中门口发生了一起车祸，车祸造成了一名男性死亡。
在这份报导中，隐约提到了男人的身份。
一个流浪汉，没有实际的身份证明。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高中门口，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匆忙地横穿马路。
“这倒像是御狩庭的职业猎人……”
九月喃喃自语。
尽管这印证了她的猜测，但却是以一种令人始料未及的方式。
“看来，这一次他是御狩庭的猎人。”
“这一次？”
九月怔住了，她错愕地望着段明渊。
“上一次他没有死，而是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段明渊的话忽然间让九月细思极恐，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想要理解这句话更深的含义。
段明渊补充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大江告诉了我那一天有御狩庭的猎人来过之后。”
这就是他需要九月的原因。
这个发现与茯苓提出的理论并不相符。
他的记忆会根据内心的想法而发生变化，而这些变化，又会影响到现实。
如果连既定的现实都发生了改变，他又该采取怎样的评判标准？
第431章 编故事的人
再次来到熟悉的街道，对面是放学时的高中，九月却慎重了许多。
她明白了段明渊邀请她来到此处的目的。
段明渊无法识别这些记忆片段的真伪，因为他所相信的每一件事最后都会变成真实发生的历史，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可以是御狩庭的猎人，也可以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大江提到的一段往事。
那天晚上，有一整支猎人小队葬送在了废弃的建筑工地。
原因是他们的情报出现了纰漏，工地里出现了情报之外的邪祟。
这种事其实时常发生，永远都会有猎人死于情报的不完整。
九月跟随着段明渊一起穿越街道，这一次，她一直注视着混迹在人群里的中年男人。
那么……
这个男人是否真实存在过？
如果段明渊的认知会变成真实发生过的历史，由他潜意识所生成的一位“早就盯上了他的御狩庭猎人”也可能变成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类。
而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段明渊很明确地知道这个男人曾经并不存在，至少在他得知那一晚有御狩庭的猎人介入之前是不存在的。
微妙点在于，在那之前段明渊也没有尝试进入过这段“深层记忆”。
所以就连他也无法确定究竟是自己在浅层记忆里忽略了这个男人的存在，还是他的记忆回应了他的心思，临时生成了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人。
“目标出现了，他正在烧烤摊前……
“嗯，我会跟紧他。”
男人拿起手机，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语。
接电话时，男人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段明渊的背影，那时段明渊正在付钱，并没有与男人的视线有过直接的交集。
但不无论如何，再不过不久，男人就会消失。
要么死于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要么上了一辆停靠在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
学校门口总是会停靠着这样的轿车，要不是段明渊提起了男人前一次离开的方式，九月也根本就不会注意那辆黑色轿车的动向。
忽然间，男人停下了脚步，几乎贴着他的身体行驶了过去。
男人被吓了一大跳，冲着远去的卡车骂了好几声。
看起来在这一次的记忆中，段明渊并不希望自己的母校门口发生一起惨案。
九月一直目送着男人上了黑色轿车，轿车启动后，便缓缓地消失在了公路的尽头。
“那辆卡车，之前也存在么？”
九月忽然问道，她指的自然是大江提起御狩庭之前的“浅层记忆”。
“存在。”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九月只是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猜想，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提出的任何假设，都有可能影响段明渊的判断，让接下来的“深层记忆”越来越远离它原本的样貌。
她只是将这些反常的细节暗自记了下来。
卡车开的很快，几乎卯足了油门，即使在险些撞到行人的情况下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任由男人待在原地怒骂。
可这里是高中的校门口，在九月的印象里，这这所学校还是初高中联校，路段上一定有减速慢行的标志。
可卡车司机却出于某种原因无视了标牌，用极其危险的速度从学校门口呼啸而过。
这让她多观察了卡车司机几眼。
九月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着火了。
这些细微的动作却带来了无数可能性。
卡车司机是在望向校门口时晃了神，没有注意到突然过马路的男人；还是他就是冲着男人来的，在意识到没有撞到目标后，只能加快油门离开了现场。
更糟糕的是，她永远都没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记忆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因段明渊的认知和立场而发生改变，然后重新生成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这一刻，九月终于理解了赫雅曾经所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会回应段明渊的期待，至少在蓝星上是如此。
他在蓝星上所遇到过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大型开放世界里的Npc，他的一个细微的念头就可能直接改变他们的人生。
“深层记忆”并没有因为男人的离开而中断，事实上，这只是整个夜晚的开始。
在吃完了烧烤后，段明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是许多剪裁下来的新闻片段，看起来都是些打印出来的小道新闻，标题就充满了噱头。
这时她也在人群里听到有人谈论起了废弃工地的事。
有人在废弃工地发现了尸体。
也许这个新闻是真经过了官方报导而真实存在的，但是它很快就形成了都市怪谈，越来越围绕废弃工地闹鬼事件而展开的怪谈出现在了网上，生活千篇一律的高中生恰恰就是这些怪谈的受众，这些不同寻常又沾上些离奇恐怖的怪谈便成为了他们课余的谈资。
“但是，明渊先生，你这个习惯非常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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