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玄灏
黎博利店主提到的水下都市是属于阿戈尔的一座小型城市，叫科尔雷恩，在大静谧之后，在那座城市生活的人都杳无音信，不用估计，它肯定被毁灭了。
此行的目的地正是沉没的阿弗洛夫岛和科尔雷恩市。
26.烧酒，要来当深海猎人吗？
老旧的柴油船在平静的伊比利亚海域航行，甲板下的柴油发动机尽可能做了消音处理，持续不断的噪音仍然不可忽视，它实在是吵得厉害。
一旦注意到这件事，封清羽就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当做没有听见。
耳朵敏感有时候不是优点，它会放大一切可以听到的杂音，让它们在鼓膜里持续回荡，不断撕裂积攒下来的耐心，瓦解人对它的耐受力。
她的感官被放大了。
影响身体的因素不知从何而来，就像一只尘封已久的多层次木匣，里面装着一些不曾见过，不曾感受过的事物，这场探索之旅就是不断打开木匣的过程。随着打开的层数越多，身体的各项能力也随之解禁。
或许她本身就不弱，无法正常使用魔法不过是埋藏在血脉里的诅咒在作祟。
诅咒，来自黑色的剑。
让家族繁荣昌盛的器物，不断夺走持有者的能力和身为人的部分。
封清羽在船头静坐，一边吸入烟雾，一边整理思路。迷失在深海的老仆人还说过一些话，初次听见尚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它是阻碍，它吞噬了本该存在的可能性。只有打破桎梏，威廉姆斯家族才能重生。
如今经过一番冷静思考和梳理，才解读出这段话真正指代的方向。
“找到它，然后……毁掉？不会吧？”
费尽心思找到一样宝物，再把宝物亲手毁掉，这强烈的即视感，真不是小说里的剧情吗？
就这么把费劲千辛万苦才拿到手的东西砸了，身体和心都立刻产生抗拒。
她本能地不想那样做。
会不会还有其它的解读方式？
离去的老仆人说话实在太谜语，给自己留下无数悬念，这些悬念都变成压在身上的巨石，只要一天不揭开，它们就总会压在身上，难受的终究是听谜语的人。
“就不能再讲得清楚一点吗？但凡上年纪的人都喜欢讲谜语，实在是……”
德拉克用力吸烟，嘴里不断发出烦躁的低语。
哥伦比亚最谜语人的网剧，里面的主人公也是这么说话的，看得屏幕外的观众抓狂，只想让他们把话尽可能说清楚，藏着掖着只会让人拳头发痒。
当初应该再强硬一些的，假如她知道西里尔那次是来和她永别。
人生没有后悔的余地，当机会从指尖溜走，就注定她要多走点弯路。
“你的思考已经陷入盲区，陆地人。钻牛角尖不过是浪费时间，你现在应该尝试我提过的办法。一种是深海猎人的血液，它能给予你相同的能力，虽然时间较为短暂。第二种，斯卡蒂说你有一种能够复制他人能力的特殊源石技艺，这样的源石技艺能让你拥有深海猎人的技能。你必须立刻做出选择，时间所剩不多。烧酒，要来当深海猎人吗？”
歌蕾蒂娅高挑的身体挡住身后的阳光，在封清羽身上投下一片细长的灰色阴影。深海猎人血色的瞳孔冷光乍泄，像一潭冰凉的血水。
倒也不是没有一丝感情，她冷淡的态度反而是关切的表现，对人越凶，实际上态度越温柔，可谓反差感极大。
随着相处时间增加，封清羽对她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性格在后天形成，曾经的歌蕾蒂娅也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和任何一位不经世事污染的小姑娘一样，有着自己的渴望。
渴望轻松自在的生活，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渴望得到朋友，度过一个正常快乐的童年。
事与愿违，她的父母热爱追名逐利，父亲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经常不回家，空荡荡的宅子只能见到侍女的身影。
幽灵鲨说她孤僻，是一条喜欢独舞的剑鱼。长期不被他人关爱和在意，到最后只能用冷漠和坚硬的外壳来装饰自己，让他人的同情变成敬畏。
身高再矮一点的话，别人就有抱住她宽慰的勇气。181的阿戈尔科学院执政官，只可远观，不敢靠近。
突然觉得长太高也不好。
“非要我选择，第二项更稳妥。我的能力没有时间限定，除非进行下一次‘复制’，将上一轮次的源石技艺效果覆盖。”
“很好，你现在可以跳进海里试试看了。”
“这么突然？”
“你今天早上和鲨鱼做的事情我都知道，别装傻。其实，我和斯卡蒂都醒着。这件事别告诉鲨鱼，我希望她开心一些。”
在歌蕾蒂娅并不灼热的目光的注视下，封清羽小心翼翼地跳下船舷，像极第一次下水游泳的旱鸭子成年人。
游泳池尚且能仗着172的身高优势脚踩池底，再不济也能稳稳立在池中调整状态。
在伊比利亚的海洋里，海水的深度按照千米计算，渺小的人类连妄图战胜它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当个心怀畏惧的弄潮儿，在海浪的缝隙间抓住每一个呼吸的机会。
身体浸泡在冰凉的海水里，海水的浮力从下方托举，让它变得无比轻盈，如履平地。这份能力绝非是以前就有，和两位深海猎人交配的过程赋予了她在水中行动自如的能力。
“果然和之前不一样……”
不通水性的人，在水中既笨重又僵硬，随着体温被水夺走，恐慌感从心脏向四肢百骸扩散、蔓延，最后吞噬生命。
人对难以战胜的事物拥有本能的恐惧，而海洋是永远无丶法战胜的。只有阿戈尔人，才能真正意义上地做到。
复制了深海猎人的能力，封清羽也拥有过硬的身体素质和自愈能力，虽然这都是暂时性的。背上的伤在自愈能力影响下迅速愈合，即使泡在水中，伤口长出崭新皮肉那种痒麻刺痛的感觉不可忽视。
骨骼和血肉仿佛没有重量，封清羽尝试不闭气，潜入水底。她没有佩戴防水护目镜和潜水面罩，身上不装备任何防护措施，无疑是把全部的筹码扔上赌桌，接着听天由命。
水滴被看不见的力量阻隔在外，气管，眼睛和口腔，耳朵都如同在平地，丝毫不受影响。
有这项决胜技能，潜入深海查探沉没的岛屿和废弃的海底城市不再是痴心妄想。
27.深海挑战者
掌握一种新的技能人总会过度兴奋，以至于得意忘形，封清羽一口气深潜到水深几百米处，才发现自己离海面越来越远。
不远处是一个恐鱼的巢穴，几只丑陋的恐鱼在礁石的缝隙间蠕动、爬行。
颤动的海水在日光下泛起粼粼波纹，金色的光点汇聚在正上方，变成一个稍大的光圈，如同游戏场景的出口。
身体逐渐习惯在海里行动，游泳丬速度也越来越快。她奋力游向有光的地方，将幽深的海底甩在身下，让头部先冲出水面。
“哗啦——”
船舷被溅起的水花沾湿，封清羽抓住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甲板，让身体摆脱海水的吸力，成功爬上船。离开海水的身体恢复了该有的重量，被海水浸透的衣物无疑是增加重量的源头。
封清羽赶紧用法术烤干海水，再用淡水打湿毛巾擦去粘附在皮肤上的盐分。未经处理的盐味道苦涩，差点让她变成腌渍龙肉罐头。
“在海水里自由行动感觉怎么样？”
斯卡蒂递上一瓶冷冻过的矿泉水。
“谢谢，还不赖。”
清淡的凉水冲淡口腔里海盐的咸涩感，温暖的海风让身心都感到畅快。
“我第一次知道深海猎人在海里游泳的感觉，没有缺乏氧气导致休克的负面影响，也不用穿潜水服，佩戴沉重累赘的潜水设备，尤其是是氧气瓶……我简直不敢想象，居然能一口气潜到几百米深的地方还不觉得累。”
“你的适应力也让我感到惊讶，陆地人。”
搭腔的是歌蕾蒂娅。她的衣服还没干透，每走一步，身上就滴下一串水珠。
“你这是……也下海了？”
“担心你成事不足，跟在后面观察。你不要误会，阿戈尔的技术执政官对每一个实验样本都坚持严谨负责的态度。你的表现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我们暂且接纳你为深海猎人的一员，在接下来的时间内进行深潜行动。”
歌蕾蒂娅第一次和封清羽进行肢体接触——握手。
基本的礼仪无论阿戈尔还是陆地诸国都大差不差，握手也昭示封清羽得到她的认可。
微量的认可。
封清羽受宠若惊，感谢穿越到泰拉时被赐予的源石技艺。它看起来不怎么厉害，关键时刻挺管用，简直是深海恐惧症患者的福音，或许能借助这次调查克服这项心理病症。
“剑鱼，我们好像到了。”
银铃般的声音，随导航设备的提示音一同响起。幽灵鲨在船舱里伸懒腰，她等待已久，身体迫不及待地想投入战斗。
不论是蔚蓝的无尽深海，黄褐色的沙地，能成为战场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老水手标注的位置不全是一片海水，周边零星分布一些面积很小的岛屿，最小的只有一间大学教室那么大。
斯卡蒂放下船锚，让船停在其中一座面积稍大的岛屿旁边。岛屿下方海域是老水手在简陋地图上标注的地点，这里曾经是一座居住人口多达几万人的大型海岛。
一场大静谧让海岛盛况不再，露出海水的面积锐减至几百分之一，岛上的事物也简洁到一目了然，只有一片棕榈树顽强生长在砂石间，用仅剩的一抹翠绿和蓝色的海洋抗争。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广阔湛蓝里，一小片陆地显得弥足珍贵，对习惯在陆地生活的人更是意义非凡。封清羽很想下船砸几个椰子，再抓几条鱼烤了吃，融入海岛生活的气氛。
有关海岛生活的安排都要搁置，她必须放下一切陆地上的杂念，专心和猎人们潜入深海，找到“伊比利亚”最好的地方。
伊比利亚的失落之地阿弗洛夫岛，被黄金时代的英雄赐予极高的赞誉，在六十年的岁月里逐渐遭到遗忘，只剩封清羽脚下这片土地。
下海前，她先来几轮深呼吸，感受肺部气体交换的畅快，虽然这么做没必要。复制深海猎人能力的身体在海里不需要氧气也能呼吸自如，但封清羽想有一些仪式感，她习惯每次下水前都呼吸个够。
“准备就绪，我们下去几个人？”
“就我和你，斯卡蒂和幽灵鲨留在岸上接应。”
歌蕾蒂娅的答复和她战斗的方式一样干脆利落，那支超过她身高，有两米多长的长槊被握在手心，黑色的金属冷硬且威严十足。
这次封清羽也带上了自己的几乎从不离身的剑，海底情况凶险多变，要事先做好和海嗣群战斗的心理准备。
阿戈尔的敌人海嗣拥有从环境中学习并高速进化的能力。为了避免阿戈尔技术加速这一过程而引发泰拉的灾难，阿戈尔利用先进的生物技术打造了特殊武装“深海猎人”。
因为海嗣强大的学习能力，深海猎人只能使用剑、槊这类冷兵器进行战斗。
陆地人同理，使用科技感太强的武器和海嗣，结果是取得阶段性胜利，海嗣也会利用强大到恐怖的学习能力进化成能抵御那些科技的形态，为人类带来更大威胁。
冷门小知识都来自不苟言笑的歌蕾蒂娅，封清羽越来越觉得她是个博学，并且有趣的女性。有趣的定义很宽泛，也很主观，每个人心中标准不同。
她所理解的有趣的标准，是能让身心感到愉悦。
探索海底的过程让封清羽充满期待，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不依靠任何装备和设备，只凭着血肉之躯潜入深海。
甚至不需要做事前准备，她们只需要带上武器，往水里一跳。
斯卡蒂无事可做，在岸边擦洗她的大剑。
“祝你们好运，我和劳伦缇娜在岸上待命。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二队长会发出求助信号。”
“深海猎人之间也有拉特兰人的‘共感’？”
“可以这么理解。我们三个人之间存在一种特殊的感应能力，这份能力存在于血脉之中，比第六感的传闻真实可信。黑羽，该下海了。”
剩下一部分和感应能力有关的内容，斯卡蒂不打算详细描述。
早上幽灵鲨获得愉快//感觉的事，正是通过这份感应能力传递给她和歌蕾蒂娅。
28.深潜行动
“你们且在岸上不要动，我们去去就来。”
封清羽将剑放进腰带卡扣，确保它能在海里游动时不会松脱。随着下潜深度增加，海水对物品施加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很难保证武器能时刻“跟随”身边。
抱着武器游泳是个好办法，只不过不方便，单手划水的效率远不如双手并用。
“万事小心，一旦有任何情况，我是说万一，我和幽灵鲨会马上提供可靠的支援，你们先佩戴好罗德岛水下专用的摄像头，方便我随时观察海底的动向。”
由工程部巨头，罗德岛人尽皆知的奸商可露希尔为深海作业专门研发的水下实时影像设备，理论上能承受最多五千米深度的水压。
目前罗德岛的水下作业还没深入到五千米之下的海域，暂且不知道这套设备的极限。配套的移动终端带高清屏幕，能细致分辨摄像头所看到的一切物体，除非周围太暗。
也不用太担心光照的问题，摄像头自带射灯，能为探索行动提供丗强有力的光照。
以上广告词由可露希尔本人书写，由于文采一般，并没有突出商品吸引人的地方，且价格高昂，购买的干员寥寥无几，最终经由凯尔希的评估，作为罗德岛的常用设施提供给干员们使用，支付给可露希尔开价五分之一的专利费，可露希尔含泪签署合同。
之后的新广告词交给去年夏天加入罗德岛的新干员，出身乌萨斯的鲁珀族女干员阿芙朵嘉·鸿雪撰写，一经推出，罗德岛就多了不少订单。
现在深海猎人们用的设备就是从罗德岛工程部申请来的，凯尔希对海嗣问题足够重视，一切关于调查深海的行动都给予支持，设备申请的流程尽可能精简。
深海猎人们都很谨慎，封清羽也不由得紧张。第一次潜入深海，还是以临时深海猎人的身份，对这片大地的全貌又将多一分了解。
歌蕾蒂娅打头阵，率先以优美的姿态跳入海里，修长的身体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和水面相接时发出“扑通”声，溅起一阵零分水花。
任务和跳水比赛不同，水花大小无关紧要，跳水姿势优美与否对任务起不了影响。
封清羽跟在她身后，有第一次顺利潜入深水区的经验，第二回更加得心应手，以绝对不会落在歌蕾蒂娅身后的速度尾随。
地面的阳光，干燥带咸味的空气，青绿色的棕榈树，金色的沙滩，全都被流动的蔚蓝色取代。寂静的世界，一切喧嚣都抛诸海面之上。封清羽紧盯歌蕾蒂娅的黑色长槊，以及在海水中浮动的长衣摆和白色辫子。
大静谧时期的海陆变迁距今已经过去六十年，阿芙洛夫岛所在位置应该更往下，绝对不可能浮在海底和海面中间。它太重了，最理想的位置是在洋盆中央，深度是大概在海面三千米以下，是大洋底部的主体部分，地势和缓。
原本的岛屿属于岛弧，在大静谧中断裂，露出海面的部分沉入海底，于是变成了伊比利亚的失落之地。
离海面越远，海底的能见度也越来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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