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神代的月光，从车厢前方敞口洒进来，落在阿尔托莉雅白皙的身体上，像是一层薄薄的化不开的霜。
阿尔托莉雅的身体并没有额头那么烫，匀称的手臂下面藏着平实的肌肉，但却一点也不僵硬。
她的力量来自体内龙之因子给予的魔力放出，而非全部依靠身体。
所以拥抱下去的时候，明明汐见比她更高大一点，却好像被一团温水包裹住了。
她忽然感觉到了他们肌肤的接触，车厢不大，两个人一直你挤着我，我挤着你。
奇怪的是，只有心里突然有了什么，耳鬓厮磨才会产生意义，所以一切都是源自心底的感情在作怪。
阿尔托莉雅试着向旁边移了一点，没有用。
彼此的灵魂仍在交融，魔术回路地每一点流动，都分毫毕现。
她的避让反而让彼此更加敏感，五感也变得比以往更加锐利且鲜明，好像世界尽在掌握之中。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蝉鸣鸟叫，哪怕隔着遥远的道路也能听见。
还有行走在大地上的野兽、不远处河水潺潺流过的声音。
甚至，还能听到风吹过汗湿的肌肤后，那一点点散去的炽热本不存在的声音。
“喔……想着稍微在河里多待了一会儿，已经结束了吗。”
斯卡哈的声音忽然响起，汐见只能擦了擦自己的脸，看着师父赤脚踩过河畔湿润的泥土，走到他面前。
“这种事就不要问出来了啊。”他无奈地表示。
阿尔托莉雅躺在马车的车厢里，闭着眼发出貌似苦闷的喘息，却看得出她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魔力，很快就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握在汐见手里，不自觉地颤抖着。
“因为我需要知道，爱徒经历了苦战之后，还有没有多余的魔力留给我。”斯卡哈钻到汐见的怀里。
刚刚在河水里沐浴过的师父，在夜风里的身体，有种冰凉又令人着迷的感觉。
“呃……应该没问题，如果不需要魔力的话。”汐见说，“而且师父也只是用了一次宝具而已，根本没损失多少魔力嘛。”
不过这都只不过是嘴上调侃的说辞。
在乌鲁克虽然有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寝殿用来住宿，到底是别人的地方，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
所以现在才会想趁着这种外出的时候，把时间都利用上。
这就是就算能够连夜赶回乌鲁克，斯卡哈依旧要在途中的湿地河畔，选择宿营的理由。
“没有损失魔力，就不可以？”
“我没说过那种事哦。”汐见抱紧师父的身体。
“已经没关系了吧？”
“嗯？”
“你下午昏迷的事。”
“师父不问一下具体原因吗，虽然我也觉得很奇怪，但还是隐约有些答案在那里。”
“无需着急，一点一点地说就行了，夜晚还很漫长。”
“那就让我们畅谈至天亮吧，师父，就想在影之国的时候那样。”
至于最后到底是饱餐一顿，还是被当做了餐点，汐见后来回想起的时候，也有些分不清楚。
第二十六章 千里眼
“你想知道，现在作为辅佐官的从者吉尔伽美什，是怎么看待那个冒牌恩奇都的？”
汐见找了个时间，询问作为宫廷魔术师的梅莉。
“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吗？”坐在他身边的阿尔托莉雅这样问。
“不，没什么不妥。只是我以为汐见先生会是那种会为了目的一往无前，不会管这种小事情的人。”梅莉夸张地摊手，像是遇到了十分了不得的事。
汐见觉得很奇怪：“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哦呀，不是吗？”梅莉一副意外的表情。
“你没有梅林那样的千里眼吗？”汐见忽然这样问。
“有哦。只不过我主动关闭了而已。”梅莉淡淡地笑着。
这句话也让只要梅莉在场就一定保持通信的罗玛尼愣了一下：“主动……关闭了？”
“我跟梅林哥哥不一样，对人类不感兴趣，只是出于对人类演变的好奇心，才会接触人类啦。”她用和蔼的语气说出非常冷漠的话语，“如果不是因为梅林哥哥不敢来，加上有像你这样处在演变分叉口上的人类，我也不会来代班啦。”
这种态度让汐见也不禁感到一阵怪异：“还真是……不好评价啊。”
“原来如此……稍微又理解了你一些呢。”罗玛尼则自顾自地点头，仿佛梅莉精神面的这种异于人类的部分，并不足以让他觉得无法接受。
“哎呀真是讨厌，罗曼同学这么死忠，人家都不得不开始考虑做一下粉丝回馈了。”梅莉笑呵呵地说。
罗玛尼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可不可以问一下，粉丝回馈的具体内容呀？”
“猜不到吗？其实我呢，也对侍奉国王这种事很擅长，如果罗曼同学需要的话——”
“那怎么可以！”罗玛尼却很直接的拒绝了，“魔法☆梅莉是大家的偶像，怎么可以只对我这么照顾！”
“……哦，是吗~”梅莉仿佛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我已经搞不清你到底是不是在发癫了，医生。”汐见觉得无力吐槽，他不得不将话题重新带回来，“算了，快点回答我前面的问题吧，宫廷魔术师。”
不过没等梅莉开口回答，岸波白野的声音在大家闲聊的这个花园里响起：
“关于这件事，吉尔伽美什的反应其实很平淡呢。他说‘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您来了呢，月之王。”梅莉向白野行礼。
白野点点头，示意不用这么客气，她看着汐见这边：“就算是冒牌货，假恩奇都展现出的力量，也的确是天之锁无疑。而且以前吉尔伽美什跟我说过，他的挚友是那种不顾后果的类型……”
不过白野能感觉到，吉尔伽美什的心情并没有纯粹的震怒或者悲伤，而是更加复杂的东西。
“是吗。”汐见了然。
他猜岸波白野这次过来，应该是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拜托给他们去处理。
从波斯湾观测站回来之后，负责外勤的汐见这边几人并没有立刻展开下一项任务。
再强的人也需要休息，更何况是在这种远古时代四处奔波。
因此接下来这几日，汐见他们一直在乌鲁克市内帮忙处理各种事务，以及去北部城墙支援那边的防御工作。
比起每出去一次都会遭遇强敌而言，只需要对付魔神柱和魔兽的战斗，还是要轻松不少。
“不过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希望你们能去一趟冥界。”
然后，白野提出了非常不得了的请求。
“冥界？”阿尔托莉雅愣了一下。
相较之下，汐见其实反而不那么惊讶。
从某种角度来看，世界只是包裹在星球之上的一层织布，而将这层织布固定在星球上的东西，便是『尽头之塔』。
据说『尽头之塔』不止一个，阿尔托莉雅的圣枪也只是其中一个的影子。
在神代彻底终结之前，天上、地表和冥界，更是都存在于这同一张织布上，彼此相互联系。
只要知道道路，掌握方法，就能在三者之间往来。
这也是凯尔特神话时代，库·丘林为何能够抵达影之国，向斯卡哈拜师的原因之一。
“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有件事必须最终确认一次。”岸波白野说，“恩奇都被诸神诅咒而死后，吉尔伽美什将他的遗体埋在了冥界。我想请你们去冥界确认恩奇都的遗体是否还在。”
显然白野的意思是，那个有着与恩奇都同等性能的冒牌货，能够出现，必定与他的遗体有关。
“听你的意思，去冥界调查恩奇都的遗体状况，只是顺带的目的，那么应该还有真正的任务吧。”汐见问。
白野认真地点头：“没错。各位都知道吉尔伽美什有能够看穿未来的千里眼，他生前曾经将记载了千里眼预见的未来，记载在了名为『天命泥板』的东西上面。那上面有『三女神同盟』的重要情报。”
“……既然千里眼看到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汐见皱眉，“就算变成了从者，也应该——”
“不是那样的，汐见。”罗玛尼这时候开口了，“如果不主动开启千里眼，使用者能够事看到的内容其实很有限，不管是所罗门还是吉尔伽美什，又或者梅林，他们通过眼睛看到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般只是事情的形成、走向和结果，不会详细到每一个细节。吉尔伽美什的天命泥板，应该是他在冥想期间通过千里眼看到了，然后无意识地写在黏土板上，所以自己其实并不太记得……”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比如‘看到三位各自司掌某个领域的女神结成了毁灭人类的同盟’的程度，是最有可能的。只记得一个大……概？”
“感谢你的亲切说明。”汐见哭笑不得地叹息。
“啊哈哈哈……”罗玛尼只能打哈哈掩饰自己的心虚，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
不过正因为他的说明，让汐见能够接受岸波白野以乌鲁克王身份委托的任务。
第二十七章 人选
以前，在格蕾的故乡，布莱克摩尔的地下墓穴调查时，埃尔梅罗二世曾经以魔术师的视角，描述过冥界的这种概念。
冥界本身意味着死之世界，是与现实世界接壤的领域。
在不同的文化和神话里，对冥界也有不同的称呼。
冥界、地府、影之国、黄泉比良坂……诸如此类。
但埃尔梅罗二世并不知道，也没办法说出来的一件事，那就是——
“冥界啊……别地方我不好说，但在影之国，不管什么英灵或者神性，都会无力化。事实上当神代退去之后，就连人类都没办法在那里存活那怕超过五秒钟。”
在寝殿的四人会议上，得知新的任务之后，斯卡哈的表情看上去颇为无奈。
“那岂不是，我不能跟御主同行了？”阿尔托莉雅似乎有点紧张，或者说焦急。
她是神灵级的从者，本来因为主动相应召唤，以从者的方式现界就已经不具备完整的力量。
进入冥界，受到那个世界的概念影响，无法发挥现有的力量。
“也不尽然。既然进入冥界只是顺带的事情，只要不引发战斗，确认过恩奇都的遗体状况后，就迅速离开便是。”
作为死之国度的女王，斯卡哈对这点还是有些自信的。
不过她并不是真正的冥界女神，对影之国管理也是全靠自己的力量实现。
至于美索不达米亚这边，斯卡哈也不清楚，自己对冥界能够干预到什么地步。
“就算你这么说……”汐见觉得不应该冒这个险，“既然冥界对英灵和神性都会有一定的影响，也许……把樱或者格蕾带上会比较好？”
那两个孩子的实战能力最高，确实很合适。
再就是玛修。
不过那孩子本就快迎来极限，汐见希望玛修能够在这趟“旅途”里尽量轻松点，所以不作考虑。
摩根柔柔地捏着汐见的脸颊，像是在把玩：“格蕾不太合适，你忘了，那孩子很怕幽灵鬼怪之类的东西。”
“对哦……”汐见扶额。
明明是守墓人，却因为是为了再现不完整的亚瑟王而诞生的人类，与灵体的共鸣程度过高。
影之国尚且有幽灵鬼怪，这边的冥界也不会例外。
“那就只有把樱带上了。”斯卡哈一副遗憾的样子，“本来还以为能跟爱徒单独旅行呢。”
“师父会不会太悠哉，万一这次那个冒牌货或者别的什么家伙来袭击呢？”汐见不太放心，“但是如果增强外勤部队的力量，北部城墙的防御力量就会减少……真是两难啊。”
“只是外出一两日，那么问题并不大。”摩根分析说，“经过我的改造，北部城墙已经构建起了能够应对魔神柱和魔兽进攻的新防御工事。就算是猴子站在那里也能指挥，更何况留下来的是阿尔托莉雅。”
摩根的话语让阿尔托莉雅有点坐立不安，后者努力稳住自己的神态：“这、这次要我留下来吗？不是还没有抽签……”
“既是从者又是神灵的你，进入冥界本就是客场中的客场，是想折损在那里吗？”摩根这次难得地没有挖苦，而是以相当严肃的口吻，制止了阿尔托莉雅，“吾夫将这个特异点最后一个召唤从者的宝贵席位给了你，这种缺损可没办法轻易填补。”
“……抱歉，是我失去冷静了。”阿尔托莉雅也有些意外，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小事方寸大乱。
不过……也不是能理解。
与御主的身体与心灵的彼此重合，的确带给她前所未有的精神状态，并在无意间影响着她接下来的行动。
“毕竟你没有过男人么，麾下的那些圆桌骑士，也只是把你视作『王』这种无关性别的存在。”摩根忽然话锋一转，开始戏弄起阿尔托莉雅来，“看来吾夫被调教得很好，只一次就让你食髓知味了。”
“……绝、绝无……”阿尔托莉雅下意识反驳，却没办法反驳下去。
毕竟要真的否认说，在平原的那一晚，她的体验很糟糕，不仅是纯粹的谎言，更是在无情践踏汐见那份温柔到缠绵的举止。
他这时候一头栽在桌上，不出所料，他还没招供，摩根就先察觉了。
“毕竟骑士王身上能闻到爱徒的气味，还挺明显的。”斯卡哈摊手，一副完全不打算帮忙辩解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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