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啪、啪、啪。
汐见站在向前弯曲的树干上，连续拍了三次手。
“咦？”
埃列什基伽勒再一次惊讶了，以那些撕裂大地的树根处为中心，翠绿青葱的颜色向前蔓延，没过了她的双脚，坚硬的神殿地面啥时间变得柔软起来。
那是及脚踝深的柔软草坪。
“骗人……为什么还能……”埃列什基伽勒恍惚地跪下去。
草地松软的触感让她的精神松弛下去，甚至忘了那些人还在这里，大家刚刚剑拔弩张地开战。
繁花盛开。
回过神来的时候，埃列什基伽勒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足以淹没身体的花草之中，她却只是弯过一朵花，如痴如醉地嗅着香气，发出不像话的笑声。
“……就算带有幻术性质，堂堂冥界女神这就中招了……我刚才那么紧张是为了什么？”
汐见坐在枝干上，几近哑口无言。
拍着肩膀安慰他这份失望的斯卡哈，十分理解地点头。
“能忍住打滚的冲动，这位女神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三十四章 被蒙蔽的女神
稍后，埃列什基伽勒坐在花丛里，双手抱膝，大半张脸藏在并拢的双腿后面，满是掩饰不住的尴尬。
“总算冷静下来了，冥界的女主人？”汐见从树梢上起身离开，落在了埃列什基伽勒的面前，平和地询问。
埃列什基伽勒微微抬起眼，尴尬的眼神里闪烁着疑问：“你是什么人？从来没有听说过能在冥界做出这种事的家伙？”
她会这么问，完全是理所当然。
冥界，死之国度，否定『生』这个概念的境界。
一般人光是踏入冥界大门，就会被游荡在冥界里迦鲁拉灵发现，被那些亡灵吞噬掉生命力，成为冥界新的死者。
汐见一行人能够一路畅通无阻，也是因为他们散发着不属于常人的气势，迦鲁拉灵根本不敢在他们面前现身，它们本能地惧怕另一种层面的消亡。
“那当然是……权能了，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你应该很清楚吧。”斯卡哈靠在树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权能？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埃列什基伽勒瞪大了眼睛，稍微集中精神审视汐见，冷汗霎时间从颊边滑落，“……你这人，没有了『死』吗？”
“看上去是这样了。”汐见摊手，“本来的话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最初只是在影之国出于求知欲，做了禁忌的尝试——”
“影之国……”埃列什基伽勒知道那个地方。
其他神话里等同于冥界的存在，尽管远晚于这个时代，但在这个特异点再度降临的她，却得到了与之相关的些许知识。
她这时才发现，那边的紫色长发女性，有着与自己相近的某种气质。
“你我姑且是肩负着相似职责之人。”斯卡哈轻松地招手，“吾名为斯卡哈，影之国的女王，如今正以个人的名义，协助着在迦勒底爱徒处理人理烧却。顺带一提，站在你面前的人，就是我的爱徒。”
“……是吗。”埃列什基伽勒渐渐弄清楚了状况。
可就算这样，有些问题依旧没办法解答。
在冥界种出花这种事，并不是没有人做过。恩奇都生前也出于善意，尝试过这种行为，但最后却不出所料地失败了。
而眼前这个人，不仅跨过了她设置在冥界路上的七道门扉，还能在转瞬之间，创造出不可能在冥界生存下来的花草树木。
“那么——”汐见再度开口，“容我再问一次，是否你与我们只有敌对一条路？”
这句话提醒了埃列什基伽勒，她将这些人视为无礼之徒，然后爆发了战斗。
只是自己却在一招过后，因为幻术短暂丧失了战斗意志，还做出非常丢面子的行为。
照理说，她应该为了自己的尊严，站起来继续战斗，拼上自己的性命，将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几人悉数斩杀在冥界，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可她犹豫了。
“如果我说……要继续开战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埃列什基伽勒试探着开口。
汐见的手在身前滑过一道圆弧，火焰自他手中燃烧起来。
“那我们自然也不会畏惧，事关生存，你又是三女神同盟之一，就算焚尽冥界，我们也不会投降。”
他的态度无比鲜明，毫无疑问，只要冥界女神说要继续打，这里就会化作一片火海。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这个人未免太粗暴了吧！你打算把这片树林、这片草地、这些花全都烧成灰吗！”埃列什基伽勒慌了神。
“那么怎么办？”汐见问，“决定权在你。”
埃列什基伽勒不惧怕战斗，但她实在可惜这片不知能存在多久的植物园，自己还没疼爱够，就要化为一片火海。
不管输赢，事后她都会难受得睡不着觉。
“行吧，就当我是被你们威胁住了。”埃列什基伽勒忽然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决定顺坡下，她换了个端正的坐姿，“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实在没办法沟通的话，再打起来也不迟。”
一直在汐见身后举着魔杖全身心备战的樱，这才松了口气。
她们三人也走了过来，和汐见一起坐在了花丛里，准备跟这位冥界女主人谈谈。
“第一个问题，你加入三女神同盟，意图毁灭乌鲁克的原因是什么？信奉你的库撒已经变成了死城，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汐见问。
“先前我应该已经说清楚了才对……算了，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我们三女神同盟并不是什么攻守同盟，而是竞争同盟，最先进军乌鲁克，将那座城市毁灭，得到乌鲁克的大杯——”
“等一下，你说……乌鲁克的大杯？”汐见打断她的话语。
埃列什基伽勒一副无语的表情：“你不知道吗？乌鲁克的大杯，就在吉尔伽美什那家伙的宝库里，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圣杯。”
“不对。”摩根淡淡地否定。
“哪里不对？”埃列什基伽勒反问。
“特异点之所以能出现，是源于魔术王制造的圣杯之力。而制造出这个特异点的圣杯，更是由魔术王亲自送到这个时代来的。”樱这时候做出说明，“难道你不知道吗？”
“魔术王的圣杯，不就是吉尔伽美什的——”埃列什基伽勒迟疑地回答。
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看样子，这个时代并不止存在一个圣杯。”斯卡哈笑了，“吉尔伽美什王原本就持有的乌鲁克的大杯，以及制造了这个特异点的，真正的魔术王圣杯。”
埃列什基伽勒瞪大了眼睛，质问几人：“难道说我……不，我们三女神同盟全都被骗了？”
“说到底，到底是谁告诉你们，乌鲁克的大杯就是魔术王的圣杯？”汐见发现了转机。
如果能够让埃列什基伽勒相信他们并没有撒谎，三女神同盟就能不攻自破，从而逐个瓦解。
“金固。”埃列什基伽勒道出了一个名字，“就是那个跟恩奇都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你们应该见过了吧？”
汐见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了，对女神埃列什基伽勒说谎之人，就是那个冒牌恩奇都——金固。”
第三十五章 驱虎吞狼之计
金固，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统领提亚马特孩子们的神明，同时也是提亚马特之子。
那个伪恩奇都的真名，正是这个名字。
“证据呢？”
对于汐见的指控，埃列什基伽勒提出质疑。
三女神同盟不是纸面上的东西，缔结同盟让她们背负了『束缚』。
“证据就在我的脑海里。”汐见看向樱，“拜托了，樱。”
“明白了。”樱挪动身体，坐到冥界女神和汐见的中间，伸出双手，靠近两边的额头，“冒犯了，女神埃列什基伽勒。”
将记忆共享出来的魔术。
记忆造假并不难，但不同于幻术，骗人容易，骗过神灵则难于登天，因为神的眼睛可以看见灵魂的存在形式。
再出色的谎言也无法掩饰灵魂的真伪。
将几天前，在波斯湾海岸与金固死战的记忆分享出来后，埃列什基伽勒的出离了愤怒。
魔术王的圣杯就在金固身体里，那家伙却总是大言不惭地告诉她们，要想得到圣杯就必须摧毁乌鲁克，从吉尔伽美什手中夺走乌鲁克大杯。
“……那个家伙！真是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埃列什基伽勒气得想砸东西。
但周围都是花朵，她可谓是有气没地方撒。
“别这么生气，冥界的女主人。”摩根好整以暇地劝了一句，“比起在这里无谓地发怒，不如想想要怎么办，才能惩罚欺瞒女神的家伙。”
“那你说要怎么办嘛！”埃列什基伽勒再度崩盘，没了刚才的风度，她发起火来的时候，看着更像远坂凛了。
——即便有一头远坂凛没有的金发。
“比如……”汐见脸上升起狡黠的笑，“退出三女神同盟，转为协助我们修复人理？”
然后，埃列什基伽勒又冷静了下去，她无力地垂下肩膀，指尖无限爱怜地触摸脚边的花朵：“不可能的。当初订立同盟的时候，我们三个女神缔结了『束缚』，决不允许互相攻击，一旦有谁违背了束缚，就会遭受天罚，被彻底剥夺神性后消失。”
“『束缚』，很魔术师的做法嘛。”斯卡哈说。
“只是不允许互相攻击吗？”汐见却眯了眯眼。
“嗯，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不管我们三个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只要能毁灭乌鲁克，就能够得到圣杯。”埃列什基伽勒点点头。
“怎么个进攻法？”
“亲自对彼此的领地发动攻击。”
汐见笑了出来：“那就不要互相攻击就好了。你只要接受我们的交涉，不再进攻乌鲁克，并在『束缚』允许的范围内，提供方便就足够了。”
“诶？”埃列什基伽勒愣住了。
“别这么吃惊，吾夫的意思很简单，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杀死同盟的三个女神，而是打算瓦解掉同盟，降低乌鲁克所需要面对的压力。”摩根补充说明，“你只需要提供另外两名女神身份情报就够了。”
很合理的要求，埃列什基伽勒也觉得可以接受，她恨不得现在就把金固抓进冥界，把能用的刑罚都用一遍。
可惜自己无法离开冥界，也就没那个机会。
“听、听上去也没错，不过就这么答应，对我来说好处不明显。”埃列什基伽勒试图讨价还价。
她额外的要求其实也不高，只要能够让这片植物园一直存在于冥界，直到特异点被修复为止，就足够了。
“据我对你们的神话了解，你和你的妹妹，女神伊什塔尔是一体两面，现在更是共用一柱神性，对吧？”汐见却这么说。
“是这样没错。伊什塔尔被召唤的同时，我也被召唤了出来。”
“那为什么只有她能够在外界以附身人类的方式活动，你却只能留在冥界？”汐见试探着问。
“也不全是这样。那人类的身体，白天属于伊什塔尔，但到了夜晚我就可以随时使用那具身体活动。”埃列什基伽勒不明白汐见为何问这个，“这是我们各自作为女神的性质决定的。”
“那么，如果我们能帮你封印伊什塔尔的人格，让你在白天也能以那具身体的身份自由活动，这个交换条件如何？”汐见说。
“诶——？”
埃列什基伽勒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然而这只是汐见一石二鸟的计策，他知道吉尔伽美什的传说，所以对伊什塔尔有着相当程度的不信任和戒备。
相较之下，这边的冥界女神反而没太多恶名，可信任程度要高那么一点。
借力打力让埃列什基伽勒来压制伊什塔尔的人格，还能顺便减少后者带给乌鲁克的损失。
“这种事，能做到吗？你们只是人类和妖精，有办法封印女神？”埃列什基伽勒兴奋之余，还是不太敢信。
“如果你能够在占据那具身体期间协助我们，封印就能顺利完成。”摩根开口了，“不巧的是，我对于封印神灵的魔术，还是有一点研究。”
“我要怎么相信你们不会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将我也封印了？”
斯卡哈不禁失笑：“难道在你以那具身体活动期间，神格和力量都无法使用，会眼睁睁地被封印？”
“……”
这下埃列什基伽勒彻底沉默了。
在外界活动时，她的力量虽然不及冥界这么绝对，却也不会比伊什塔尔差。
“你还有顾虑的时间，我们要先返回地上找东西去了。”汐见从花丛里起身，态度冷静，“交涉的条件已然说完，如何决断就看你了。如果你拒绝的话，下一次过来时，大家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看着几人要离去，埃列什基伽勒伸出手挽留，她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
“那个——”
“什么？”樱不解地问。
“这些……这些花草树木，你走掉之后，是不是就没了？”埃列什基伽勒扭捏着，抵着两手的食指指尖，小声委婉地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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