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你能喜欢就好。”汐见拿起手帕，为阿尔托莉雅擦拭唇角。
坦然地接受他的好意，阿尔托莉雅看着他紧闭双眼的脸：“如果不是你自己承认说看不见，我都不会这么想，只会以为是你的习惯变了。”
毕竟他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甚至能精准而轻柔地，为她擦拭嘴角不慎挂上的酱汁。
“所以才说不需要担心，不管是生活还是战斗，我都依旧能够可以应对。”汐见微笑着补充，“如果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演武场，用实战来说明问题。”
“不，已经足够了。”阿尔托莉雅垂下眼帘，“只是看着你这不知是好是坏的情况，不管是斯卡哈，还是樱她们的，都会心疼的吧。”
她的话让汐见默然片刻，随后再度展颜一笑：“你这么一说我都忘了问。你出现在这里让我过于开心，都忘了问，为什么师父和大家没一起过来？”
“她们跟随摩根去了卡美洛，我则单独前来伦蒂尼恩探查你的情况。”阿尔托莉雅说。
“真亏师父能把这种事让给你。”汐见摇头不已，“是猜拳输了吗？”
阿尔托莉雅否认道：“不，只是斯卡哈说，‘既然已经知道爱徒在哪里，就不必急于一时，待越是长久，重逢这道美酒便会越发香醇’。”
“师父她也能说些浪漫的话嘛。”汐见边笑边打趣道。
被他逗得笑起来的阿尔托莉雅，却隐约感觉他这句话里有些难言的寂寞。
是因为没能立刻见到师父吗？
“怎么看着我发呆？果然还是不太饿，没什么胃口吗？”汐见伸手拂过阿尔托莉雅的鬓角，“那样的话，我可要让侍女将餐食撤下去了。”
“你亲自为我下厨做了这么一桌美食，我会全部享用掉。”阿尔托莉雅连忙拒绝。
“放心好了，没人跟你抢。”汐见仿佛充满怀念地抚摸她的鬓发，“只是很抱歉，就算吃饱了，我也没办法像往日那样爱惜你。”
“咦？”阿尔托莉雅一愣。
她并不是没有期待过见面之后，会做点什么。
但他如此明确地告诉她，无法如过去那样对她。
不过回想一下先前，阿尔托莉雅也能发现端倪。
汐见今天的举动的确过于克制，发乎情止乎礼，一面将思念之情传达给她，一面又尽量不做挑逗情欲的行为。
丟“我的身体内部现在遍布诅咒，我不确定与你卿卿我我，会不会让诅咒蔓延到你身上。”汐见略微正色道，“如果让你觉得失落了，我在这里道歉。因为我也是一样的心情。”
“诅咒？你被谁诅咒了吗？是摩根？”阿尔托莉雅说完，又立刻摇头，“不，她应该不会对你做这种事。到底是——”
“这关系到这个不列颠的秘密，也是我要告诉你的诸多事情中的一部分。”汐见夹起食物，喂到阿尔托莉雅嘴边，“吃完再说，好吗？”
“又这样吊我的胃口。”阿尔托莉雅有些不满地抱怨。
然后，她就像为了尽快结束这场用餐一般，以军营里的用餐速度，如风卷残云般消灭了餐桌上剩下的食物，并让汐见再次为她擦拭嘴边。
“果然还是跟过去一样的好胃口，真是太好了。”汐见颇为开心。
他喜欢下厨，但不管是摩根还是樱她们，胃口其实都是普通水平，但自从阿尔托莉雅来了之后，他就可以放开手脚，不用计算分量。
“这并不是我贪吃，我只是甚至饥饿之苦，不想浪费食物。”阿尔托莉雅红着脸辩解。
“我明白。你所治理的不列颠，物产未必有这个不列颠丰富，食物的种类也很贫乏吧。”汐见略显得意地表示，“你如果要在这里停留些时日，不放让我带你到我治理的伦蒂尼恩走走，请骑士王评判一下我是否是称职的王。”
“这也是我想见证的事情之一。”阿尔托莉雅点头答应，“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你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
“嗯，这个话题有点长，需要秉烛夜谈了。”汐见带着阿尔托莉雅，走向了寝宫，在房间里沙发上坐下来，他拉着她的手，神色严肃，“首先，关于泛人类史公元前一万两千年，白色巨人肆虐大地，最后被初代圣剑使用『誓约胜利之剑』击败一事，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毕竟我也继承了星之圣剑。”阿尔托莉雅点头。
“那就好说了。”汐见点点头，将历史娓娓道来，“这便是这个异闻世界与泛人类史的分歧。在距今一万四千年前，捕食游星的尖兵肆虐大地之时，被赋予使命铸造圣剑的妖精，并未完成他们的使命。”
“那不就意味着星球上没有能够对抗游星尖兵的存在。”阿尔托莉雅追问。
“没错。所以这颗星球毁灭了。”汐见的声音变得悠远。
“你真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六千年？”阿尔托莉雅想到另一件事。
“嗯。因为时间过于充足，我也将被隐瞒的历史调查得一清二楚。”汐见没有讳言，态度诚恳而直接，“接下来，我将为你说明这个不列颠的全部真相——”
预感到内容庞大而沉重的阿尔托莉雅，无言地点头。
第一百零第三章 暗流
“嗯……不错的做工。”
汐见驻足在一个摊位前，拿起了镜子来把玩。
摊位的老板忙脸上堆起笑容，他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客人身份不一般，身边还跟着全副武装的骑士，应该是伦蒂尼恩的大臣。
“客人喜欢我们家的镜子，这个不贵，就要五枚银币。”
“镀银的镜身，花纹很精致，确实值这个价。”汐见微微侧身，询问身边之人的意见。
戴着头盔的阿尔托莉雅则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汐见只好把镜子放下来，带着她继续在街上漫步。
摊位老板虽然满脸遗憾没做成这笔生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镜子随手擦了擦，仯又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好像伦蒂尼恩的市民，都没认出来你。”阿尔托莉雅说。
“除了打仗，我基本上不会公开露面。”汐见坦然地解释，“就算不用干扰认知的魔术，市民也都认不出我是谁。”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阿尔托莉雅问。
“太上，不知有之。”汐见说，“虽然伦蒂尼恩的市民并非不知道有个神王存在，但像这样就算出现在面前也认不出来，我觉得还是很有价值的。”
“的确……走在城市里面，我们就好像和其他人一样，刚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阿尔托莉雅环顾四周。
“这样不是更自在么？”汐见略显得意，“想必你过去也没办法像我现在这样随意在城市里走动吧？”
“这是自然。”阿尔托莉雅表示同意。
伦蒂尼恩的居民衣着大多算不上华丽，却干净整洁，新旧混杂在一起，极少见得到破损。
汐见自己穿的也只是一身半旧的锦绣袍服，乍看上去确实像是住在伦蒂尼恩内城有钱人，绝不会让大多数市民立刻到他就是伦蒂尼恩的神王。
这时，阿尔托莉雅注意到街边的一家武器库，里面的老板正在锤打通红且尚未定型的武器。
“那个人是——”
“黑骑士埃克托。十七年前我忽然停止对卡美洛的战争之后，从前线退下来的他，不需要去兵营的日子，他就在自己开的铁匠铺打武器，算是他的个人爱好。”汐见介绍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问题，“说起来，你在拔出选王之剑前，收养你的养父，好像也叫埃克托吧？”
圆桌骑士凯的亲生父亲，秘密抚养和教导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爵士。
“不只是如此……”阿尔托莉雅有点感慨，“这位黑骑士跟我的养父长得真的很像。”
“但我记得你的养父只是人类？伦蒂尼恩的黑骑士可是为数不多的妖精之一。”汐见摇摇头，“而且是从四千年前，就追随我和摩根的骑士。”
“那还真是漫长的岁月啊。”阿尔托莉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发出感慨。
她并不确定是否该打个招呼，但汐见已经来到了铁匠铺前，跟正在给铁剑淬火的黑骑士互相问候。
埃克托对于汐见身边这位陌生的骑士有些意外，却没在这里发问，只是跟汐见随意地闲聊。
思前想后，阿尔托莉雅最终还是放弃了问候，毕竟对方又不是她熟知的那位养父。
她默默聆听着他们关于武器锻造之类的谈话，内容也逐渐转到了行伍之事上。
“军队并未因十几年的和平而武备废弛，您果然还是打算——”
埃克托拿起淬火过后的剑，看上去无所谓是否满意。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到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靠近，身穿白袍白斗篷的男子，端着一盘切好的蜜瓜，像是刚刚被人撞到躲避不及，向汐见这边晃了过来。
眼看就要撞上汐见，让刚切好的蜜瓜洒落一地，却被他抬手扶住，男子也站稳了脚跟。
“哎呀，真是抱歉……刚买的新鲜蜜瓜，光顾着想怎么品尝，没注意到有人经过——”他笑呵呵地跟汐见道歉，在看清楚之后，又立马做出惊讶的表情，“这不是……”
“今天是微服出行，还是不要声张比较好。否则我随时都可以将你从伦蒂尼恩逐出去，奥伯龙。”汐见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允许像你这样的妖精进入伦蒂尼恩，已经是莫大的宽恩。”
“是是是，我当然明白。毕竟整个不列颠，也只有伦蒂尼恩没几个人认识我，也不在意我的来历。我来这里是为了度假，才不会蠢到冒犯这里的当权者啊。”奥伯龙略显轻佻地解释。
“那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吧。”汐见却只是持续微笑。
奥伯龙貌似没劲地叹了口气：“我还是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享受这些蜜瓜吧。在陛下您面前，我可真是没那个闲心和胃口了。”
说着，奥伯龙就端着蜜瓜，施施然地转身离去，好像这样突然冒出来，只是个意外。
“奥伯龙？传说中的妖精王吗？”阿尔托莉雅忽然开口。
汐见向埃克托道别后，再度与她一起沿着街道，向外城区走去。
“怎么了？”
“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与其说是妖精，不如说更接近龙一点。”阿尔托莉雅道出她的疑惑，“继承了赤龙之血的我有这种感觉。”
“你真是敏锐啊。”汐见似乎并不意外，“不过别在意，这个名叫奥伯龙的妖精，只是在伦蒂尼恩打探情报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打探情报？”阿尔托莉雅一愣，“是细作的话，为什么不——”
“因为就算抓起来解决掉，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汐见安静地笑着，“不如放长线钓大鱼，就让他先这么继续逍遥下去吧。”
但当他走入房屋的影子中时，阿尔托莉雅看到这张熟悉的笑脸，渐渐隐去了温度，冰冷如霜。
“有我在，他掀不起风浪来。因为在这个不列颠，只有我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阿尔托莉雅说。
汐见的笑容也随着走出房屋阴影，恢复了温度。
“不说那个了，我还有很多地方没跟你介绍过呢，这可是我致敬你的传说，打造的理想之城啊。”
“嗯。”
第一百零四章 选择
“如果不是从外面来到伦蒂尼恩，我大概会以为这里是从未经历过战乱，永远享有着和平的城市。”
在汐见的带领下，游览了伦蒂尼恩风土人情的阿尔托莉雅，站在内城与外城交界的城墙上，这样对汐见形容他的城市。
“能得到你这么称赞，我很高兴。”汐见略略点头表示致谢。
“不，这不是称赞，而是就事论事。”阿尔托莉雅眉心轻轻拢起，她有些伤感地看着汐见，“当我得知这个不列颠刚刚结束了长达两千年的战乱，稍微得到了不过十七年的和平作为喘息时，一直以为伦蒂尼恩是一座——”
“像比斯巴达城邦那样的军事城邦还要穷兵黩武，让黎民百姓生活在困苦之中的城市，对吗？”汐见笑了。
“是啊。”
“可你比我更清楚吧，一味地进行没有结果的战争，臣民迟早会厌倦。即便他们的君王拥有不老不死的生命，也依旧会产生绝望。”汐见笑着对她解释道。
阿尔托莉雅对此予以肯定：“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十分清楚。并不是所有人类足够强悍，仹何况这个地方的人类，只有三十余年的寿命，生命与精神都更加脆弱。”
“我记得，当你打败卑王伏提庚，勉强抑制住了异族蛮横的行为，却并没有改变不列颠未来一片晦暗的事实。”汐见双手搭在城墙上，“实不相瞒，你的经历给了我足够多的启发。”
即便击败造成黑暗时代的原因之人，未来没有因此变得光明，也会使人们心中萌生恶意。
他们会怀疑神王是不是光辉正当的王。
会疑问遵从神王是否能让国家迎来富饶。
“所以你动用了权能，在伦蒂尼恩，不存在歉收的年份。不管是森林还是大地的恩惠，始终环绕在伦蒂尼恩……”阿尔托莉雅指出了事实。
这是否正确，她也不好评判。
汐见的做法如同再现了神代的环境，人们向神明祈求，神明则赐予人类繁荣。
可是对于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人类史的这个不列颠，它的诞生就源自名为妖精的神秘。
在这个世界，无所谓神代从地表的退去与否。
“因为我要让这里的人认识到，只有伦蒂尼恩才是最繁荣的。而为了守护这份属于他们的繁荣不被妖精们践踏，不重蹈『长刀之夜』的覆辙，就必须加入这场战争，一次次地对妖精们挥下屠刀。”汐见理所当然地说。
他已经将这个不列颠所有的事都告诉了阿尔托莉雅。
接下来不管怎么选择，都是阿尔托莉雅的自由。
“可是……维持这场战争的你已经——”
“人类可没有那么脆弱。”汐见从城墙边起身，转身沿着石阶拾级而下，往街道走去，“就算没有王能引导和治理他们，伦蒂尼恩也能继续下去。”
阿尔托莉雅也立刻跟上脚步，并伸出手去搀扶他——即便这么做并无必要。
“芭万·希，她是你的王女，你不打算将王位传给她们之中的谁吗？”阿尔托莉雅问。
“你觉得这样的王位应该传下去吗？”汐见脸上清晰地浮现出拒绝的情绪，“成为伦蒂尼恩的王，意味着要背负来自所有不列颠妖精的憎恶。那已经不是重担，而是另一种诅咒。”
他说到这里，惆怅地笑了出来：“只是责任和重担也就算了……哪有父亲舍得让孩子承受这样的诅咒啊。”
“是吗。”阿尔托莉雅能够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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