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会发光
最后的登山之旅并不算太长，但脚下的高温让三人走得很慢。
恐怖的高温明显和弗雷尔卓德的寒冷气候不同，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炉，就连脚底下的石路都有些炙热。
两位习惯了寒冷的少女最先受不了这种炎热的空气，但同时她们又深知如果把衣服脱掉只会更容易被高温所伤——就像沙漠中的行者总是穿着严实的大衣一样。
她们渐渐出现了头晕目眩的症状，长靴之中的脚底也被烫得通红。
最终还是拥有不死之身的程潇直接背起了她们才得以继续前进——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艾希，背上则挂着瑟庄妮。
最终，他们看见了那座“熔炉”。
在高山的顶端。熔炉外部圆形的穹顶是唯一一个看起来出自手工的东西。炉膛本身的造型是一尊巨大的公羊头，拼嵌的石板间生着一小撮一小撮的山羊草。公羊的嘴里含着一团烈火，明亮得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看见。
两位少女的脸颊已经被热得通红，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只有程潇能够靠近那座庞大的熔炉。
但当然，他只是拥有不死的能力，并非免疫外界伤害。
前面的路他只是觉得燥热难忍，但到了后面就是踏入蒸炉般的炙烤了——他的全身一片通红，部分皮肤直接开裂，好似整个人都被烤熟。
他强忍着这种痛苦绕过了小山般庞大的熔炉。
然后在后面见到了一个与熔炉同样庞大的身影。
以及一对壮观宏伟的羊角。
“熔铸之神……”程潇呼唤那道身影的名讳，声音嘶哑得就像在喉咙里藏了烤透的鹅卵石。
那道身影没有任何回应，但程潇确定这就是奥恩。
他的身高在他庞大的肌肉中看着并不高，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横向生长”的趋势。他头顶上的羊角弯曲宏伟，几乎可以让好几个人站在上面。
他似乎有点驼背，可微弯的脊梁并不影响他的身躯仍比任何人都要庞大——不，这已经不能用人来对比了，应该是高山、河海。
“奥恩……”
程潇再次呼唤，那庞大的身影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熔铸之神·奥恩原本正在挥动他的大铁锤敲击着什么，现在他停下了。
他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庞大的躯体和缓慢的动作让整座火山都在微微颤抖。
他光是一只眼睛就几乎和程潇的身体一样大——身为半神，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变大变小，而现在正是他最原始的姿态。
他盯着眼前的凡人，眼睛里透露着不耐烦。
但也透露着一丝疑惑。
“你是怎么上来的？”
这位半神的声音就像洪钟一样响亮，却又足够低沉。他惜字如金，一句提问里却包含了两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和你是怎么爬上火山的。
程潇如实回答：“我的身体无法承受熔炉的高温，但可以在被灼烧后迅速恢复……”
“哦。”
奥恩应了一声，又将庞大的躯体转了回去。
他重新开始挥动铁锤。除了锻造之外的一切他都不感兴趣，也与他无关。
对于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程潇也不弯弯绕绕，直接大声说道：“沃利贝尔正在摧毁弗雷尔卓德……我们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奥恩不作回应，铁锤继续敲击。
“三姐妹的时代已过去千万年……如今的弗雷尔卓德没有人能与之抗衡……只有您能阻止他……”
铛——！
铁锤敲击的巨响落下，又停住。
奥恩似乎想到了什么——关于“三姐妹”。
这勾起了他沉寂已久的回忆……或者说几乎忘记的回忆。他沉迷于锻造之中，一拿起锤子就是无数个世纪，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距离上次与三姐妹谈话是多久之前了。
但无论如何，他对“三姐妹”还是有一些印象。
有不好的，但也有好的。
那也曾是他欣赏的凡人——当然，比起炉乡人就差远了。
庞大的半神又把身体转了过来，如同山羊一般的脑袋望向了他的熔炉之后。
他瞥见了两个人类少女。她们几乎被高温烘烤得昏死过去。
只有两个人么……奥恩很眼熟艾希与瑟庄妮，仿佛很多年前就已经见过。他两颗硕大的眼睛不断搜寻，始终没能找到第三个人类女人的身影。
那是他最讨厌的人之一。她欺骗了他。
所幸，她不在。
三人中只剩诚实的两人在，这让奥恩非常满意。
于是他把铁锤放下，又将略显佝偻的背弯得更低。
他把眼睛的水平线放到最低，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将面前的程潇烤熟。
身为半神，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不同寻常……那些奇特的能量不应该在同一个个体身上浮现，这简直就是神迹。
那些本该互相冲突的能量，此刻竟安安静静地共处，呈现出了一种完美的平衡。
就像他锻造出来的工艺品一样完美。
他很满意。
无论是三姐妹终于抛弃了那个撒谎的害群之马，还是眼前这个人类像是完美锻造品一般平衡能量的能力，都让他很满意。
于是他大手一挥，说道：
“不帮，快走。”
第七十一章 山羊：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吧？
奥恩的性格一向如此。
他是他的所有兄弟姐妹中最早诞生的，但也是最“懒”的一个。
其他的半神大部分都热衷于干涉人类世界——他们把弗雷尔卓德视作他们的领地，在弗雷尔卓德上生存的人类则是他们的信徒。
像艾维尼亚之类性情温和友善的半神更是不吝指教，赋予了上古时代的人们许多技艺和能力，帮助他们能够更快在这片天寒地冻的大陆中站稳脚跟。
即便是像沃利贝尔这样凶狠残暴的半神，其实在上古时期也为人类提供了不少帮助——至少给他的信徒提供了帮助。他教导他的信徒要遵循古道、以自己的力量生存，而非粗暴地改变大自然以懦弱的活着。
他甚至会直接赋予一部分他认为有潜力的信徒神明的力量——那便是最初的猎牲领主。
与这些和人类“打成一片”的半神相比，奥恩就显得非常宅男了。
他惜字如金，懒得和人类多说哪怕半个字；他有自己的追求和乐趣，对人类世界的变化置若罔闻；他是所有半神的兄长，却并不把自己当作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从不需要什么信徒的膜拜、追随和贡品。
他在火山上造了家——虽然传说那个房子在艾维尼亚恶作剧般的“报复”下变成了废墟。他从此寸步不离，面对人类的请求无动于衷。
在他无尽的寿命中，除去一些赌注，他只帮过人类三次：第一次是答应三姐妹挖出一条最深的深渊以抵挡怪物的进攻，第二次是默许炉乡人在他的脚底下“偷学”锻造技艺，第三次是抵挡沃利贝尔的熊人大军。
但……
那些炉乡人，他唯一并不反感的人类……就在他的第三次帮忙中灭绝了。
他没有驱赶过他们，甚至默不作声地降低了火山的温度好让他们能够在山脚下安家。他懒得与他们说话，却也默许他们向自己学习。那些是他唯一的“人类伙伴”。
但在与沃利贝尔的那场战斗中，他们都死了。
整整八日的战斗，移山填海的神力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炉乡人在余波中尽数死去，徒留他们锻造出来的工艺品以碎片的形式摆在原地。
那一战之后奥恩便对人类世界彻底不闻不问了。
或许是不想重蹈覆辙，亦或许是不想再让自己付出的情感变成泡影——毕竟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百年，即便是一个部族的传承在他无尽的寿命中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倾注了感情，便总会迎来失落。
于是他只将感情放在锻造品上。
毕竟这些完美的工艺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我是不会帮你们的，快走吧。”
熔铸之神重新投入到锻造之中，那冷漠的背影丝毫不留情面。
“继续待在这里的话，被炉火烧死了可别怪我。”
闻言，程潇却并没有立刻带着两位少女离开。
倒不是说他死皮赖脸，也不是说他毫不顾及两位少女无法承受熔炉高温的危险，只是……
他看到希望了。
虽然奥恩的话说得很绝情，但在他说完之后熔炉的温度明显低了许多。
他还在挥动铁锤玩着锻造、像是不想理会任何人，可他这善意的举动却暴露了他善良的内心。
说不定……他现在其实都根本没在锻造东西，毕竟炉火降低了的话可是会影响成品的，而像他这样的“大师”可不会容忍自己创造出不完美的东西。
“在历经千百年的动荡过后，弗雷尔卓德终于出现了足够优秀的领导者。”炉火温度降低，程潇的自愈能力已经可以完全跟上，声音自然也就不沙哑了：
“艾希与瑟庄妮，她们或许就是阿瓦罗萨和赛瑞尔达的转世。她们建立了弗雷尔卓德联盟，结束了这片冰原上纷争不断的局面，人们开始懂得团结与和平的可贵。”
“但沃利贝尔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固执的理念和千万年前一样，于是他派出了他的追随者——那些熊人，去袭击各个部族，誓要把他眼里的‘懦夫’全部杀死。”
“虽然艾希和瑟庄妮无比优秀，但她们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从联合，到建立弗雷尔卓德联盟，再到如今的成就，也不过短短数个月时间。”
“她们无力抵抗沃利贝尔。我身为她们的同伴，亦是如此。”
程潇说话间奥恩始终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转过身来，但他的语气却愈发敬重。
“所以，我恳请您出手相助——只有您有能力阻止沃利贝尔，阻止弗雷尔卓德联盟的溃散。和平终将到来，但在那之前需要您的帮助。”
说完，程潇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他身后的两位少女也渐渐从眩晕中缓过神来，跟着行礼。
奥恩依旧沉默，可他挥动铁锤的频率却越来越慢，力量也越来越小，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最终，在铁锤彻底停下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于是他转过身来，一双赤红的眼睛里蕴着不耐烦。
“这关我什么事？人类的世界纷乱也好和平也罢，就算是被沃利贝尔摧毁，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说出来，艾希与瑟庄妮都面露失落——的确，奥恩没有非帮他们不可的原因。
千万年来，沃利贝尔有追随者，传说中的冰晶凤凰也有追随者，可偏偏奥恩没有——自炉乡人灭绝，就再没有人膜拜这位熔铸之神了。
如今他们来求助，别人凭什么帮忙呢？
要说报酬的话……送上奥恩最喜爱的东西？锻造品？可天底下哪有能让他满意的锻造品？他已经站在了这份技艺的顶端。
两位少女已经萌生了退意。既然奥恩不愿帮忙，那她们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赶紧回到联盟营地部署战争准备了。
哪怕她们深知以凡人的力量绝对无法抵挡沃利贝尔，她们也不愿坐以待毙。
死战到底！
两位少女这么想着，可一旁的程潇却有别的想法。
他没有急着离去，反倒是朝奥恩缓步靠近。
后者见此情形，更加不悦。
庞大的羊头再一次低了下来，随后奥恩吹了口气。
对他来说是很轻很轻的一口气，但对于凡人来说……
这简直比龙卷风更加恐怖，程潇瞬间被掀飞了几十米，险些跌落悬崖。傭
“再不走，我就要打开熔炉了。”
说着，空气中的温度瞬间提高了近十度。
两位少女面露担忧，可程潇却是从悬崖边站起来后又径直走向了奥恩。
正当后者准备再来点手段以表威胁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您不愿意帮忙的话，就杀了我吧。”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死寂。
奥恩愣住了，就连高高抬起的铁锤都忘记放下。
程潇则是继续靠近，一副真的要求死的模样。
嗯……好吧，的确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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