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酪吐司
他看到整个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刚刚自己趴着的床上少说铺了五层被褥,软得整个人几乎都能陷进去。
明显是费了些心思的,林蔚对此不能不表示感激。
不然按照符华那种不拘小节的性格,甚至已经坦荡到了只穿件衬衣,赤着脚套个兜帽就敢在闹市里旁若无人地穿行的地步。
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以林蔚看来,符华如果要是给自己收拾临时住所,怕不是只要能躺人就行,管他身下躺的那块板是硬的还是软的,更不会考虑舒适度的问题。
“没关系,举手之劳。”
符华摆摆手,平淡地岔过。然后直接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律者如何了?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蔚不可能消灭得了律者意识,这她心知肚明,所以林蔚只可能是与她达成了某种协议,她需要评估这其中的风险性。
即使她刚刚已经与这个律者有过近距离接触,对她有了大概的了解;
即使只是一个苟延残喘五万年的残废律者。
但律者毕竟是律者,崩坏的使徒,容不得她不谨慎。
她没有解下一直悬于腰间的猩红妖刀,更没有将它还给林蔚,她要先搞清楚事情的整个过程,然后再决定,
是将妖刀就此还给林蔚,结束此次意外的旅行;
还是选择用它杀死林蔚,将律者与他一同消灭于此。
符华在等待林蔚的答案,也在等待自己的判断。
这是现在的符华,能够在“朋友”与“使命”之间能做出的最两全的选择。
林蔚微微一笑,他明白符华的疑虑,而打消她的疑虑,是自己应尽的义务。
因此他坦然向前迈出一步,张开双臂,闭上眼轻轻抬头,缓缓呼吸——答案就在这里,你来看吧。
思维的速度电光火石,堪比光速,但在外界现实而言,只是短短十几分钟罢了。
只是读取这短短片刻的记忆,对符华的身体不会造成什么负担。
符华见林蔚毫不避讳的样子,微微点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然后她抬起手,一片粉色的羽毛缓缓飘落,她要亲自验证另一半。
温和的微光从二人的中间缓缓亮起,片刻后渐渐恢复平静。
二人同时睁开眼。
林蔚微笑不语,他很想看看符华知道真相后的表情,这算是他众多恶趣味之一。
符华表情确实有点绷不住了,她愤怒地盯着林蔚,
“林蔚,你是不是疯了!”
并非疑问句,而是愤怒地斥责。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只是切实的感觉到愤怒,还有,惊惧?
但她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惊惧。
她只知道这种惊惧让她的愤怒更加剧烈。
“你只是一个人类,甚至只是一个从别的世界而来的普通人类,甚至从未接触过崩坏,你怎么敢就这么和和律者正面厮杀?你知道什么是律者吗?你知道你和律者的差距会有多大吗??”
“不,你知道!知道你还敢做这种事……林蔚,你真是个疯子!你怎么敢的?你好大的胆子!”
仿佛是从肺腑中吼出来的怒斥,这是对朋友疯狂行为的愤怒;
又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责问,这是对一个疯子的不可理喻;
甚至还有一种对于狂妄之徒的,彻骨寒意的失望。
——她不想看到第二个奥托,更不打算将奥托这种人视为朋友。
“但是我成功了,不是吗?”
林蔚收起笑容,叹息一声,苦笑着为自己辩解。
氛围有些剑拔弩张,林蔚主动后退了一步,左右打量一下后一屁股做回松软的床榻上,甚至顺势躺了下去,发出“哎呀”的叹息声。
他摩挲着松软的被褥,闭上眼发出呢喃,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而后林蔚豁然坐起,直视符华,收起所有的嘻嘻哈哈,神情严肃,
“符华,我问你,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崩坏能抗性为零,连呼吸空气都会被里边的极微量崩坏能毒死,崩坏能侵蚀一天一天地蔓延,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如果换成是你,难道就要闭目等死吗?”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刀头舔血的感觉,甚至要去和律者厮杀才能搏命,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那是律者,对于我这种凡人而言,那就是神!我在她面前卑微的就像一只蚂蚁,律者拍死我不会比拍死一只蚊子轻松!”
林蔚感觉自己的语调变高了,情绪也变得亢奋起来。但他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责问或者演讲,这不是与朋友讲话该有的态度。
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松缓自己有些绷起的神经,放松腰肢,让坐姿不再挺拔,而后重新叹息苦笑,
“但我没得选,我不想就这么死的无声无息!我想活,就只有这一个选择。符华,我没得选……”
“我必须战胜她,这是我唯一的生路,哪怕百死一生,我也必须拼一把,我必须竭尽全力,不择手段的战胜她,同样是因为我没得选。”
他又叹息了一声,语气有些哀求,
“我原本,也只想找个安静的,不受打扰的,安全的地方,好好生活罢了。”
“可是我没得选。符华,希望你能理解……”
他也不想失去这个几乎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朋友。
但他不怪符华,因为两人上一次如此剑拔弩张,还是二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当时的自己本身就对符华居心叵测。
即使是自己身不由己不得不为,但毕竟那么做了,那现在就应该为此承担后果。
因为符华原本从一开始就没有为自己付出的义务,但她还是那么做了。所在自己就需要对这一切做个最坦诚的交代。
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符华一直安静地观察着林蔚,她觉得林蔚各种复杂迥异的表现不过都是表面的伪装,其实内在灵魂极为单纯,简单到一眼就能望到底,简单到就像一个纯真的孩子。
但有些过于简单了,符华又有些拿捏不准,分不清这是林蔚的真诚,还是他又在表演?
又或者是合在一起的,真诚地表演?
这可是这货的拿手好戏!
连律者都被他耍的团团转,符华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高警惕。
“是吗?你那一手祸水东引的表演,可真是精彩万分啊!”
符华半讽刺半调侃。
让律者把敌意和委屈都撒到我身上来,真当我看不出来?把律者捆那儿观察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了!
这家伙,心机还不少。
但符华终究将对林蔚的警惕打消了不少,因为林蔚这菜鸡的身体,根本无法造成威胁,所谓的“祸水东引”,说白了只不过是林蔚逃避挨揍的小聪明罢了,并没有什么恶意。
而且,他确实战胜了律者,还唤醒了铃的人性,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么?
何况……
符华又忍不住伸手摩挲了挂在腰间的,林蔚交给她的那把妖刀,以及他的“遗言”——
“如果我失败了,就用它杀了我吧。”
这家伙,的确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将可能的危害降到最低,然后死中求活博一把,就是如此简单罢了。
她又想起林蔚在此之前一度选择放弃,只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计划存在纰漏,会对自己,会对其他人造成威胁。
她亲眼看到了林蔚的纠结和挣扎,毕竟这是生与死的抉择。
这也是让她第一次真正见到了林蔚深彻的善良和真诚,让她真的想伸手帮他一把,
而在此之前,自己只不过是遵守约定,完成交易罢了,就如自己和奥托一般。
她又联想到更多,
想到自己与林蔚结识的源头,那份奥托交给自己的报告,以及报告中记录的一个奇怪的人。
一个明明将自己彻底拔出漩涡之外,悄然隐藏的人,却因为发布一些很奇怪的网络谣言,让自己暴露在奥托的视线之中。
“因为我想活,也想让别人活,很可笑,对吧?”
她想起林蔚在自己面前表白心迹时说的话,以及那种弱小却绝不卑微的人生态度。
她又想起林蔚说完这一切之后的感叹,
“善意总是会有回报的……”
是啊,若不是林蔚做了那些堪称可笑地,却是包涵他最大善意的行为,让他暴露在天命的视线中,走进了自己的视线中,才有了他博取一线生机的机会。
机缘巧合吗?符华思索着,应该说善有善报吧。
随即,符华意识到,自己在评判林蔚时,已经在不自觉地往好的方向思考了,即使这种思考还可以继续下去,但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种趋向性,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她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猩红妖刀,抽出一节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收刀还鞘,将它郑重地交还给林蔚。
“这是一把宝刀,蕴含着不俗的力量。但是杀戮过重,被一股深深地不祥气息侵染,所以你虽然携带它,却绝不可轻易出鞘,否则可能会被杀意影响心智。”
说着,符华顿了顿,好像想起眼前这货的意志好像还蛮坚定的?也就是能锤得律者没脾气的程度。
心思稍微有些古怪,然后继续补充道,
“……而且你体质虚弱,力量太过微弱,更是从未习练过武艺、刀技,因此现在的你很难驾驭这把刀,贸然出窍很可能未伤敌,先伤了自己。”
“我觉得符华你想多了,就我这德行,还想伤人?”
林蔚对自己很有逼数,出言插嘴道。他感受到了符华的善意,因此也表现得随意。
真会顺杆爬!
符华心中吐槽,但脸上依然严肃。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内心丰富,意志坚定,行事一板一眼,极有章法,且对自己要求极为严格。
久而久之,看起来颇为古板严肃,难以接近。
但其实,她的内心依然还是一个少女,虽经五万年风吹雨打而依然鲜艳不褪色。
林蔚听着符华的谆谆教导,而后忍不住脱口而出问了一个问题,
“往世乐土,你要一起去吗?”
其实林蔚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给符华一个选择的机会。
符华一愣,然后沉默了良久,张嘴欲言,却最终欲言又止,只是摇了摇头。
果然如此,她还是拒绝了。
林蔚心中叹息,他一直有过一个猜测,现在这个猜测被证实了。
在前文明覆灭后的四万多年后,幸存的英桀在休眠仓中复苏,以先行者的身份行走于新时代的大地。
但几千年来,不管是凯文也好,苏也好,华也好,哪怕是远走星空,中途折返回归的,天真烂漫的格蕾修,
他们全都很默契地没有再回过往世乐土,一次都没有。
也许是不想打扰过去同伴的安宁,也许是不想让他们为现在的自己担心,
又或者是单纯的近乡情怯,
总之,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个地方。
也许,那座往世乐土,对于残存到新世代的英桀们而言,就像一个代表着“家”的符号,需要自己小心地守护。
但那个家,却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它只属于旧时代的英桀,却不属于新时代的先行者。
即使已经遗忘了所有一切的符华,在仔细思索后,同样婉拒里林蔚的好意。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符华随即提出了一个请求,她伸手唤出一片羽毛,
“我从你的记忆中,读到了一些关于未来的信息。这对现在的我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我决定将这部分记忆剥离,由你替我保管。等将来一切结束,或者未来彻底改变,这些信息变得不再重要的时候,等到那个时候,你再把它还给我吧。”
林蔚有些意外,他不是意外符华会做这个决定,而是意外符华会对他给予这么深重的信任,甚至让他感到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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