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饭的兽
第九十一章、家书抵万金
ELO辖区最西边的一角，一个才长足一米五的孩子在地上胡乱划着些什么，他虽然在走神，但手中的枪却还握得牢牢的。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孩子不是在乱涂乱画，而是在认认真真的写着字，边写，还边嘟囔着，“真不知道统帅为什么要养着这群人，全部弄死不就行了？”
身后的最新搭起来的屋子里关着的都是刚才战场上薅下来的战俘，也就是他口中全该弄死的存在。
威廉看不过去，上去就给了他一个爆栗，“怎么说话的？统帅不是说过了吗？小孩子家家的不可以说这种话。”
“这本来就是事实啊。”这小孩颇不服气地捂着自己的额头说道，“这些人被丢在这里这么久了，除了白吃饭，也没见他们有什么用啊丩！”
“你还说！”威廉继续教训道，“你这种思想是万万要不得的，我们现在是在打仗，但我们赢了之后，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同胞了。他们到底也还是科里城的人，大家都是科里城的人。我们恨的是那群贵族，不是科里城。”
“知道了……”
威廉一听他那故意拉长的声线，就知道他根本就没觉得自己有错，“伊蒙，端正你的态度！之前统帅也说过你，你怎么还不听呢？你才多大，满脑子都是杀杀杀的，统帅还以为粮食来了，给你高兴疯了呢。”
“在贫民窟长到一米四就算成年了！”小孩立刻喊道。
他最不乐意有人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了，他分明早就算成年人了，结果一个两个的都说他不算。
明明自己都一米五了，怎么也能上战场和那群畜生拼命了，但统帅根本不同意。
自己在那儿左缠右缠的，缠到统帅人都烦了，他还是不同意自己上战场，最多只肯松口让自己来看守这些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的战俘。
威廉满不在乎地在对方脑袋上揉了一把，“只有小孩子才会强调自己是成年人。你还能长高呢，这怎么叫成年？”
自己的孩子要是活着，估计也会在这个年纪开始这些可爱的叛逆行为吧。
想到这里，威廉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她赶忙眨眼掩饰发红的眼圈，还是赶紧办正事吧。
“统帅让我去问问里面的人有没有写信的需求，我们可以帮忙代笔。”
“哈？”小孩一脸震惊的看着威廉，“你骗我的吧？统帅怎么会干这么蠢的事情？还写信。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们不把他们大卸八块就算了，还让他们吃饱饭，现在还要给他们写家书，多大脸啊他们！”
其实，一开始威廉也觉得这种事完全没有必要做，尤其是当云烁说“如果他们想写信给家里报平安的话也可以”这种话时，她真的是不明白统帅为啥要对这些人这么好。
拜托，纸笔这些东西留着给自己人用不香吗？非得给这群家伙干嘛？
但威利斯在听到之后却是一脸的了然与敬佩，这就让威廉开始下意识反省是不是自己思想出了差错，导致自己没理解到统帅的深意了。
她立刻深度检讨自己，并在离开云烁的办公室后，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威利斯。
“你有这种思想很正常，但这并不正确。”威利斯意味深长的说道，“战俘也是人，也是科里城的人，他们中确实有脑子不清醒的家伙，但更多的也有被逼着成为科里军的无辜人，只不过我们暂时还分不出来那些无辜人，所以才统一归为战俘罢了。”
“威廉，虽然暂时停战了，但你也看到那些平民区里的人对咱们得态度区别之大了吧？靠近贫民窟的大多对ELO都抱有亲近之意，但那些靠近贵族区的平民却对我们个个避如蛇蝎。”
“这不是我们ELO是好是坏的原因，而是在他们的印象中我们是好是坏的原因。印象好是因为他们真的见过ELO的人，而印象坏是被那些贵族蒙骗了的原因。”
看威廉点头如蒜，恨不得掏出小本本全部记下来的样子，威利斯说得更起劲了，“统帅对于现在的局势看得那叫一清二楚。表面上来看，善待这些战俘，甚至让他们写信回家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但从长远来看，这无疑会增长咱们ELO的力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想想，贵族对那些平民的态度是什么？喊打喊杀，踹门就抢。你再看看我们ELO，对待战俘都这么如沐春风。这样一来，谁好谁坏，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但你做了好事，你得宣扬出去啊！不然那谁知道你是好人？所以统帅才特意说能让那些人写信回去，这叫什么？这叫‘免费宣传’，而且还是真情实感的宣传。”
“到时候，人家里人一看，我家的人不仅活着，还在ELO里生活得这么好。那不立刻寻思着跑到ELO里来过好日子了？有良心的不得把这消息传给街坊邻里，大家一块儿跑？你看看，这又能给ELO增加多少助力？”
“你我的境界离统帅还差得很远啊。”威利斯仰头长叹道。
随后，他眼神一瞥威廉，默默补充了句，“当然，我还是比你近一点的。”
有你这样的统帅继任者是我的福气。
威廉看着威利斯这样儿就觉着他死装，在云烁面前跟个鹌鹑似的，行事做人一板一眼，背地里就爱在那儿冷不丁犯一下贱。
而在威廉将能写信的消息送到战俘处后，蹲在牢里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好好好，ELO终于疯了”。
但还有不少人是真想给家里人带句话的。
“这信能送到我们家人手上吗？”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威廉摇了摇头，“不一定，现在乱的很。只能找个地方堆一堆，然后让你们家人自己来领，送到人手上可不一定能行。前些天，你们科里军的某些人，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也知道，就许你杀光、烧光、抢光人家，不允许人家这么对你啊。”
“不过，要是已经是ELO解放了的地方，送到人手上也不是不行。尤其是贫民区到平民区交界处15公里内的地方，我们一开始打得比较快，那里肯定能送信，到时候根据地址给你送上门都行。”
底下没人说话，大家都在默默计算着十五公里能不能到自己家。
突然，又是那个人问道：“我们一个人能送几封信？不识字的话，会有人代写吗？”
威廉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几封都行。会写字的待会儿来拿纸。不会写字的，下午会有学生来帮写。你们有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思考自己要写些什么。”
说完，她就离开了。留下了一整个牢房中此起彼伏的商量声。
“你要写什么？”
“当然是写自己还活着啦，我可不希望自己拼死拼活，回家一看孩子都不跟自己姓了。”
“ELO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该不会有什么目的吧？”
“鬼知道，爱什么目的什么目的，反正老子能吃饱饭才是正道，就算下一秒枪毙了，老子也是个饱死鬼。”
“去！多晦气！人好吃好喝养着咱们就是为了枪毙？脑子有多大病才能干出来这种事？”
阿温混在里面也一块儿说道：“我知道！ELO的目的可大着呢。人哪稀罕弄死咱们啊。他们要的，是‘平等’！”
“平等？这是个啥玩意儿？”
阿温继续解释道：“他们说要让科里城的每个人都一模一样，吃得饱饭、穿得起衣、人人都有份工作，天一亮种田的种田，打工的打工，天一暗就回家睡觉。”
“没有贵族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出门看到谁，你都可以高兴了笑一笑，不高兴了板着张脸，再也不会有人因为你笑得难看而无缘无故弄死你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
“假的，骗人的。那照你这么说，ELO这些家伙这么拼命干嘛？又不能当贵族。”
“是不能当贵族，但能让所有人当人。为了自己而拼命这种事儿，人家都瞧不上，非得为所有人而拼命，这种大事，人家才看得上！”
阿温是被特意安排在里面传播ELO平等思想的，她等着这些人听了好几天思想言论后，她才开始忽悠人，主打一个里应外合，怎么滴也得把这些人的脑袋给洗成ELO的颜色——通红！
“呵，那你还真是把他们的话给听进去了。”阿温的话音刚落，角落里的一个人便在那儿冷哼一声回怼道。
阿温回过头去，一打眼就认出这人正是之前多次提问的那个家伙。
她被驳了面子也不恼，“嗨，我也就这么一说。叫什么啊，姐妹。”
“里克。”
“之前在哪儿高就啊？看您拿了纸，那多半也是个文化人。我就是个平民也不识字，能当上科里军都是被强拉过去的。”阿温踩了自己，捧了里克，就是为了从她嘴里多撬出来点东西。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里克神神秘秘又颇为高傲的说道，“我以前是地下娱乐城的。你们，谁都没听过吧？我一晚上能挣这个数！管你什么贵族，我想见就见！”
“那你咋进来的？”
里克吹得正高兴呢，阿温一句话给她把嘴堵上了。
但里克也不瞒着什么，神情颓丧的说道：“城主要钱，可库房里已经没多少了，就干脆把地下娱乐城的钱都挪走了，没钱了就开始裁员，我就这么被赶出来了。”
“我本来也不怎么想干了，这种活儿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贵族看你不顺眼，那可真是说杀就杀，而且还是在地下，杀完顺手就给你埋了。”
“这么多年，我也攒下了一笔钱，也想安定下来了。我还有个青梅竹马，他等我等到了现在，孩子都给我生了两个了，我也不能辜负他。可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呢，就开始打仗了。我好端端走在路上，不知怎么就被人拉到军队里去了。又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就来这儿了。”
“哎，我是上有老，下有小，我妈也岁数不小了，孩子也才一点点大，丈夫一门心思跟着我，我也还没能给他一个婚礼，真希望能赶快回家啊。”
里克这几声叹息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得跟着揪心起来。
“那你可真有信写了。”阿温感慨道，“我就只能写一封，也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拿到呢。”
“别说这晦气话，能活，都能活。”里克此时也温和了不少。
阿温继续说道：“能活是能活，可人家现在是贵族家的仆人，能不能出来还是两说呢。”
“贵族家仆人？听说不少都被送上战场了。”
“嗨，他不一样，人家可得那贵族老爷信任了。哪舍得送上战场啊。”
“这说得也是哈。我还是先琢磨琢磨信里写什么吧，一大帮子人呢。”
送的就是信任的。里克清楚那些贵族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他也不好直说，只好打着哈哈就这么混过去了。
里克的怀里其实还揣着两封信，都是刚上战场时写的，搜身的时候那群ELO的人居然还给了她，甚至没看里面的内容。
写第一封信时，他还没能上战场。想不到，一天之后，第二封信就已经准备当诀别信了。
……
亲爱的：
见信安。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自己的情况——我已经成为了一名科里军的战士。虽然我对于科里军和贵族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毋庸置疑的是我会坚定的站在贵族这边，就如同我会坚定的站在神明那边一般。
我的爱人，我并没有瞧不起ELO的意思，也并非是一名可恶的战争狂。但我不得不陈述一下这一事实——ELO的前方只有灭亡，荣耀永归贵族。
我用望远镜看过那些家伙，他们扛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武器，看起来粗笨得不行，我真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要做这种奇怪的，看起来像是畸形的大玩意儿。
看到这些，愈发让我坚信我们很快就会胜利了。
我的爱人，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请照顾好孩子们和我的母亲。我很快就会回来，并且同你完婚。
……
亲爱的：
请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以及母亲吧。我恐怕回不去了。那些奇怪的大家伙儿轻松碾碎了我们的防御，我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永别了，我的爱人。
……
而现在里克要继续写下去了。
……
亲爱的：
见信安。我被俘虏了，但是ELO的那些家伙的善心似乎多到可笑，他们允许我写信，还承诺会尽量将信送到你们手上。
但是我绝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ELO是不可能胜利的！他们目前并没有对我用刑，但这并不意味着以后不会，但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他们整日在牢房外宣读他们的思想，这听得我昏昏欲睡。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相信那些堪称幻想的宣言。
……
敬爱的母亲：
见信安。请原谅我这么多日子没有写信，也请原谅我的食言。我说过会陪您过安生日子，而不是让您只好把多余的善心给予那些孤儿乞丐。
不必为我忧心，我的母亲。还记得您的姓名的含义吗？希娜——神明是仁慈的。而您又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神明怎么会不眷顾我呢？
我一定能活到与您、我的孩子、我的爱人相见的那一天的。
机械之神玛尼永远守护着它的信徒。
第九十二章、没一封信是好事
塞太什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死地盯着眼前云烁派人送来的一堆信。
我辛辛苦苦的给他送那么多粮食，他就送我们这个？
枪呢？炮呢？云烁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已经被埃拉给制裁了？
自己帮他把科里军分裂成两个部分，极大地减轻了 ELO 的对敌压力。不仅如此，自己还在舆论方面不断向埃拉施加压力，并源源不断地为 ELO 提供大量的粮食援助！
自己都这么诚恳了，就等着你ELO送点好东西过来了。
都别说是同盟了，就算是陌生人，我送这么多，你多多少少也得来点回礼意思一下吧？结果他ELO非不，还给自己来了坨大的。
就这么一堆破纸你送来干嘛？写信慰问啊？你干脆再折点千纸鹤来呗！指望我的科里军拿纸折成枪炮给你挡埃拉的压力是吧？
塞太什不可置信地上前翻找了一下。你云烁总不能真就给我这点东西吧？
万一，云烁这么做是别有深意的呢？万一，这些信件只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呢？万一里面其实还塞着大把的武器呢？
可他翻了半天。没有，什么也没有。真就是这么一堆破纸。
而且他这么一搅合，边上那个送信来的ELO的家伙还在那儿逼逼，“塞太什大人，还请不要乱动。里面都是信件，没有任何用于暗杀您的武器。”
不是……塞太什被气笑了。你还不如来点刺杀我的武器呢！
他怒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又烦躁地盯着站在下方的威廉，没好气儿地质问道：“说吧，云烁让你把这堆破玩意儿送给我干嘛？我们可不需要这堆破东西。”
面对塞太什的质问，威廉显得有些尴尬和局促不安，他低下头轻声回答道：“非常抱歉，塞太什大人。其实这些信件并不是要交给您的。根据统帅的指示，希望您能帮忙把这些信件转交到民众们手中。”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统帅所说的“我有能力把这些信送回去”，竟然是指他有本事将这些信件扔给塞太什，然后逼着他去送。
“还……还不是给我的？”塞太什惊愕地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指向自己的鼻子，满脸难以置信，“不是，我在你们统帅眼里很廉价吗？他是觉得我闲得慌，所以随便找点事情来打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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