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泡腾片
她帮右京拧开瓶盖儿，将饮料递给他。
右京早晨说了，他的右手手腕儿在提重物的时候偶尔会发抖，八奈见始终记着。
“谢谢。”右京如此说。
他接过弹珠汽水儿，瓶身冰凉，触感清晰。
先往喉咙里灌了一口，让它的水平面维持在瓶身的三分之二左右，然后撕掉瓶贴，拐了个弯儿。
让瓶身保持透明，这样他才好观察弹珠汽水在经过第13层楼梯时的动向。
“——哗啦~！”
贩卖机距离那层楼梯只有一个拐弯的距离，所以弹珠汽水产生变化的速度也很快，像是有人往里面丢了一小块儿曼妥思，属于能激发二氧化碳，但却无法让弹珠汽水像喷泉那般涌出的程度。
右京抬腿朝上迈了一步。
瓶子里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后退一步，“沸腾继续”。
情况的确如放虎原说的那般。
“要不要单独把瓶子停留在第13层试试？”八奈见道。
说罢，她也将自己的弹珠汽水拧开，放在第13层。
右京也和她做了相同的事。
旋即，肉眼可见的，两人放在楼梯上的汽水儿居然开始缓缓下降。
八奈见呆住。
“这节楼梯.......好像在.....喝汽水？”
“也可能是楼梯上的妖怪，或者楼梯上的怨魂，某些看不见的灵异生灵在喝。”右京抬头看向空荡荡的楼梯，“就像姑获鸟一样，有的生灵在不想被人看到的时候可以完全遮掩自己的气息，就算它此刻就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看不到它。”
“——噫~”八奈见感觉身上有点恶寒。
她对怨魂的刻板印象停留在那种“在厕所里溺死”或者“在水流的溺死”的类型，日本很多久远故事中的鬼怪都是那样的，头发被水粘在一起，油乎乎的，脸是某种冰蓝色，身上散发着河底臭鱼烂虾的味道。
一想到可能有这么一只怪物正站在两人跟前，她心底的恶寒就止不住。
下意识的往右京身后靠了靠，抓住他的胳膊，只探出半个脸。
“你就是这点不行，杏菜。”
右京道：“都已经是排名在一万之前的大侦探了，至少也得有个正经侦探的样子。”
“再去买几瓶汽水儿吧。”
“啊？”八奈见诧异道：“我们还给它喝啊？”
“怨魂大部分都是生前枉死的可怜人，”右京颇有些无奈的道：“想让它们的怨气下降，满足它们生前的愿望是一种方法，它既然爱喝汽水儿，那没准喝汽水儿就是它生前的爱好，我们多喂它喝点，兴许能提升它对我们的好感度，届时，它说不定能对我们敞开心扉，解除伪装出来见我们。”
怎么听着有点像恋爱游戏里，给女主角赠送能提高好感度的礼物呢？
八奈见觉得怨魂是坏人，因为它把那么多人都变老了，有点不情愿花钱给它买东西。
不过右京都说了，那她肯定照做，听右京的就对了。
..... ....
两人就这么坐在台阶上，看着楼梯上的汽水瓶儿逐渐堆积成小山。
“总归是怨气凝成的秽物。”八奈见托着腮，嘟哝着，小小的抱怨了一句，顺道儿将一瓶冰镇汽水帮“它”打开，搁在第13级台阶上。
“便宜你了！”
右京提醒道：“也许十年前的火灾里三十七个没能逃出的孩子，而它恰好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睫毛好像在在暮光里镀着金边，“那些孩子中有一个很喜欢喝弹珠汽水，看到有姐姐喂他喝，他应该很高兴？”
“这是你编的故事吧？”
“是。”
“有什么依据吗？”
“完全没有。”
右京说：“我只是希望你心里的怨气小一点，已经快晚上了，到了七宗罪的高发期。”
八奈见后知后觉的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的确，已经是晚上了。
自从“老化事件”开始之后，这截楼梯就成了禁忌之地。连值日生都会绕开东侧回廊，她连放学时本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都没听到，所以没注意到时间已经悄悄溜走了。
两个人轮流去买饮料，几乎已经清空了周边所有的贩卖机。
如果它今天还喝不饱，第二天右京可能会考虑去亚马逊网购一车，一次投喂。
.... ....
约莫是傍晚七点钟左右。
八奈见将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打瞌睡。
月光的忽明忽暗间，有一道影子在两人前方闪动。
八奈见被一股阴寒吓得瞬间清醒，抬头看去的时候，浮现在她眼前的东西，应该勉强称得上“人”。
它像一滩融化的柏油黏附在楼梯转角处，皮肤布满被水泡发后，类似龟裂的树皮状纹路，裂缝里渗出粘稠的橙黄色液体——像是血和碳酸饮料的混合物。
十二根竹节状骨刺穿透脊背，每根尖端都悬挂着褪色的玻璃汽水瓶，瓶身用朱砂写着中国民国年间的广告词。
脑袋是倒置的八棱青砖，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嵌着两只可口可乐弧形瓶底，折射出无数扭曲的人影。
“！”
居然还是只外地来的鬼！
它不会说话，只是盯着两个人，嘴巴里发出“咯咯咯”的渗人笑声，它开始在楼梯上跳舞，手舞足蹈的想要表达着什么。
虽然它的叫声很难听，舞步也跳的很难看，但八奈见隐约能感受到，它应该很高兴，那些“咯咯咯”的怪笑声，多半是“谢谢”一类的话。
提升好感度居然真的有用！
“你是从哪来的？”右京显然不关心它的感谢，他只想快点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伸手在手机上一滑，猫又被他放出来。
“翻译。”他冷漠的命令。
猫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暮色中，猫又的瞳孔缩成两道金丝，尾巴在青石阶拍出带着回响的节拍。
‘所以我只是无情的工具猫对吗？’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它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
猫又趴在台阶上道：“他说他是民国二十三年生人，是上海闸北汽水厂少东家陈暮云，被生父亲灌入水泥，封死在运送汽水的铁楼梯夹层里。”
还真是民国人。
右京道：“那时候封建迷信是挺严重的，他父亲应该是听信了什么风水大师的胡诌八扯吧？诸如什么如果要让厂子的危机解除，就得把少东家封死在铁楼梯夹层里之类的......”
“错了！”猫又有点得意，似乎很乐意看到右京的分析出错。
它继续翻译道：“厂子的生意的确很差，他父亲欠的高利贷还不上，被人威胁之后削掉了小手指也不肯还钱，那些房贷的出了下策，把他儿子封在水泥里威胁他还钱，结果他父亲直接跑了。”
猫又说：“他生前最后一幕的投影你要看吗？我们灵异生灵之间的交流可以通过感知进行，所以我其实可以直接看到画面。”
“算了，估计你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猫又的胡须抖落一串冷笑：“你真不简单，居然让害人性命的怨魂称心如意了，这还是那个救世主吗？”
“他没有害人，只是拿走了那些人的寿数。”
“没区别！”猫又在楼梯上拍着自己的肉垫：“一个人如果原本能活50岁，他拿走了25岁，那就是杀了这个人的一半！杀了半个人和杀了一整个人有什么区别？”
“你说的很对，但他们现在还没死。”右京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在夜风中飘摇，“但怨魂的执念一旦满足，便会如晨露般消散。而他的愿望......”他顿了顿，望向堆积如山的玻璃瓶，“不过是尝尝汽水罢了。”
“搞不懂你们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猫又道：“汽水厂的少东家，死掉之后的唯一愿望就是喝汽水儿吗？如果是我，肯定要把那个没良心的老爹吃了，再把那几个催债的也一并杀了，哦！不对！我仇家好像没有能活那么多年的.....”
怨魂在死后的索求之物必然语气生前的经历有所联系。
右京道：“也许陈少爷被水泥吞没前，或许也曾透过铁板的缝隙，望着汽水厂闪烁的招牌，渴望着永远无法触及的甘甜。”
八奈见看向他的眼睛好像在发光，“不愧是只靠3w字的开头就能登上文豪站榜一的男人，你说话有时候真有文采咧！”
右京当即尬住。
也没夸张到那种程度。
三天后他的第一就被其他书打下去了。
.... ....
.....
今天的后半夜。
右京和八奈见两个人跑遍了学校周遭的便利店，几乎买空了所有的饮料。
寅时的雨丝缠住便利店门帘，霓虹招牌在雨幕中洇成迷离光晕。右京的白衬衫下摆扫过积水的柏油路，八奈见怀中摞起的易拉罐泛着金属冷光，塑料筐底摩擦水泥地发出沙哑的呜咽。
“累死我了！”
东方泛起蟹壳青时，最后一箱波子汽水轰然倾倒在铁楼梯前。
“她还要喝多久？”八奈见揉着发红的眼皮，因为搬了很多箱汽水，指甲难免和接触面发生剐蹭，这导致她浅蓝色和纯白色挑染的指甲油已经剥落成鳞片状。
“不知道。”右京如此回复。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嗯。”
“我能靠在你肩膀上等吗？”
“可以.....吧？”
于是两人坐在最上面的一层楼梯上。
八奈见将脑袋歪在右京的肩膀上。
两人一起看着陈少爷咕咚咕咚的喝饮料。
它的动作很快，也很满足，
陈少爷的丑陋的躯体炸成星芒，归还的寿命裹着香甜而冰凉的汽水味儿钻回受害者枕边，一直坐在楼梯上的右京在怨魂消失的一刻听到了钢琴版《夜上海》从虚空传来。
多半也是少爷生前爱听的曲子吧？
不知是当年霞飞路舞厅的霓虹，还是百乐门歌女鬓边的香水，在晨风里碎成细小的光尘......
第二天到了。
晨光漫过教学楼天桥时，八奈见加的各种校内群聊里开始疯狂的弹消息——
“家人们！我的脸变回来了！”
“我曹！发生什么事了？我的大叔帅脸怎么不见了？”
“哈哈哈哈！回来了！都回来了！以前的村子又回来了！”
“看特摄看的。”
“完了，我还想拿这个当借口多在家里躺两天的，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应该是右京学长把事情搞定了。”
“为什么是右京？气昏了，就不能是放虎原学姐吗？”
“肯定不是！如果真是云雀会长干的，退魔社肯定已经发帖子了！学姐自己的社交账号也肯定会更新。”
“有道理！”
八奈见一条条的刷着消息，打了个哈欠道：“我觉得轮到我们请假回家了，在外面待了一晚上，我早晨还没洗漱呢！”
.... ...
晨光漫过教学楼天桥时，右京将将昨晚被喝空的纸箱子精确摆成等距直线。
剑道部的社长正在征集不用的纸箱子，说是入社的人太多，社团里原本的竹席不够砍的，他打算拿废旧纸壳充当一下竹席，等和学生会申请到新的经费后再换回来。
“哈哈~，好兄弟！一次送了这么多，用到明年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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