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被攻略的人是我? 第105章

作者:上杉梨

  怀揣着这样天真的信念,他辜负了家人的期盼、师父的心愿,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曜青的军队。

  曜青的军队常年征战域外星球,椒丘根据所承的医术学派,研究出了许多药食同源的鼎镬药式,既可以应对日渐艰巨又复杂多变的驻扎环境,也可以改善将士们的生活条件。

  因药式的罕见与奇效,他的名声迅速传遍曜青军队,赢得了诸位将士的信任。

  然而这些成就全然无法减轻他内心的沉重。

  每一日,当出发的鸣笛响起之时,他曾治好的病患将重新踏上战场。

  每一日,当归营的脚步响起之时,围坐在鼎镬边的面孔,总会少上几个。

  这其中让椒丘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位担任斥候的年轻狐人,依照曜青的正常秩序而言,以他这般花样年纪本该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专心学习知识,或是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他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加入到了青丘军中。

  应该是刚刚成年稚嫩的脸庞中看不出任何迷茫,仿佛何时也不会感到悔恨的眼中尽是对胜利与凯旋的期盼,而这种特质在死亡笼罩下压抑绝望的军营中显得格外珍贵。

  他喜欢吃椒丘做的鼎镬,每次吃完都会不顾周围的其他人,发出超级大声的赞叹。

  他是个有活力的好青年,而且少见的是个喜欢收集阅读各种「英雄」故事的幼稚派,正因为知道很多其他将士们所不知道的故事,所以他总是会在回营的平静夜晚给大家详细地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故事,借由此洗涤众人被死亡压抑许久的内心。

  尽管大家总是会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真小鬼,但是每次在他讲述故事的时候,众人又都会静下来聆听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露出温暖的笑容。

  椒丘也很喜欢看到他讲述故事时闪着希望光辉的蓝色眼瞳,并由衷的期盼他能从残酷的战争中存活下去。

  可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愿,在这鲜血与悔恨编织的战场上也显得过于天真也太过贪心了。

  凑巧又是一日,归营声响起,椒丘没能在营地里等到平日里回营都要大声嚷嚷着要吃鼎镬的青年,反而是在堆放死者的帐篷里找到了他那仅剩上半身的尸体。

  他的脸上不复爽朗的笑容,仿佛何时也不会感到悔恨的眼神也被临近死亡前的绝望所取代。

  椒丘在他的胸前内衬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封可以称之为遗书的信,信封的绝大多数被他胸口殷暗的血块损毁,唯一能够分辨出的只有末尾的寥寥几句话。

  「我好后悔啊,没能向父亲母亲道歉。」

  椒丘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他用力的挤了挤自己的眼睛,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的眼睛已经干涩的到挤不出眼泪了。

  最可笑的是,直到那个青年死掉椒丘才意识到自己从没有知晓过对方的名字。

  最可悲的是,战争中最没有价值的往往也是他们的名字。

  鸣笛声已重新响起,军队已整备出发。很快,战地医院中又会挤满重伤的士兵,即便他使出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无休止的战争也依然在吞噬那些年轻的生命。

  面对着漫无天日的杀戮与死亡,椒丘的身心渐渐感到疲倦乃至于麻木。

  面对着一具具熟悉的脸孔化为冰冷的尸体,他不由得扪心自问——「如果医治的病患注定还要奔赴死亡,那医者的意义是什么?」

  椒丘不知道答案。

  他只得仰面向被战火硝烟所笼罩的黑红色天空祈祷,向那位无所不能的帝弓祈求答案。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冰冷无情的光矢。

  灼热的气浪毫无征兆地出现,弱小的丰饶孽物化作血雾,不可直视的光撕开天穹,将一切山峦化为齑粉,将所有来不及撤离的将士们与丰饶孽物一起化为尘埃。

  信念、立场、决意,一切在那道光矢前显得单薄苍白。

  残忍血腥的步离人、狰狞可怖的造翼者、血肉恐怖的丰饶孽物,拼死挣扎的仙舟将士,所有人没有区别,平等的化为比死亡更加残酷的尘埃。

  没错,冰冷无情的神明不会怜悯任何人,在祂们的神威之下,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也就从那时起,清澈明亮的淡金色眼眸渐渐模糊浑浊,他学会眯起眼睛,与其说是不愿睁开眼睛,毋宁说是不忍直视那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再次于眼前消逝。

  幸运,也可以说是不幸的,椒丘从那场战争中存活了下来。

  他拒绝了军队的挽留,重新回到了曜青那熟悉的飞雨湖畔。

  早已厌倦了重操医业的椒丘摘下「飞雨医馆」那早已落满灰尘的牌匾,换上名为「飞雨食馆」的崭新牌匾。

  本想以一位厨子的身份潦潦了结余生,可最后又被自己的师父以「有人可以告诉你.....医者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的名号骗去给新上任的天击将军担任御医。

  然而直到见面,椒丘才惊讶的发现,这位承诺着会给他答案的新任将军竟然就是他曾经在战场上拯救下来的少女飞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也让椒丘见识到了飞霄的糟糕表现——分明被绝症侵扰,过着连见到明天的太阳也是奢望的生活,可她却表现出了满不在意的轻快态度,而正是那种丝毫不在乎自己生命,把一切抛置身后的轻浮态度惹恼了椒丘。

  ——活下来的人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那早已牺牲的人又算什么,他们的死亡、医者的努力难道是没有意义的吗?

  椒丘的心中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为了否定自己的观点,答应下了担任御医的请求,发誓一定要医治好她。

  给飞霄担任医士的生活实在是称不上轻松,倒不是说她的病症需要用到多么复杂的治疗手段,也不是动用多么珍贵稀有的药材.......而是根本无药可医。

  说到底,「月狂」就不是什么疾病,而是深刻在狐人血脉里的基因缺陷。

  苦恼如何救治自己病患的日子里,为了解决飞霄的许多事务腾出为她治疗的时间,椒丘不得不也跟着飞霄处理着各种各样的麻烦,不知不觉中,他已从医士的身份变成了其他人口中的将军幕僚。

  这种变化并没有让椒丘内心喜悦多少,反而为他平添了许多的苦恼,而「那个笑眯眯的家伙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这类的难听说法也渐渐成了他的风评。

  有一日,跟着飞霄前去追捕曜青内部的药王秘传残党的过程中,椒丘见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

  那人也许是出于什么仇怨,赶在飞霄之前就将一百一十七名药王秘传残党尽数屠戮殆尽,待飞霄与他赶到时,见到的只有那人站在无数尸体中央的染血背影,而且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受到药王秘传摧残的苦命少年。

  飞霄起了爱才之心,不顾反对的把那人收入麾下,椒丘也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对方的名字——柏隽。

  刚开始飞霄给柏隽的职责类似于护卫,不过护卫一职后来被那位受药王秘传摧残的苦命少年所取代,而柏隽变成了跟在飞霄身旁的策士,不过也好,替椒丘分担了许多许多的工作,这让椒丘也终于腾出空来可以继续为飞霄医治。

  行使策士文职的同时,柏隽还需要替飞霄解决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麻烦,所以椒丘不时还得抽空替他治疗,不过出乎椒丘预料的是,平日里冷淡的柏隽竟然会开口称赞他做的菜好吃。

  当时椒丘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觉得柏隽与其他人有所区别。

  直到后来的某次事件,彻底改变了椒丘的看法。

  记得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下午,柏隽处理完潜入曜青的步离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了飞雨食馆,那次他受的伤格外的重,据说是因为他当时一个人处理了五十头昂达与两头巢父。

  “为什么这次受伤如此严重?”

  “那群步离人似乎使用了什么狂化的药物,实力有点出乎我的预期,不小心受伤了。”

  比起他那染红了半张地板的骇人伤势,柏隽的解释就有些儿戏。

  那轻视自己的生命,与飞霄极为相似的轻浮态度不可避免地再次惹怒了椒丘。

  “你这家伙是蠢货吗,情况紧急就不能先逃跑吗?就非得和对方硬碰硬的死磕吗?不管是你,还是飞霄都是这种不珍视自己性命的蠢货,既然如此,简直.....简直.....不显得我的治疗很多余吗?”

  如同宣泄所有累积的心情,吐出所有压抑于心中的痛楚,他将这些全发泄在眼前的柏隽身上。

  “如果这么想死的话就去找个阴暗偏僻的角落!”

  椒丘脑海中闪过不知姓名狐人青年的、将士们的、所有牺牲在战场的人们模样。

  这些光景打乱了椒丘的心绪,他一连串地讲个没完,最后睁开了眼睛,大吼一声:“不准再死在我的面前了!”

  怒吼声在食馆中回荡,现场寂静的只剩下椒丘肩膀起伏的喘息声。

  然而,默默承受着这股怒火的柏隽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是椒丘不曾在柏隽那张冷淡脸上见过的,只能用温柔来形容的笑容。

  “我才发现,大夫你的眼睛其实很漂亮呢。”

  “......什、什么?”

  太久没有听到过的称赞措辞,让椒丘早已尘封的记忆再次松动,他一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边又不愿否认柏隽的笑容,只能用有些狼狈的声音询问。

  “我是说,大夫你的眼睛很漂亮,为什么平时总是不愿睁开呢?”柏隽不厌其烦的轻声重复。

  忽然间,椒丘发现柏隽的眼睛是与那位早已死去多时的青年相似的湛蓝色眼瞳,或许是以前不曾睁开眼睛的缘故,直到现在他才迟钝的发现这点。

  就像矢车菊一样,而且是最干净的湛蓝色。

  被这阵光辉深深吸引了视线,椒丘抬头注视着对方被窗外的夕阳照亮的侧脸,以及染成暖红色的发丝,情不自禁的轻声问道:

  “如果医治的病患注定还要奔赴死亡,那医者的意义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承蒙你的关照,我真的很感谢你。”

  面对着有如自问自答的轻声低语,柏隽将心中的最真诚的观点转化为语言传达给了对方。

  “是么....”

  端详着那张温和的笑容,椒丘得到了「答案」。

  为了不再让任何人痛苦,为了所有人能够在深蓝无云的天空之下无忧无虑的微笑。

  傻傻的,有些清澈的愚蠢。

  就是这么简单。

  也就是从那天起,「飞雨食馆」的牌匾再度换成了「飞雨医馆」。

  清晨,椒丘不知是被梦境还是何处响起的细微声音吵醒。

  他忽然坐起身子,用手指轻轻摁住眼角,再松开时,指尖已染湿一片。

  “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总做这种梦也太幼稚了吧。”

  他略微苦恼的拭去眼角的泪,语气中却是少见的柔和。

  抬眼望向陌生的窗外,天空下起了雨。

  ps:一不小心写多了,本来椒大夫的篇幅没这么多的,感觉有种女主级别待遇了........不过这也算是补全柏隽过往的插曲吧。

  哼,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顺带一提,无上限悬赏已经结束了,从今天开始当债王!

第135章 老夫老妻这一块(四合一)

  下雨了。

  这可能是春季的最后一场雨,也是夏季的第一场雨。

  柏隽清晨被雨声吵醒,习惯性的想要关上窗户。直到摸索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窗户把手,这才想起来,这里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呆习惯的家了。

  屋内昏暗沉寂,静静的呼吸流淌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外长乐天市区的灯光照射进来,一切静谧安定。

  现在是清晨的六点半,一回忆起昨天混乱的下午,柏隽忍不住长叹一声,坐起身走到窗户旁。

  窗户外面水蒙蒙的一片,天色昏沉的仿佛帷幕都被拉下,呆呆的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心想距离工作的时间还早,柏隽再次躺回床上,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静静听着窗外狂乱的雨声,落在玻璃上,宛如蜿蜒的蜉蝣般划出一道道痕迹,汇集成一道道的水流。

  床头柜上橘色暖光时钟缓缓跳动着,与一直戴在身上的绛赤色酒红项坠相同,皆是出自某位赤鳞龙娘送给柏隽的礼物,一直陪他到现在。

  本该快速入睡的体质今日不知何时竟辗转反复难以入眠,柏隽翻了几次身,总觉得忘了些事情,于是忽地坐起身,呆呆的望着外面的街道,彻底没了睡意。

  滂沱的雨水覆盖了窗外的世界,在空气中弥漫成一团团雾气,沉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模糊了路旁招牌五颜六色的灯光,盏盏灯火晕染成一片橘色星海。

  冷冽的雨丝融化了一切建筑与光的棱角,将世界变得安静。

  于是红的蓝的光从雾中探出,将街道染的好看,有时几道人影掠过,在水雾中留下一道痕迹,也许一些新换的叶片恰好掉落,便被湿润的气流卷起,高高的掀到屋檐上。

  凝望着窗外的景色,柏隽想起了自己遗忘的事情。

  「你明天早上应该没什么事情吧?一起吃顿早餐吧,记得别睡太死,不然可别怪我给你拍丑照。」

  说起来,今天椒丘是不是要来找他?

  当这个想法浮现于脑海中时,柏隽很快就被这个有些愚蠢的想法逗笑了。

  怎么可能呢,外面下这么大雨,应该不会来的吧.......

  狐人们讨厌下雨,他们十分不喜欢尾巴和耳朵被雨水打湿的触感。

  这点或许可以用生性、本能的方面来解释,毋庸置疑的是,非必要情况,无论男女老幼,哪怕多么生性活泼的狐人面对着窗外细密的雨丝恐怕也难以提起外出的心思,都会乖乖的待在房檐底下静待雨水的停息。

  可凝望着窗外划破天空的雨丝,柏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柏隽踢上拖鞋,一步步朝着玄关外的门口走去。

  门闩轻轻转动几下,柏隽打开门,肌肤最先感受到的是有些潮湿冷冽的气息,雨中的世界一如窗户内所看到的那样,足以覆盖视野的滂沱水雾似乎夺走了城市里的喧嚣。

  然而出现在视野中的景色,却让柏隽的眼睛缓缓瞪大了。

  “早上好,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粉发的狐人立于门外的屋檐下,无声的撑着油纸伞。

  不知站了多久的椒丘温和地转头看向门口,即使撑着油纸伞,也有些微的雨丝顺着他的耳廓滑落,浸湿了他的部分外套,蓬松柔顺的粉色尾巴也被雨水打湿一部分。

  “为什么不摁门铃?”

  柏隽撑在门框旁,忽然不知该作何情绪。

  “没见过罗浮的雨,有点好奇,想多欣赏一会而已。”

  “.....好吧,你赢了。”

  对方不假思索的回答,听起来就像早已编制好的谎言,柏隽「唉......」的叹了口气,开始感觉所有疑惑都变得好白痴,于是粗鲁的拽住椒丘的后衣领,没有过多做解释的把淋湿的粉毛狐狸拖进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