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我要比你们想象得更加了解你们。”
话音刚落，十三号，不知何时突然冒出许多孩子，将他团团围住。
那些孩子都穿着颜色淡淡的病服衣服，但年龄体型却有所不同，有的看起来刚学会走路，而有的看起来则已经有六岁。
可让十三号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孩子的脸，让他感到非常熟悉。
因为那正是十三号小时候的脸庞！
【梦魇】曾经做过无数次关于那些实验体的梦！
“当然，哪怕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但我也可以告诉你答案，因为它不仅对于你而言不重要，对于我而言也不重要。”
“我没有你幻想得那样在乎你们，但我也没有你恐惧的那样讨厌你们。”
鱼修德觉得自己已经找到这次麻烦的起因，那便是十三号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的一个问题……实际上在鱼修德看来，那家研究所里的小怪物们除了自己，或多或少都存在问题。
而他现在就要解决十三号的问题，就像解决芳雪沐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那样，拿出在梦境中久经磨炼与考验的高效与专业，通过话疗而非暴力，和平地化解面前这个麻烦。
虽然暴力也是一种选择，但是人性充沛的【梦魇】，面对并不算讨厌只是有些惹人烦的旧人，还是有一点下不去手的。
能和平解决最好。
“十三号，你有问题。”
“你从小就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被人欺负了从来都不想着还击，而是想要寻找能够保护你的人。”
“你期待得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你想象的我。”
“但这不怪你，十三号，因为这是天生的命格拥有者都在所难免的。命格让天生命格拥有者一出生就具备超出常人的能力，但在一些方面也会给予困扰。”
“我已经大概明白，你将自己的【命格】发展到什么地步，‘魇’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你的方法错了，你不应该将我当做信仰的原型，因为我的力量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强大。”
“你已经长大了，十三号，你应该知道，人能够真正依靠的唯有自己。”
“倘若真的存在无所不能的神，那么祂未必会愿意当一个耐心的牧羊人。”
【梦魇】诚恳地劝说【神父】道：
“你应该放下你一厢情愿的执拗。”
“但如果你实在放不下，违背不了【命格】的本能，渴望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存在，去拯救世界，那么……”
“你应该去找零号。”
真实梦乡 : 第82章 信仰·留下
去找零号……
去找零号……
去找……零号……
十三号已经听不清鱼修德后面的话语。他只感到胸口有些闷闷的。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人，在最弱小无助的时候，意外得到另一个人的帮助，渡过难关。
他视恩人为自己的白月光，他满怀期待，他甚至不奢望对方在意自己如同自己在意他。
他只希望自己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句肯定，至少是一句“我挺在意你们的”。
结果对方却说，他的行为并不值得感谢，他也不会因为你的感谢而和你缔结任何关系。
你现在应该去感谢另一个与你毫不相干但强大无比的人，因为那个人可以帮助你实现你现在的目标。
他对你的恩惠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你的困难不值一提，是别人也能够轻易解决的问题。
你的谢意，你的感恩，你的感情……在对方看来都是非常廉价的东西。
这让十三号感觉自己本身，都变成一个非常廉价的东西。
……
【梦魇】并不认为【神父】的崇拜与憧憬，是什么值得认真对待的感情。
鱼修德认为，这不过是命格拥有者的出于自身命格的一种本能，就像是【双面人】割裂，【支配者】傲慢……【神父】的崇拜也就是类似的东西罢了。
两世为人，拥有似海情商一般的鱼修德并非不相信感情，也并不是没有感情，在他的眼中，感情依旧有它应有的重量。
而正因如此，鱼修德才并不在乎面前这个多年未见，结果一见面就开始莫名其妙对自己释放重力的旧人，他口中对自己诉说的情感，以及他眼神中的落寞与愤怒。
不过是阅历浅薄导致的。
连黄粱一梦都比不过，脆弱得跟薄纸一样的东西罢了。
鱼修德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孩童。
梦境中的丰富阅历，两世为人的坚定意志，以及或许算不上聪慧过人但也绝对是逻辑顺畅的思维，让自己情商深厚似海，让自己能够轻易从能够迷惑大多数人的“错误”当中，找到“正确”。
他可不会像是没和女孩子说过话的小雏男，没有被人喜欢过的缺爱者，无人陪伴形单影只的孤独者，被三言两语，被多变情感所打动……身为一个在这个世界生来就拥有完善人生观的天生命格拥有者，鱼修德有他自己的判断力！
而现在，鱼修德认为十三号存在问题！
错误的思想导致错误的行为，而如果暴力并非第一选择，那就让自己给十三号指一条正确的明路吧！
鱼修德挥了挥小手，让梦境中其余的十三号消散，无视十三号阴沉得彷佛要滴出水的脸色，抬头望着上方纯白一片，打量四周，就好像这个最初属于“魇”的梦境本身，比面前十三号更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不该以我为原型的，十三号，你应该去以零号为原型。”
“她现在可是最强大超级英雄，甚至被普通人称呼为‘当世最强的命格拥有者’。”
“身为联邦唯一的X级英雄，她的粉丝与追随者多得不可思议；身为在如今这个时代达成一人灭国这个伟业再度证明命格拥有者天生优越的人间之神，哪怕在联邦之外，将她供奉到庙里的信徒也比比皆是，就更别提联邦内，已经出现关于她的宗教。”
“我记得你的命格是【神父】，十三号。而且我也从你背后那坨……嗯……挺有创造力，材料有些难找的手工制品。”
“你需要收集‘梦’领域命格拥有者的根本原因，在于最开始根本没有人信仰你口中的‘魇’。”
“在这个世界，一个正常发展的宗教应该是先有信仰才有信徒，但‘真实梦乡’却反而行之，它是先有信徒才有信仰。”
“这让你不得不捕获那些涉及‘梦’领域的命格拥有者，创造你的‘魇’，苦心经营‘真实梦乡’十几年，直到今天，才胆敢做出将多座城市拉入梦境中这样激进的行动……为了你所谓的‘救世’。”
“我不明白，十三号。”
“你和我曾经呆过一段时间，你应该明白梦只是梦，它绝不是什么救世的良方。”
“比起在虚无缥缈的幻觉中寻找幸福，你为什么不选择建设现实呢？”
“你去拜零号……就像拜我一样，你根本不需要零号知道，根本不需要零号的允许。”
“你只需要利用人们对她的信仰，甚至不需要你多加经营，只需要将现成的信仰之力拿走……你将会比你现在距离你的理想更近，同时在信仰的领域上走得更远。”
“虽然你现在走在了一条错误无比的道路，但是没关系，十三号……”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
……
鱼修德觉得，在不动用暴力的前提下，自己已经做到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好。
他甚至都没有否定【神父】的妄想，而是充满耐心，十分诚恳地给十三号走一条更切合实际的道路——让对方以【联邦少女】为原型去祈祷。
十三号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鱼修德的说法。
因为【梦魇】听起来像是踢皮球的说法，是正确的。
这个法子理论上是可行的，因为【联邦少女】本来就拥有大量的粉丝与崇拜者。神父将她定为信仰后，可能最大的麻烦就是要和一些同样涉及“信仰”领域，并且将【联邦少女】视作自己信仰的命格拥有者进行竞争。
打个比方，十三号现在创造“真实梦乡”，四处传教，就像是一个种地的农民，费心费力，还要有一定的运气，最终或许有所收获，但收获太少，不足以支持他的梦想。
而倘若十三号选择将【联邦少女】定为信仰，那么就像是置身于收获满满的果园，虽然也有其他的果农染指这里，但果园里的果实充足，依旧远胜于自主创业的十三号。
以理性而论，【梦魇】的话语是正确的。
但是……
在鱼修德不解的目光下，十三号眉头皱起，眼睛微微眯起，透出一丝愤怒却又带着无奈的光芒，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
可他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仿佛在强忍着一阵笑意。
十三号红着脸，低笑道：
“果然……果然……”
“六号……你还是老样子……”
“但可惜……你是【梦魇】，你并不懂‘信仰’……”
话音刚落，十三号背后的‘魇’突然出现异动。
那个由许多“梦”领域命格拥有者的肉球，全身泛起紫色荧光，它的眼睛全部瞪大，嘴巴全部张开，肢体全部伸直。
鱼修德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毫无神采的眼睛，重新聚焦在十三号，以及十三号背后的“魇”身上。
“魇”身上的紫色荧光越来越深，越来越亮，肉体被紫色光芒吞噬，就像是高温融化的铁球一般，在十三号的背后伸缩，变形，最终形成一个儿童的轮廓。
【梦魇】没有打断，只是站在原地，漠视着眼前的变化。
十三号的背后，一个长着和年幼的鱼修德一模一样的男孩，穿着和十三号面前的小男孩同款病服，代替“魇”的位置。
他和十三号对面以幼年时期存在的鱼修德，拥有着近乎相同的气息，相同的容貌，不同的是，男孩的面部表情带有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怜悯。
那是和十三号此时的脸庞，一模一样的慈悲。
也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真正鱼修德脸上的情绪。
“你不懂‘信仰’，你也不懂现在的我。”
十三号此时彷佛已经恢复平静。
“如果早些年间，在我尚未领略【悖论】的境界，那么恐怕我现在就已经被你说服了。”
‘【悖论】？’
鱼修德对这个名词产生困惑，他并不理解这个词语在对方语句下的含义。
研究所没有提到过这个的相关概念，【梦魇】从来没有梦到过相关的知识……【梦魇】的梦境终究只是梦并非现实。
当初鱼修德在研究所，他能够得知其他实验体的具体信息，甚至能够“梦境斗蛐蛐”，大体对实验体的危险程度有大致的了解，是因为他将那些小怪物们也拉入梦境。
【梦魇】的梦境显然不是正常人的梦境，因为他甚至能够从他梦境中学习他根本没有掌握的知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从梦境中获取他需要的所有知识。
这或许是【梦魇】发展涉及“全知”领域的证明。
但即便如此，涉及“全知”也并非真的“全知”，特别是像【梦魇】这种本来和“全知”领域就没有多大关系的【命格】，在效率效果方面自然没有本身就属于“全知”领域的命格好。
而且【梦魇】还有“梦”领域命格拥有者普遍固有的缺陷。
他若想要从梦境中提升自己，那么他的梦境越真实效果越好，最好和现实一样按部就班地学习；而他倘若在梦境中想要保持超越人类的状态，例如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甚至无所不知，那么梦境中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虚假无比，根本记不住，学习的知识也根本无法带到现实。
这种感觉很奇妙，只有做过介于清醒梦与非清醒梦之间，并且能够熟练将二者转换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感觉。
而【梦魇】大多时候都沉迷于自身的梦境，所以自然对这种并不公开，甚至大部分命格拥有者都不太清楚的隐秘知识缺乏了解。
……
……
“……很奇妙，对吧？”
十三号将怀中的《梦的福音》，再度摊开，用手抚摸着上面的文字，轻声说道：
“我现在或许能够理解，为什么会有‘伪教’的存在。”
“明明背后没有命格拥有者，也无法展现神迹，但是他们却心甘情愿地相信某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能够给予他们眷顾，庇护。”
“是先有信仰，后有信徒；还是先有信徒，后有信仰？”
“这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十三号合上手中的《梦的福音》，拉起“魇”主动向他伸出的手，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的【梦魇】身上。
他彷佛从旁边，那个和年幼的鱼修德长得一模一样，唯有神态不同的“魇”身上，获得让他镇定安心的底气。
“六号，我曾经信仰你，信奉你，坚信你的能力能够拯救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
“但最终，我发现，或许我能够相信你的能力，但我无法相信你的意志，所以……”
“如今的我信奉不是过去的你，而是我想象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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