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鱼修德觉得自己提了一个合理且对于【双面人】的两面都非常划算的交易。
“你们只需要将在学校所学习的专业知识整理下来告诉我就可以了。”
芳雪涵脸上刚刚泛起的笑容僵住了。
报酬什么的……这些都只是说一声自己就会做的事情呀。
为什么，要用交易，租金，报酬之类的描述呢……
芳雪涵微微低头，情绪又变得有些低落起来。
而在梦境中，维持着正常视野，看不到芳雪涵面部表情的鱼修德，则将芳雪涵的低头，理解成权衡思考。
他心底突然有些欣慰。
就像鱼修德担心性格偏激的芳雪沐坚定不移地走在错误道路上，他也不想同理心过重的芳雪涵成为一个毫无主见的附和者。
虽然鱼修德也知道，强求命格拥有者和普通人思维观念一样，就像是强求一个正常人模仿残疾人的行动，会压抑乃至于破坏命格拥有者天性，也是违背这个世界发展规律的。
但鱼修德觉得，就算先天命格拥有者这类天才的思维注定和普通人不一样，至少也应该像自己这样与普通人和平共处，而不是像徐元婕那样视作普通人为资源。
而现在看来，虽然芳雪沐目前暂时还处于“朽木不可雕也”的阶段，但至少芳雪涵出现明显好的变化。
有自己的小心思，有自己的思考，好！
这才像一个正常人！
想到自己的教育方法其实还算可以，心情有所上升的鱼修德，嘴角弧度上升一个像素点，语气微不可查的上扬，严谨温和地补充道。
“当然，如果有涉及保密协议的话，那么不具体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毕竟像是浅鹏命格大学这种联邦出力创建的学校，可能会有关于‘隐秘’领域的命格拥有者。”
“不过，毕竟没有多少命格拥有者愿意自身被另一个命格拥有者影响，联邦对于绝大部分命格拥有者都实施半放养管理模式。”
“结合联邦的制度，以及浅鹏命格大学面向联邦社会所有符合年龄段命格拥有者的大学的招生范围来看，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当然，这无法肯定。”
“但放心，即使有，我也没打算让你们冒着不必要的风险。”
“除了保密协议外的信息，关于命格拥有者的常识，你将这些不重要的信息尽你所能的告诉我，就可以了。”
毕竟从某种程度而言，鱼修德和这对姐妹没什么区别。
芳雪沐与芳雪涵最近成为超级英雄后才接触一些关于命格拥有者才能够明白懂得的常识，而鱼修德则离开没有名字研究所后也也没有接触过相关知识。
【梦魇】的梦境可以重现命格的表达形式，但却无法具体模拟出命格的本质……而往往那些本质才是便于命格拥有者理解相关知识的重要前提。
芳雪涵微抿嘴唇，然后开口，小声尝试道：
“其实，如果兄长想知道的话，我们……至少我是愿意冒些许风险帮忙。”
声音很小声，但是鱼修德听得清。
他微微摇头，谢绝芳雪涵的好意，语气平淡道：
“不需要。”
似乎是怕芳雪涵到时候又自作主张，以及联想到某个已经彻底迷失在梦境里非法入侵者就是【双面人】的英雄活动引来的，鱼修德虽然并没有旧事重提，但还是声音略有低沉，严肃地补充道。
“你们的风险就是我的风险。”
芳雪涵眼神明亮，心情值上升。
“毕竟我们在表面上还是一家人。”
芳雪涵眼神黯淡，心情值下降。
当然，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低着脑袋，没有将自己的脸庞的情绪完整展现在鱼修德眼里。
鱼修德没有察觉芳雪涵过山车一般的心情，或许察觉到也不会予以理会，反而会觉得占了亲情价便宜的芳雪涵得了便宜还卖乖。
毕竟哪怕是上一世，鱼修德也没有家人，是一个实现半财富自由的中年丁克，而这一世情况又十分的复杂……他对亲情的理解与感触主要来自书本，梦境，还有前世一些广为流传的谚语。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鱼修德知道这两个小登和自己不同，她们太年轻，阅历太少，而且认知存在缺陷，儿时的经历恐怕已经让二人真的将自己与真正的家人混淆。
而鱼修德虽然身为一个两世为人的成熟大人，但是二人上次那句“想你”，也让他内心有所触动——至少愿意陪芳雪沐与芳雪涵继续玩过家家。
而他也适当做出让步。
【双面人】只需要其中一面认真学习，然后回来转述一些关于命格拥有者的常识，就能够免房租，还能够享受到“二人服务”……
【梦魇】其实还有除了【双面人】外的其他渠道收集信息，但【双面人】却只能够从【梦魇】那里暂时摆脱两个灵魂挤在一个躯体的感觉。
这个交易实际上相当的不对等……
但在鱼修德眼中，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很符合亲情价这个定义。
确认芳雪涵对这场交易没有进一步的意见，鱼修德便微微抬手，朝着侧面虚抓一下。
当他将伸出的手往回拉的时候，芳雪涵的旁边，就多出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却蜷缩起来，紧闭眼睛，身体忍不住发抖的少女。
鱼修德能够肯定，和上一次不同，芳雪沐的颤抖绝非兴奋，这一次是有效的“教育”。
……
……
在被鱼修德于梦境中，拉入更深层次的梦境后，芳雪沐终于感到害怕了。
她的视线彷佛被一层薄雾笼罩，这种模糊感逐渐加剧，直至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她的听觉也在迅速消退，声音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她无法感受冷暖，无法感受衣服的触感，无法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的一切感官都在钝化，可她的思维却分外活跃。
这种感觉，芳雪沐实在是太过熟悉，可正因为熟悉，她才分外恐惧。
‘不……不要……不要！’
‘放我出去！’
只剩下思绪的她歇斯底里的呐喊，可她甚至都已经无法感应到呐喊应该动用什么器官，什么肌肉。
这绝对不是能够轻易将其视作奖励的惩罚。
这并非来自肉体的苦痛，也不是来自精神的羞辱。
这是来自【双面人】暗面心底最深处的恐惧，那段一直被压在意识深处，暗无天日，几乎被她所遗忘的日子。
染指“恐惧”后，【梦魇】对于他人心底的弱点，有了更敏锐的嗅觉。
不安侵蚀着芳雪沐的意志，求饶未果后，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她过分活跃的意识喷薄而出。
鱼修德的话语也在芳雪沐的脑海中，如同秃鹫一样盘旋。
‘你不是唯一的选择……’
‘我要去和你便于沟通的姐妹，谈论一些你没有必要知道的事情……’
‘你让我感到厌烦……朽木不可雕也……’
这些声音如同蛆虫一样，和恐惧一起蚕食芳雪沐的心，那传来的感觉并非肉体和精神上的疼痛，而是对心灵更深处的鞭笞。
纯粹的黑暗，纯粹的无知觉中，芳雪沐想要蜷缩起来。
可感受不到任何反馈的触感，感受不到任何肢体可以操控。
于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蜷缩起来。
……
……
被【梦魇】从深层梦境带回浅层梦境的芳雪沐被扔到了床上。
看到自己的姐妹蜷缩着身子，沉默不语，身体一个劲地发抖，芳雪涵面露不忍。
自己姐妹这幅狼狈，如同应激哈基米的模样，芳雪涵并不是没有见过，在芳雪沐被鱼修德教育到能够沟通之前，芳雪涵经常能够看到这幅场景。
可毕竟，也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而且现在二人也不是最开始互相敌对无法理解的敌人，而是会闹矛盾但终究还是最亲密的姐妹……
芳雪涵想要开口为自己的姐妹求情，至少为自己的姐妹辩解一下。
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鱼修德面无表情的瞄了一眼轻易打断，又懦懦地退了回去。
“你很关心自己的姐妹，这是好事，这代表着你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
鱼修德语气平静地说道：
“但如果你真的关心爱护你的姐妹，你就不应该在她犯错接受惩罚的时候，替她求情。”
芳雪涵抿了抿嘴唇，无言以对。
而鱼修德也将视线转移到蜷缩在床上的芳雪沐。
“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知错，你只是怕了。”
这次芳雪沐没有嘴硬。
她抱着膝盖，继续留给鱼修德背影，一副自闭拒绝沟通的模样，同时身体还是在发抖。
看到芳雪沐这幅失魂落魄，精神收到巨大创伤模样，鱼修德不以为意，甚至还微微松了口气……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惩罚依旧是有效的。
萝卜＋大棒教育中的大棒依旧能用，不必担心因为觉醒特殊癖好而越来越放肆的红眼哈基米蹬鼻子上脸。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记吃不记打……’
鱼修德有些心累。
其实鱼修德本来并非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大人，在研究所时期和其他实验体沟通时他也从未动用暴力，可芳雪沐这个家伙真的是不揍不行……对她稍微好一些，她就开始手欠嘴贱。
看了一眼将头埋在膝盖里的芳雪沐，鱼修德也懒得看她的具体表情，只是留下一句“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去问芳雪涵。”
随后，他的身形就如同沾上水的油画一样，模糊不清，然后消失在梦境之中。
【梦魇】离开了，周围的场景轰然倒塌，站在床边的少女化作白光消散。
床上的蜷缩起来的少女停止了颤抖，随后抬起头来，亮出猩红的眼眸，然后……
露出欠揍的笑容。
沉默羔羊 : 第107章 黑白双面
视野的剥夺。
触觉的钝化。
心跳的消失。
冷热的无感。
这是芳雪沐过去熟悉的不能够再熟悉的苦痛，在这种状态下，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和思维本身都在慢慢被虚无腐蚀，唯有沉眠才能够对抗从虚无中滋生的疯狂。
可她却并没有陷入沉眠，而是保持清醒，在连时间概念都仿佛不存在的虚无当中，安静地等待。
过去曾经熟悉甚至习惯的状态，这一次给她带来的折磨是远超以往的。
她本来可以忍受黑暗，倘若她未见光明。
倘若她没有体会到现实明媚的阳光，没有玩过现实中有趣的游戏，没有体会食物在味蕾绽放的感觉……这些由纯粹的无感带来的折磨，本来没有这么折磨。
这并非痛苦。
这是放大千万倍的无聊。
这是现在【梦魇】也不曾踏入的精神领域，也是过去【双面人】的阴面渴望取代杀死阳面的最为纯粹动机。
虚无中，恐惧的思绪在芳雪沐的意识里不断向上攀岩，企图达到顶峰。
可突然，却彷佛被什么东西拦住一样，还没有到半山腰，就已经固定下来，寸步难行，无法上升。
并不是【梦魇】的贴心，虽然鱼修德确实只打算施以小惩，但芳雪沐心中的恐惧并未达到“梦魇”于梦境中设置的恐惧临界点。
抵御恐惧的力量属于芳雪沐自身的意志，来自芳雪沐心中那一束不足以沐浴全身，但足够让人心安的微薄光线。
不是唯一？感到厌烦？朽木不可雕也？
这些话语当然可怕，甚至可以说是戳着芳雪沐心中的柔软处猛击，毕竟芳雪沐最讨厌和芳雪涵进行比较。
但仅仅是言语的训斥却无法让芳雪沐感到绝望。
因为她知道鱼修德一定很快就会将自己从这处虚无当中放出去。
纯粹的虚无模糊意识对于时间的衡量。
不知过了多久，深层梦境中的芳雪沐，从毫无知觉的麻木中，突然感受到一股拉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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