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世界有什么不好的！ 第71章

　　只能感应到“恐惧”的【梦魇】，寻思着教训已经足够，芳雪沐应该已经知道怕了，所以打算将其从深层梦境中捞回表层梦境。

　　但【梦魇】却没有察觉到恐惧以外的别样情感。

　　芳雪沐很熟悉这种拉扯感。

　　明明刚刚还怕的不行，甚至想要哭出来，但此刻她却只想要笑……即使在虚无的状态中，无论哭还是笑，她都做不出来。

　　但她还是想要笑。

　　想要小声的笑，想要大声的笑，想要畅快的笑，想要忘乎所以的笑。

　　虚无给她带来的恐惧感并没有消退，可是一股暖流已经温暖她的心，模糊恐惧带来的痛苦与温暖带来的舒适之间的界限。

　　【双面人】的暗面自己就能够挣脱虚无的禁锢，短暂地从阳面那里夺走躯体的控制权，哪怕有药物阻挠，哪怕现实中的一切都不欢迎她。

　　她虽然最后总是被压回身体的最深处，但她总能够重振旗鼓，让芳雪涵在外人眼中再次“发病”。

　　她不需要帮助，也没有人帮助她，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只有芳雪涵才是身体的主人。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拉扯感。

　　如同现在的拉扯感。

　　【梦魇】是第一个主动将她从意识最深处的虚无当中拉出来的人。

　　……

　　……

　　“哈！我就知道！”

　　芳雪沐从床上坐起来，伸出纤细的食指顶着下巴，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

　　“哪怕在梦境里，他其实也分辨不出来我们有没有撒谎，有没有在演戏。”

　　带着泪痕的面庞，猩红的眼眸眨了眨，彷佛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随即，芳雪沐的心底，传来芳雪涵困惑迷茫的声音。

　　‘……撒谎？演戏？’

　　芳雪涵并不觉得芳雪沐是在演戏。

　　身为精神肉体双层面都亲密无间的姐妹，芳雪涵过盛的同理心以及优柔寡断的判断力可能会让她很容易被外人欺骗，误导。

　　但是芳雪沐不能，因为芳雪涵太熟悉自己的姐妹。

　　那种恐惧，那种痛苦，那种萎靡并不像是演的，现在脸上挂着的欠揍笑容也更像是用意志牵动肌肉，显得勉强，而非由内而外的自然出现。

　　或许不够痛苦，但绝对十分失落。

　　‘现在你可以先把身体还给我吗？按理来说刚刚那段时间还是属于我的。’

　　‘不要！你给我等一下！’

　　芳雪沐拒绝芳雪涵的请求，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跑去电脑前玩游戏，而是继续呆在床上，摸着下巴认真思考。

　　于是芳雪涵懂了。

　　实际上，虽然如今的【双面人】依旧无法做到心意与感觉互通，但她们还是有办法感受到对方真实的情绪，那就是在控制躯体的一方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另一方接过身体的掌控权。

　　心理可以影响生理，身体残留的情绪或许不够强烈，但也足以分辨。

　　而在芳雪涵看来，芳雪沐拒绝切换，但又不去干拥有躯体时才能够干的事情，例如玩游戏，读小说，看漫画，而是坐在床上认真思考。

　　那么应该就是自己的姐妹又在嘴硬。

　　自己的姐妹其实就是怕了兄长改进的惩罚，那副脆弱的神态和多年以前近乎一模一样，充其量只是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因为芳雪沐受到的折……惩罚是真的，所以芳雪涵心中依旧对于自己姐妹抱有一丝同情，没有拆穿芳雪沐外强中干的模样。

　　芳雪涵将鱼修德刚刚跟她说的话语，丝毫没有隐瞒地再转述一遍，让自己的姐妹至少摸清现状。

　　听到“交易”，芳雪沐也没有回答，反而继续摆出思考的模样，没有回应芳雪涵，也看不出来是听了还是没听。

　　转述完毕，芳雪涵感到有些感慨。

　　这种让另一方理解状况的转述，让她想起过去，【双面人】的两个灵魂还无法保持同时清醒的那段时期。

　　那段时期芳雪沐与芳雪涵可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姐妹，而是完全不相容的水火，二者相对而言，仅仅只是存在都是在削减另一方的生存空间。

　　二者甚至做不到沟通，因为在芳美芬以自身浅薄的认知下产生的嘱托中，就连芳雪涵也认为芳雪沐是自己的癔症……或者是鬼魂，从来没有产生过理解芳雪沐的想法，也并没有与其沟通的能力。

　　但好在现在不同。

　　如今【双面人】已经成长到两面都可以同时保持清醒，哪怕依旧只有一个人具备身体的控制权，但另一个人也不必陷入沉睡，甚至还能够对外界具备非常模糊的感知。

　　这种相当于重度近视，重度耳聋的状态当然依旧无法满足二人，但至少也带来希望的曙光——那就是证明【双面人】是可以继续发展。【命格】是很奇妙的特质，或许有一天，随着【命格】的发展和延伸，两个灵魂不会再嫌弃一个躯体过于拥挤。

　　而且不止如此，这也让二人能够在没有外力介入下，达成真正意义上的沟通和协商，变成会产生矛盾的姐妹而非无法共存的仇敌。

　　【双面人】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此时身体深处的芳雪涵，模糊于脑海中勾勒自己姐妹，操控着身体，摸着下巴思考的模样，却并未打断她这种为了嘴硬，便浪费时间尸位素餐的行为。

　　虽然自诩为姐姐，但清醒时间长的芳雪涵内心其实一直都对清醒时间短的芳雪沐抱有愧疚之情，认为自己多占了很多本应该平分的东西，例如母亲的爱，接触世界的时间……

　　所以鱼修德离开，他留下的规矩渐渐在二人心中失去威慑力后，芳雪涵才会答应芳雪沐的“公平诉求”，将玩乐享受的时间大部分都分给芳雪沐，刻苦学习以及帮忙做家务的时间全都在自己身上。

　　‘唉……虽然沐在浪费时间，但是身为姐姐的我毕竟对她有所亏欠。’

　　‘就让她占着身体发一会呆吧……我也顺便思考一些问题。’

　　思考是不需要获得躯体掌控权的。

　　芳雪涵这般想着，同时内心又不由得有几分多愁善感。

　　她在思考该如何报答鱼修德的恩情。

　　但却发现来自鱼修德的恩情貌似不仅仅还不完，而且还亏欠得越来越多，甚至还给鱼修德带来麻烦。

　　芳雪涵可没有忘记【梦中人】是超级英雄双生子给她们的家人带来的麻烦。

　　‘……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阻止沐？’

　　从未有过的阴暗想法，在芳雪涵的内心滋生，就像是一片纯白染上了一丝黑。

　　‘如果我当时没有阻止沐，让她动作变缓，而是直接迅速地趁着那个超级罪犯反应过来之前，将他脑子捅穿，让他无法思考……’

　　那么【梦中人】还来得及使用自己的能力么？

　　自己还会给自己兄长添麻烦吗？

　　自己和自己的姐妹，还会被视作麻烦……吗？

　　“对了，涵。”

　　没有察觉到自己姐妹的心理变化，一直都心直口快只有在鱼修德面前才喜欢口嗨的芳雪沐，成大字型躺在床上，语气有些惆怅。

　　“我……我的说话方式，难道真的很容易惹人厌烦吗？”

　　反思的少女，猩红的眼眸，颜色貌似变淡了一些。

　　就像是红得发黑的色彩中，多出了一缕白。

沉默羔羊 : 第108章 分裂两面·追溯过去

　　鱼修德挂断电话，结束梦境，并且再次确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天生命格拥有者果然还是好麻烦。

　　‘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双面人】的命格就是如此，越善良越邪恶，越通情达理越冥顽不灵？’

　　虽然在一些常识问题上缺乏足够的了解，但研究所曾经有大量样本供鱼修德观察，也让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命格对于人的影响。

　　【神父】的迷茫、【超人】的异常、【支配者】的权欲……【双面人】的分裂。

　　芳雪沐越残暴，芳雪涵越温柔；芳雪沐越邪恶，芳雪涵越善良……说不定就是这样。

　　鱼修德在心中分析，并且有所依据。

　　过去，他也从梦境中汲取先进和落后，文明和野蛮的教育，学习其中的经验，在近乎现实的梦境中教育过一些设定天生坏种的孩童。

　　【梦魇】的梦给了从未真正抚养过孩子的鱼修德试错的机会以及总结的经验。

　　虽然死了不少，残疾了不少，疯了不少，但最终还是成功案例居多……当时鱼修德自认已经完全搞懂了如何教训像是芳雪沐这样天性邪恶，天生性格有缺陷的孩童。

　　因为其中就有关于芳雪沐的大量样本。

　　但事实证明，梦终究只是梦。梦境里的芳雪沐确实有好好成长的。

　　可现实中的芳雪沐就是明明已经掰直了，但稍不注意又走歪。

　　估计应该就是“命格”的影响，【梦魇】的梦境对于命格这种东西模拟出来的误差还是不小。

　　鱼修德教训芳雪沐不是因为她摆出一副目无尊长的欠揍模样，鱼修德的标准其实并不高，他只是希望芳雪沐好好沟通……哪怕语言粗俗一些，他也忍了。

　　可芳雪沐却依旧自顾自地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语，让鱼修德感到自己简直就是在鸡同鸭讲。

　　这种情况毫无疑问是不同寻常且令人气愤的，但鱼修德已经习惯了，按照惯例施加惩罚后，也并没有多么纠结生气。

　　‘毕竟不是哪位天生命格拥有者都能够和我一样，有意识的控制自己，战胜命格带来的本能。’

　　鱼修德觉得自己肯定和那些天生命格拥有者不一样，毕竟如果不是克制，那么他就不会直到十三号找上门的时候，才染指并且利用恐惧。

　　他本可以更早就能够领悟“恐惧”的力量，只是他一直都担心命格会对自身的性格产生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觉得能够使用“回忆梦”来稳定精神状态和记忆的自己，不需要再顾忌命格影响自我这一方面。

　　毕竟说到底，在鱼修德看来，命格和钱与权没有什么不同，一个人拥有大量的金钱和强大的权力后，肯定和没钱没权的人有所区分，甚至无法共情过去的自己。

　　只要自己不和大众脱轨就好。

　　在这一方面，鱼修德自认为做的还是蛮不错的。

　　‘两世为人其实还是让我和大部分天生命格拥有者有所区分，我没有必要强求他们和我一样，毕竟我在这个世界也算是一个异常。’

　　鱼修德想了一会，便大度地不再纠结芳雪沐的性格问题。

　　他步入浴室，准备洗澡睡觉。

　　他不打算吃晚饭，想要直接入睡，不过出于轻微的心理洁癖，他还是决定先洗个澡。

　　“梦中人”这个能力在【梦魇】手中，并不是类似“回档”之类只能够固定某个时刻状态的能力，他的本质实际上是将梦境中自身的状态有限度地与现实替换，可以现实与梦境的交互同时进行都只重叠一部分。

　　所以不会出现让身体保持干净的同时，将饱腹状态回溯得空空如也；也不会出现由空腹到饱腹的同时，需要重新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这已经不是【梦中人】能力的原有层次，原本的【梦中人】必须让自己身体完全潜入梦境中，才可以依靠“梦”的特性恢复，这也是为什么他属于超级罪犯通缉榜单低层次的原因……因为只要让他在发动能力之前让他失去意识，至少在昏迷期间他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在昨晚，花费一些值得的代价，鱼修德便已经将【梦中人】的能力机制了解透彻。

　　除非情况特殊，否则【梦中人】不会做梦，他只会出现在梦境中，所以他的昏迷就是真昏迷，在梦境中受到伤害倘若处理不及时，也会反馈现实。

　　‘因为梦中人登记在联邦档案中的缘故，芳雪沐应该是清楚梦中人的特性，所以才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猫捉老鼠慢慢折磨，而是企图一击毙命。’

　　感受着温水划过皮肤，用洗发液往头上抹了两把，鱼修德回忆昨天晚上为【梦中人】创造“回忆梦”中，在一大片不过审重口味爱情片段夹杂着少数属于血腥暴力风格恐怖片段中，所见到的景象。

　　巷子里蠕动的阴影，划过面颊差点就将【梦中人】脑袋洞穿的影矛，以及一个穿着奇装异服，黑红白蓝配色且整体打扮左右风格各异的少女，以及少女眼中的一丝诧异。

　　那明显是【双面人】的另一个意识干扰了另一个意识的行动，产生的疏忽，而也正是这个疏忽，才让【梦中人】有机会逃跑。

　　‘所以不仅仅是芳雪沐……芳雪涵也和过去相比毫无长进，依旧不让人省心。’

　　鱼修德觉得这两个小登的性格就好像从底子上就已经无可救药，只能够勉强裁剪。

　　自己海纳百川的教育在她们身上不能够说毫无作用，但也是收效甚微，明明当时正值最容易塑造的年纪，但是成年人管卫忠都比二者更方便引导。

　　‘唉……天生命格拥有者……’

　　在内心再一次感慨天生命格拥有者的不正常，并且再一次于心底小小自夸身为天生命格拥有者但两世为人所以依旧正常的自己。

　　鱼修德用毛巾将身体擦干，换好睡衣，走出浴室，来到卧室门前，停下脚步。

　　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以前的【梦魇】实际上无法肉身入梦的，他陷入睡眠时是他最强大又最弱小的阶段，为了保证安全，他就必须在身上设置一些触发式的强制入梦……这甚至无法防护远程的狙击，以及无意识的波及。

　　但“梦中人”的能力给他带来了另一种可能。

　　‘我能否将身体彻底融入到梦境之中呢？’

　　怀抱着这个念头，他拉开房门，看到房间内整洁的床铺，和叠得方正的被子，靠在床板上的柔软白羽枕。

　　【梦魇】并没有进入梦境里，他依旧处于现实中自己的卧室中。

　　他无法肉身直接进入自己的梦境之中。

　　但鱼修德并没有放弃，反而开始进行下一步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