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世界有什么不好的！ 第72章

　　他先是进入屋内关上房门，然后闭着眼睛，感应隔壁邻居因饭后的困倦而产生的些许“梦”意，再一次拉开房门。

　　轻微的空调声，门锁转动的机械声，拖鞋踏地的碰撞声……周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只剩下自我清晰的心跳声。

　　聋哑人通常指的是听力和言语都有障碍的人。虽然他们可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但他们的生理机制仍然使他们能够感知身体内部的声音，包括心跳声。

　　鱼修德缓缓睁开眼睛。

　　现在，他置身于一间空间狭小的厨房，而厨房的洗手台前，穿着围裙的竹雅静正戴着手套，拿着盘子，正在认真洗碗。

　　没有流水声，没有海绵摩擦的声音，这里是属于竹雅静的“梦境”。

　　‘我的肉身无法进入自己的梦境，却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吗？’

　　鱼修德发现“梦中人”的局限性，同时心中升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如果，自己可以彻底沉沦在自身梦境的话……

　　鱼修德摇了摇头，拉开厨房的横门，再一次尝试消失转移。

　　这时，梦境中的竹雅静彷佛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望向厨房的门口。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而现实中刷碗过程走神的竹雅静，在短暂的晕眩感过后，也同样抬起头来，望向厨房门口。

　　那里同样一个人都没有。

　　今天她的母亲要加班，而她的妹妹，兴许是因为不太适应今天减肥的运动强度，洗完澡吃完饭后就早早的上床睡觉。

　　回过神来的竹雅静，脸刷一下就红了，就像是一朵害羞的玫瑰。

　　她低着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家务上。

　　怎么回事呀……

　　她刚刚怎么会突然幻想，自己那位温柔的男邻居，会出现在厨房，和自己一起刷碗呢？

　　失礼！

　　太失礼了！

　　竹雅静在内心忏悔道。

　　虽然幻想是无罪的，但是竹雅静的自卑压过她对于自己男邻居的一切幻想，所以刚刚她的情绪才会如此激动。

　　她那位男邻居，年轻，帅气，温柔，优秀，能够在与自己相仿的年纪一个人独立生活工作。

　　可自己，却是一个听不见说不出话的累赘，拖累了母亲，也连累了妹妹。

　　竹雅静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与尝试，但她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成功过，她只要是有这个过程就已经很满足了。

　　哪怕在睡觉的时候，无意识之间，她也从来不敢做那样大胆的梦。

　　‘明天丢垃圾的时候，还能够遇见他吗？’

　　情绪有所波动的竹雅静手上刷碗的动作，不禁比平日快了几分。

　　……

　　……

　　离开竹雅静的梦境，鱼修德来到竹悦语的梦境。

　　和竹雅静安静到极点的梦境不同，竹悦语的梦境显得正常许多。

　　至少声音，色彩，轮廓，触感……这些支撑正常人认知事物的要素一个都不少，尤其是声音。

　　咀嚼声，喧哗声。

　　在竹雅静的梦境中，鱼修德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和竹雅静清醒状态下，发呆走神时不自然地将周围的景物纳入转瞬即逝的梦境不同，竹悦语是正常入睡，她的梦境构建最主要的因素还是来自于更深层的意识与欲望。

　　而这次梦境的场景，是一家快餐店，竹悦语正坐在座位上大吃特吃，面前堆积成小山堆一样的汉堡与炸鸡。

　　这个份量无疑不正常，现实中的竹悦语是肯定无法吃下去。

　　但这里是梦。

　　‘……这就是母女吗？’

　　鱼修德自然联想到竹琴在“真实梦乡”中暴饮暴食的样子。

　　他按压了一下身为快餐店工作人员的鸭舌帽，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宽松的睡衣，换成快餐店的工作服。

　　偶尔为了不被梦境主人察觉，【梦魇】会选择在梦境中改变自己的形态。

　　鱼修德就在收银台后面，静静地看着竹悦语。

　　普通人自然而然的梦境显然比不上“梦”领域命格拥有者创造的梦境。

　　这场梦境缺乏逻辑，就比如这家快餐店虽然人满为患，可却没有一个人排队点餐，而都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吃饭。

　　甚至具体的景象也是朦朦胧胧，只有梦境主人周围才会有明显的色彩，而当梦境主人转移注意力后，又模糊成一团。

　　这就是正常的，普遍的梦。

　　看了一会竹悦语吃汉堡，彷佛仓鼠存食的神态，鱼修德微微摇头，悄然发动自己的能力，“回忆梦”。

　　他来这里可不仅仅是为了实验“梦中人”的能力。

　　既然已经决定帮邻居丢一下来自过去的垃圾，那么至少也要先看清楚垃圾在哪里。

　　下一刻，周围的场景，无论清晰还是不清晰的，都瞬间如同打翻的颜料一般浑浊不堪。

　　桌椅溶解，墙壁崩塌，人群融化……只有梦境的主人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头，彷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很快又舒展眉头，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值一提，不值得在意，浑浑噩噩继续吃着面前的汉堡。

　　直到她手中的汉堡也灰飞烟灭。

　　“额滴汉堡……”

　　竹悦语嘟囔着，整个人也出现变化，像是时间在她身上倒退一样，整个人越来越年幼，越来越小……一直到从一个体态臃肿的初中生，变成一个只是脸上带着少许婴儿肥的可爱小女孩。

　　周围的场景，也固定在一个布局简陋的客厅。

　　这是很多年前，属于竹雅静一家的家。

沉默羔羊 : 第109章 璞玉·擦边球

　　这里并不是那间公寓。

　　鱼修德环顾四周，做出判断。

　　这里的大厅要比公寓还要狭窄，地板虽然干净但却痕迹重重，破旧的沙发前面，只有干瘪的小木桌，也看不到用来招待客人的茶杯茶具。

　　鱼修德判断，这里应该是她们一家以前的家，浅鹏市的公寓是她们后来搬过来的。

　　‘就是不知道现在她们一家的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鱼修德内心嘀咕道，他的公寓其实是租的。

　　他离开时并没有拿走管卫忠多少钱，即使他知道自己只要开口，让芳美芬和管卫忠一家净身出户也不是不行。

　　‘竹雅静的身上有那位涉及“破坏”领域命格拥有者的力量，而且自身也是一位未知的不自知命格拥有者，潜入她的梦境寻找线索存在风险……’

　　鱼修德心里想着的风险针对竹雅静本人。

　　如果作用在竹雅静身上的影响是“梦”“心灵”之类，更加偏向精神层面领域，那么【梦魇】可以利用对梦的扭曲操控，直接或间接消除这类的影响。

　　可竹雅静身上的是“破坏”领域的影响，而且是相当高层次，同时作用于竹雅静精神和身体两个层面上的语言能力与听力。

　　稍有不慎，可能会导致现实中的竹雅静受到严重伤害。

　　自己本来只是想要回应友善的邻居天天帮忙丢垃圾的善意，看看能不能帮邻居卸下来自过去的包袱，如果还要给邻居的安全增添风险，那还不如不帮。

　　鱼修德觉得自己可以先从竹雅静的妹妹竹悦语的回忆梦中，在梦境中竹雅静的过去入手，毕竟竹雅静已经聋哑好多年，说不准过去就存在相应的线索。

　　客厅内，他念头一动，身上快餐店工作员的服装，又发生改变。

　　一次性鞋套，一次性防护衣，一次性手套，口罩和护目镜……一整套现场侦查服，如同魔术一般，凭空被鱼修德穿在身上。

　　在这所民宅之中，这位【梦魇】如入无人之境，又或者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熟练地开始翻箱倒柜。

　　【梦魇】虽然很少入侵别人的梦境，但是很少并非没有，而且实际上对于梦魇而言只要入侵过一次，就可以在自己的梦境中重复模拟入侵无数次。

　　他没有直接将梦境中的自己幻想成全知全能，因为那会扰乱梦境的参数，让一切都失去意义；令这场梦境与过去的现实在【梦魇】作用下模糊的界限，重新变得清晰。

　　就像是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做梦，企图操控梦境时，原本周围还能够感知的具体梦境瞬间变得抽象迷离，然后醒来的时候也留不下多少印象。

　　命格并非随心所欲的超能力，它是一种只属于命格拥有者的“科学”与“技能”，也可以理解成有条件的“机制”……哪怕鱼修德没有经受过命格拥有者的专业教育，他也总结出这一点，并一直保持着谦逊严谨的态度看待命格。

　　这通常是只有后天命格拥有者才会拥有的态度。

　　……

　　身为梦境主人的竹悦语，此时也并没有出现在鱼修德身边，鱼修德知道她在哪里，但也没打算立刻找她，而是想要先自己熟悉一下。

　　普通人碍于有限的精力，大多数都只能够让梦境围绕着自身进行。

　　当做梦的人离开这个场景抵达下一个场景，注意力从面前这个人身上转移到下一个人的时候，人物和场景都会自行崩解，然后重新加载。

　　大多数梦境的逻辑是缺失的，不过【梦魇】可以将其补全……以某种【梦魇】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方式。

　　这肯定不仅仅来自于梦境主人的记忆，因为梦境主人构成梦境的回忆只来自过去自身的视角，但【梦魇】介入的梦境却能够提供更多的信息，让其像是体验沉浸式推理游戏一样于梦境中，像个非常富有经验的侦探一样收集线索。

　　虽然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其低效的搜索方法，是最弱小的“全知”领域命格拥有者都嫌弃的，更像是普通人知晓事物的办法，付出的精力和努力都是巨大的，而且还没办法像命格本身带来的能力一样保证结果的准确性。

　　因为鱼修德除了收集信息外还需要思考与推理，而思考与推理的前提又是信息的真实性。

　　【梦魇】的梦境偶尔会像聊天的人工智能一样出现问题。

　　不过，这也确实是适合【梦魇】用来寻找线索的办法，也让【梦魇】至少在能力应用与效果方面达到有限度的伪“全知”领域的效果。

　　鱼修德的动作显得非常的专业，效率也很高，思路也非常清晰，不一会，他就整理归纳出邻居一家过去的信息。

　　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工作单位，学校地点……

　　比现实中的现在，更为窘迫的经济状况……那个叫做竹琴的女人在梦境中的这一时刻工作报酬并不理想……应该是需要照顾教育两个孩子导致的。

　　竹雅静现在已经是联邦义务初中三年制的一年级，而竹悦语此时才联邦义务小学六年制的二年级……

　　顺便找到一些值得探究的物件。

　　分别是一封已经被拆开，并且带有明显蹂躏痕迹的信件，还有一张缺失一角的相片……都是从疑似竹琴的房间翻出来的。

　　从抽屉里拿出这些东西时，鱼修德面色平静，毫无侵犯他人隐私的羞愧与不安。

　　这种行为，在这个世界，在联邦的道德标准中，对于命格拥有者和普通人而言，就像是正常人和盲人。

　　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盲人无法阻止正常人向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盲人也不可以因为自己看不见东西就不能允许正常人看不见东西……至少联邦在基础道德教育中，命格拥有者这种行为就是类似的概念。

　　两世为人的鱼修德虽然对此感到有些难以理解，但身为既得利益者，他也不反对……实际上全联邦包括普通人也没多少人反对，呼声最大的反而是一些命格拥有者，毕竟在不涉及自己领域的时候，命格拥有者和普通人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鱼修德在内心微微感慨自己这次的效率，要比以往快速不少。

　　‘或许也和十三号的追逐有关。我在穿梭于梦境寻找十三号时动作娴熟了不少，而数十万人的梦境又给了我积攒不少的素材……嗯，夜晚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很长，我或许完全可以从竹悦语的回忆梦中取得进展后，肉身回到现实躺在床上整理素材开一把新的梦境……不过要剔除一些想象力太过丰富的……’

　　没有像是“梦中人”这样确实价值珍贵的技能包，【梦魇】是不会允许一些目前对于他而言也太过超前的素材，构建生成梦境的随机素材库之中。

　　鱼修德一边习惯性地发散思维，一边将信封拆开，在阅读文字之前，提醒自己。

　　‘虽然我对“梦”的了解已经足够深入，对自身能力运用也愈发娴熟，而且开发技能也有所长进，而竹悦语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理论而言基本不会出现误差。’

　　‘但梦终究只能够模棱两可地弥补疏漏，当做参考可以，但如果一味的相信，恐怕就会出现问题……’

　　鱼修德还记得义务教育教材上，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比较深刻。

　　那句话是来自联邦常任理事人【先知】的名言警句。

　　这位真正的【先知】，在联邦近代史学科教材记载中，貌似总是站在最正确的位置，做出最有效的改革的“全知”领域命格拥有者，曾经在一次采访中被提问到关于传言中“永远不会出错的预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对采访的记者说出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正确不过是因为还没有犯错，深信不疑的正确终将酿造无法挽回的错误。”

　　“我从未追求正确，我只是要求自己不要犯下错误。”

　　鱼修德印象深刻，因为上学期间这句话还考过许多次默写。

　　虽然一如既往符合“全知”领域命格拥有者神神叨叨的语气，但是鱼修德也觉得说的确实有道理。

　　传闻中预言从未出口，想知必定能知的【先知】，都保持一颗谨慎的心，那么更不要提只是通过“梦”领域衍生到“全知”领域达到伪全知效果的自己。

　　梦目前而言依旧只是梦，充其量是很现实的梦，倘若将梦当真，将猜想当做现实，那么就和那些沉溺于“真实梦乡”的人就没有什么区别。

　　能够通过“回忆梦”稳定精神的鱼修德依旧成熟稳重。

　　他轻轻地抽出信封里，那一张微微泛黄，并且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的稿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