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世界有什么不好的！ 第78章

沉默羔羊 : 第115章 梦境教育家

　　这或许是一个非常少见，又非常无聊的故事。

　　抛妻弃女突然消失的父亲；

　　忙于工作无暇家里的母亲；

　　又聋又哑性格软弱的姐姐；

　　年幼羸弱难以自理的妹妹；

　　从来没有消息的爷爷奶奶，与私奔母亲断绝关系的外公外婆，以及随着父亲离开后非常紧张的经济状况。

　　这种配置或许算不上没出生就被宣告死刑的地狱开局，但毫无疑问也是困难模式，无论是对于姐姐，还是对于妹妹，甚至对于家唯一的一个大人，都是非常困难的时期。

　　“我知道她们为什么欺负我的姐姐，因为她们嫉妒我的姐姐长得比她们好看。”

　　竹悦语皱起小脸，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的姐姐虽然又聋又哑，但是明明戴上助听器后，她也能够听到模糊听到声音。哪怕不能说话，她也懂得书写，随身携带便签和笔，完全不影响沟通。”

　　“她们却每次都抢走姐姐的笔，撕毁姐姐的纸，将姐姐助听器摘掉后嘲笑她……甚至刚刚还踩坏她的助听器！”

　　竹悦语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抱怨着。

　　而鱼修德只是双手抱胸，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

　　等到竹悦语发泄完毕，他才耐心地提醒道：

　　“你跑题了。”

　　“……我跑题了吗？”

　　竹悦语脸上浮现茫然之色，但还是解释道：

　　“这没有跑题，我是想要说明，我之所以想要吃东西，是因为我想要帮我的的姐姐……”

　　“我不信。”

　　鱼修德开口打断道。

　　这让竹悦语微微愣神，手中的动作暂停，似乎完全没有想过对面的人会反驳她。

　　哪怕她现在的意识处于梦境中的半睡半醒状态，也能够模糊分辨出面前的男人，应该是自己所熟悉信任的人，是应该和自己站在一边的人。

　　可这样的人，却不信任自己，否定自己变胖的理由。

　　而且男人的脸上没有浮现一丝悲悯，可怜，同情。

　　表情如同大海一般的风平浪静，眼睛如同大海一般深邃。

　　竹悦语突然又有些害怕。

　　这个梦好像也不是什么美梦。

　　鱼修德没有理会梦境主人身上又开始隐隐约约冒出的丝丝黑气，仔细审视面前的小时候竹悦语。

　　晶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粉嘟嘟的双颊，以及娇嫩但瘦弱的身姿……这是过去的竹悦语。

　　能够合理猜测长大后应该是一个不亚于竹雅静的漂亮少女。

　　但现实是已经长残了。

　　再完美的胚体，底子，膨胀后都会模糊原本的面貌，肥胖会让原本千姿百态的美丽和帅气变得千篇一律的臃肿。

　　竹雅静的妹妹底子很好。

　　但底子也只是底子，没有兑现出来的底子就相当于不存在。

　　现实就是哪怕底子很好，除了以胖为美的少部分审美人群，对于大多数正常人而言，胖就是缺点。

　　毕竟胖在很多人眼中，既不符合审美，也属于自制力缺失的一种体现。哪怕是存在病理性的肥胖，可当今社会又有多少人愿意深入了解第一印象就不好的人？

　　更别提竹悦语根本不是病理性肥胖，她就是暴饮暴食，吃得太多，属于自制力缺失的那种。

　　作为一个情商深厚似海，懂得把握社交距离的好邻居，鱼修德本来不打算对她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毕竟邻居只是邻居，又不是家人，没有必要用“自己是为你好”的思维去多管闲事。

　　但现在这种状况却并不适用于“多管闲事”这个标准。

　　因为“减肥”是竹悦语自己选择的。

　　而鱼修德要做的，仅仅只是帮助她明确自己的信念。

　　这是一份小小的补偿。

　　【梦魇】最初踏入的梦境，毫无疑问是一个美梦，激烈运动完后的竹悦语，在努力吃完竹雅静特意为她制作的减肥餐后，在睡梦中理所当然地要开始吃大餐。

　　这是梦的补偿机制，梦是可以满足人们在现实中未得到满足的欲望，缓解心理压力。

　　不过随着【梦魇】入侵并且有限度地操纵梦境寻找他想要寻找的信息，竹悦语原本的美梦一转噩梦，时隔多年的不好回忆重新成为梦境的素材。

　　鱼修德承认这是他干的，虽然哪怕重来一次他也依旧会这么干，而且实际上这场噩梦也不会影响到竹悦语的精神状态，但是他还是决定进行小小的补偿。

　　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教育家。若非触及到他的利益，他也不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而即使触及到他的利益，只要没有触及底线，他也不会采取极端措施……否则他早就将芳雪沐这个孽畜丢进永远不会完结的梦境里，将她的意识洗刷成白纸了。

　　可鱼修德自认自己还算是一个富有感情的人，而且竹悦语本身就已经有想要改变自身的想法。

　　那么作为一个友善的邻居……就让自己伸手帮一把，稳定她的信念，磨炼她的意志。

　　通过让她认清自己的方式。

　　情商似海的梦境教育家要开始发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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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悦语，你再想想。”

　　坐在竹悦语对面的鱼修德，面无表情地循循善诱道：

　　“你吃这么多，真的就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姐姐吗？”

　　“不……不是吗？”

　　听着耳畔传来鱼修德平静的语气，迎着鱼修德彷佛将自己看穿的眼睛，竹悦语产生了动摇。

　　“是吗？”

　　鱼修德语气平静地反问。

　　“难道吃这些东西，本身就无法让你感到快乐吗？”

　　鱼修德拿起一个被油纸包裹，没有开封的汉堡，在竹悦语面前晃了晃。

　　“……”

　　竹悦语无话可说

　　但从她稚嫩的脸蛋上浮现的迷茫神色来看，并非是因为她在欺骗鱼修德，被鱼修德指出要害后哑口无言，而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可以回答我，这些快餐对你来说好吃吗？”

　　鱼修德揪着这一点，言语步步紧逼。

　　“……”

　　竹悦语僵硬地点点头。

　　观察过竹悦语的母亲在梦境中是如何宣泄压力的鱼修德，不紧不慢地将手中被油纸包裹的汉堡放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将从油纸渗出的油渍擦去。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鱼修德看着面前依旧维持着小时候形态的竹悦语，轻声说道：

　　“但你的回答毫无疑问非常局限，为了保护姐姐而增加体重只是原因之一，并不能够解释清楚为什么你如今依旧如此肥胖。”

　　“在你们一家从那里搬走，姐姐转学到特殊学校后，你还是吃得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胖……你觉得这是你对姐姐的爱？”

　　“又或者只是一个借口？”

　　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身体一颤，她手中的食物也掉落在地上。

　　竹悦语的身体突然开始像是气球一样鼓起来，肥肉填满五官，块头变回现实中的体型，满头大汗，神情恍惚。

　　是……是借口吗？

　　快餐店内开始出现微微摇晃，梦境的自我保护机制又开始发挥作用。

　　鱼修德的话语就好像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剑，刺穿了竹悦语厚厚的心包，直击她的内心，搅动她的情绪与精神。

　　这不是【梦魇】的力量，【梦魇】无法直接操控心灵。

　　这是来自梦境教育家言语以及对于人心把握的力量。

　　“我不觉得你的肥胖完全是由于你小时候对你姐姐的爱，对霸凌者的幼稚反抗。”

　　“你的暴饮暴食，你的肥胖，同样来自于你自己的生活习惯，你喜欢用吃来缓解压力。”

　　“在家境困难下，你的姐姐应该每次都将好吃的偷偷让给你，所以你牢记得食物珍贵，饱腹的幸福……等到在你们母亲努力下家境有所好转时，你依旧记得饿肚子那段时期，所以缺乏安全感的你依旧控制不住想要吃东西。”

　　竹悦语想要逃跑。

　　她感觉自己的心思完全被看穿，她的借口，她的逃避，她的自欺欺人，她的过去……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一览无余。

　　她逃避的情绪更加强烈，快餐店外面的天色迅速变黑，同时快餐店内的照明灯也开始一闪一闪。

　　不稳定的灯光映照在鱼修德的身上，让他的脸一时黑暗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一时让他漠然的表情过于清晰。

　　这种惊悚如同鬼片一般的场景，将竹悦语整个人吓得向后倒去，直接跌坐在出现裂痕的地板上，整个人忍不住的发抖。

　　半梦半醒的她不明白刚刚还让她感觉极具安全感的邻居，为何突然变成这幅样子。

　　“这是无可指摘的，我跟你说这么多，并不是为了批评你。”

　　鱼修德从座位上站起。

　　“你自己的生活方式由你自己作主，外人无权干涉，但我希望你看清现在的自己。”

　　鱼修德向跌坐在地上的竹悦语缓缓走去，皮鞋践踏地面的声音，从远及近，非常清晰。

　　他撑着膝盖，缓缓蹲下身子，眼睛依旧平静，但多出几分别样的神采。

　　那分别是属于梦境教育家的经验之谈，在梦境中久经锤炼的情商，以及【梦魇】并未磨灭的善心。

　　帮忙固定信念的方式有很多种，通过诱导，通过洗脑，通过鼓励。

　　但鱼修德觉得，帮助他人认清自我，才是最能够促使其磨炼信念的一种帮助。

　　摇摇欲坠的梦境中，在梦境的主人耳畔，响起梦魇的呓语：

　　“或许你的肥胖，过去确实是起源于你对你姐姐的爱。”

　　“但其实很早之前，它就从原因，变成一个借口。”

　　“现在的肥胖，除了来自你自己的心安理得外，来自你自己对食物的毫无节制的贪欲，来自你自己的超乎情理的懒惰外，又来自什么呢？”

　　刻意带有一丝激将意味，但依旧听不出多少感情，显得有些干巴巴的男人轻笑声响起：

　　“这又是你第多少次的减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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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内，床上的竹悦语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她才恢复平静，从噩梦中残留的情绪中脱离。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记不得梦境当中具体发生什么事情。

　　并非所有人都无法记住梦境。有些人具有较强的“梦境回忆能力”，能够清晰地回忆和描述自己经历的每一场梦境，而另一些人则几乎无法记住任何梦境。

　　竹悦语不属于二者，她属于数量众多的中间者，偶尔能够记得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偶尔不能，而刚刚的噩梦就属于不能清晰回忆的。

　　但就像是她依稀记得梦境中那种难以言喻，夹杂着羞愧的恐惧情绪，她也隐隐约约地还是记住了重要的部分。

　　“借口……吗……”

　　竹悦语喃喃道，内心不由得泛起一丝认同。

　　她发了一会呆，然后探出脑袋，看了看床铺旁的地板。

　　并没有看见自己姐姐的身影。

　　竹悦语和竹雅静虽然是挤在一间卧室，挤在一张床上，但是随着二人长大……主要是竹悦语体型的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