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28话 多云的天空
“这是我第一次站上舞台，真是有些紧张。”
如此说道的男人倒是笑得如沐春风。
“今天本来是想在4点左右演出的，不过音响临时出了问题。RiNG的工作人员大家都很尽责地处理，所以才能赶上这个时间出演，容我在此表达感谢。”
保登折隶遥遥对着音控台示意了一下，台下稀疏的观众识趣地鼓掌。
“然后，唔，一时要我说些什么炒热场子，我也不是很擅长。相信来访RiNG的各位都是想见到帅气的各位小姐姐们演出吧，我这种臭大叔在这里多嘴，多少有些不识趣啦。要我聊天的话，也只能讲讲最近的见闻，或者天气……”
在他带着自嘲意味的话语之中，几道淡淡的笑声响起。
男人稍待片刻，等到展厅再次安静了下来，才缓缓将麦克风装上支架。
同时，聚光灯渐渐黯淡起来，他的身影一点一点融化在黑暗之中。
双眼被漆黑掩盖。
双耳被寂静填满。
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友人，都像是忽然消失在全世界。
在这逐渐升腾的不安之中。
“……是多云的天空呢。”
男人平淡的话语点燃了狼烟。
——有音乐、唐突地响起。
只见、
舞台的另一个位置，啪唰一声点亮的聚光灯底下，
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模糊地拨动琴弦。
连续的强力和弦精准地勾动了意识。即便看不清面容，视线也下意识追随着那道身影弹奏音符的姿态而挪动。
接着她缓缓将拨片举起，悠长的旋律化作遗留的音符，回荡在整间展厅之中。
听众下意识屏住了鼻息。
那男人低沉的声音紧随其后：
“请听……〈曇天〉（阴天）。”
吉他与贝斯的音色同时响起，灯光也终于彻底照亮整座舞台。
那并非是明亮的白昼，而是昏黄的薄暮。
但也正是因为全然看不清面庞，才会更加被那双律动着的身影所吸引。
然后，一点一滴溶入那简单而浓厚的冲击——
“铅灰色的天空，沉重地滑落”
“在纯白停滞的，太阳四分五裂”
“耳中的鸣响，更加地尖锐……”
那嗓音慵懒、平静、轻松，低沉富磁性，乍听轻柔却又足以压过那全力以赴的吉他音色，就像是流淌在血液中的泥泞，无比刺痛的浸润。
与这整幢建筑都格格不入的歌声，彷佛就要引领着整片灰压压的天空将建筑压垮。
而、那道身影依旧屹立在原地。
“迅速地、迅速地，低飞的燕子”
“描绘着8字，在大厦的深谷间翱翔！”
“顷刻之间，骤雨来临……”
音符在一瞬间休止。而呼吸也随之而停滞。
下一刻，旋律再次追上沉默。
先是第一道音符。男人忽地一抬手，将浏海猛然拨向后方。再是第二道音符——
长崎素世按住跳动的心脏。
因那忽地注视她的双眼正炯炯有神，宛若逐月的星光……
“阴天的道路上，忘记了雨伞”
她想起了浓密的雨幕。
“行走着的她，害怕这大雨”
她想起了近在咫尺的伞珠。
“所以，我也”
她想起了一张笑容。
“怀抱着内心胆怯”
她想起了那渐息的雨声。
“仰望天空……”
吉他独奏密集地追逐着那渐息的歌声，但那遥远的记忆却已经彻底占据了心灵。
少女怔怔地望着舞台上的人影。
台下稀疏的观众已经被彻底调动起情绪，哪怕是丰川祥子都兴奋地叫喊出声；展厅的大门不断开合，越来越多人停驻在这席卷阴天的歌声里。
但她的眼中，已经再也装不下那么多的东西……
“飘忽不定，习惯了蹒跚而行”
“若寄身于咖啡厅中，享受这休憩时光的话”
模糊的视线装着模糊的身影。少女呢喃般地开口——
““就回不去了，也不回去了……””
而那个男人正笑着。
在那暧昧不清的光辉里。在那沉重过了头的雨幕里。
在那又一次猛然提起的旋律里——
“在阴天的道路上，摇摇晃晃”
“行走着的两人，犹如无名小卒”
“爱好危险般，模仿着某人的”
“胆小鬼们……！”
——宛若、嘶吼。
那道声音被紧凑的吉他旋律所割伤，振臂高挥出满身的疮痍。
而那道身影依旧屹立在原地。
那风锐利如剑。那雨凶猛如刀。那阴云夺去了勇气。但他仍在前进。
在耳边肆虐的强力和弦就像是战吼，仅只一把的吉他描绘出了千军万马；那男人如钢筋般矗立在荒地上，手握着名为琴弦的刀，高声咆啸着沧桑。
就好像在乌云密布的天空底下追逐着阳光。
“在阴天的道路上，忘记了雨伞！”
看似随兴拨动的琴弦奏响了比心跳还强劲的颤音。
“行走着的她，害怕这大雨！”
一层又一层，不断向上堆叠，不断抬高视线，直面那扑面的阴霾。
“所以！我也！怀抱着内心胆怯……”
而他。
“仰望天空——！”
便是那一道刺破阴霾的曙光。
……
一直到灯光彻底黯淡，回荡在空气中的震荡也恢复平静。
不知何时已充满大半的观众席才有掌声如雷。
“谢谢，谢谢……”
在黑暗中仅存些许轮廓的男人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温文儒雅，轻声说道：“下次再见。”便沐浴着满场欢声消失在舞台之上。
长崎素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他的轮廓直至彻底不见。
“……这真是——”
身边传来了丰川祥子的声音。
“相当惊人的演出哇！深受感动哇！”
素世转过头去，便望见对方正笑得相当灿烂，甚至能透过展厅内微弱的灯光瞧见那双颊正激动得泛红。
“谢谢你，长崎同学！若不是长崎同学，我可就要错过这样的演出了。”
“不，我也没有做什么……”
长崎素世试图展露出礼貌性的微笑，但怎么也没办法将表情筋调整成合适的模样。
那古怪的神情让丰川祥子从兴奋中恢复了些许冷静，带有些困惑的话语出口——
“长崎同学，你好像……很开心？”
“诶？”
我很，开心？
素世连忙抬手捂住脸。
脸颊传递到掌心的热度，反而让她始终悸动的心音渐渐平稳了下来。
自己在意的人，自己……喜欢的人，能够得到自己以外的别人，正确的评价——仅仅如此，竟然就会为他感到如此开心吗？
——‘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最棒的你。’
在小小的手机画面上，一行再寻常不过的文字于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早早被长崎素世截图下来，每晚睡前都会乐呵呵盯着看的一段聊天纪录。
曾经她只不过当作是一句安慰，一句祝福，是对方向她展示的温柔之体现。
但现在……
她好像，有点明白那个人当下的心情了。
●
“呼……”
一直到走进后台，隔绝了外头那稍显刺耳的欢呼声时，保登折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捧着自己爱琴的要乐奈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听见这一声长吁，便走到他侧边抬头瞧他。“没事吗？”
“嗯？哦，没什么。只是有些不习惯。”折隶揉了揉鼻梁。
虽然不至于怯场或者紧张——他终究还是血星史莱姆，凭着无比强劲的意志控制生理反应是基本操作，但依旧身为“普通人”的他心里还是会感到不自在的：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政商名流世家出身，也从未经历过受众人瞩目的状况。
一登上台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临机应变下模仿了DOES在“ARABAKI ROCK FES”上的表演，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听台下热烈的反应，大概算是合格了吧？
“……算了。”
反正他也不是为了受小女生欢迎才玩乐团的。
折隶甩甩头将残余的忐忑抛开，就看到乐奈也有样学样地甩起了脑袋。
他不禁莞尔：“跟猫咪待久了，你还真就变成猫了啊。”
乐奈仰起脸，“猫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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