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保登折隶姑且还是反省了五秒之久的。
“这样的话!”祥子听罢,倏地露出了笑容:“能否让我见识一番呢?”
折隶偏头望向祥子,“你想听?”
“啊,不……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祥子忙缩起肩膀,表情懊恼,像是正在心里埋怨自己说错话。
“没这回事。只是真的就只有最基本的旋律而已。”折隶对祥子宽慰似的轻笑一下,才转头望向乐奈。“这小家伙也不愿意好好帮忙。只能我一个人慢慢写了。”
“我有帮忙。”乐奈高高举起手喊道。不过脸倒是没有要从桌面上起来的意思。
“啊对对对,你能乖乖照着谱弹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好不容易复制完一个demo,让乐奈再弹一次又有了漂亮的变奏,接着再改,再弹,又不一样了,但偏偏每一次都感觉比上一次好。
也不知道究竟是乐奈真的如此天才,每一口呼吸都在篡夺邦邦世界的天地灵气,每弹完一首歌都会比前一首歌的自己更强大,又或者他保登折隶就是个音乐界的品味杂鱼,听啥都只会唉呦不错这个好。
男人无奈地耸耸肩,俐落地从舞台边上站起来,走上台,打开麦克风的开关。
此时椎名立希才和高松灯并肩走出后门——她们俩顺手收拾了一下乐谱架,捡了不知道谁忘记带走的空水瓶,又熄灯、虚掩了门才出来。
看见保登折隶站在台上对着麦克风试音,两人都有些困惑。
“哦,灯、椎名同学,你们也辛苦啦。”折隶对她们遥遥敬了个举手礼。
“折隶要……唱歌吗?”
灯的声音微弱得让立希以为只有自己能听清楚,还想替她转告,结果折隶几乎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就笑着点点头,说:“嗯。我们正在写新歌,正好让你们听听看……哦,如果急着回家的话直接回去也没关系的。”
“要听。”灯说。语速快得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立希有些讶异地侧目,而保登折隶只是应了一声好。
“姑且,现在的话是这个版本。”
他无比平淡地开口。
意外显得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琴弦——
“‘要是我那关于生命的歌能使你珍视生命的话就好了’”
“‘要是我那关于家庭的歌能使你珍视爱的话就好了’”
高松灯忽然愣住了。
nascita店内的开放式舞台仅仅是一小片稍稍垫高的平台,那名男人也只是很随兴地站直,眯着眼睛,用相当呆板甚至有些轻浮的语调哼着歌。
“说着那样的话,其实真正想要的只是有所共鸣。”
“差点成了被欲望所淹没的一介凡人,就是我啊——”
明明是相当丧气的歌词,唱着词的保登折隶却依旧微微笑着。
太过轻柔的歌声,太过平淡的呓语。就好像远远地讲着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但是……
“感到痛苦而歌唱。”
“感到悲伤而歌唱。”
“想活下去而歌唱。”
“只是自我中心的集合体啊。”
……有一瞬间,男人的嘴角狰狞地咧开。
而下一刻,又过于迅速地恢复平静。
“这样的歌本来就,无法拯救任何人啊。”
“但是、我啊……”
——长崎素世缓缓睁大眼睛。
视线正中央,一片午后的沉静里,有个男人正在浅薄的音符之中面露微笑。
“……好想成为你的神明啊。”
少女呆呆地看着那张虚幻的笑容。
她下意识张开口,可那粗糙的旋律却忽然快得她开始跟不上——
“这种歌哪能抚平你化脓溃烂的伤口啊?”
他笑着弹奏音符。
“就算将你紧紧拥入怀中呐喊,又哪能改变任何一点现实啊?”
他笑着滑动琴弦。
“这种胡乱吼叫着的曲子,只有我会感到畅快而已吧?”
他笑着高声歌唱。
“我只是想要有所共鸣。但是我也想要拯救你——”
他笑着低下头。
“我好无力啊。我好无力啊。我好无力啊。我好无力啊。”
“……我好无力啊。”
手掌按停琴弦。
被音箱所震荡的空气多费了些时间才止息,接着保登折隶才轻舒了一口气,抬起头——
就见到,长崎素世已经凑到了舞台的最前方,抿着嘴仰望着他。
“……。”
那双与他一样蔚蓝色的眼眸润泽而明亮,隐约映照着一道模糊的身影,似乎只要一眨眼就会彻底消弥——所以她才如此认真地凝视着那道身影。
“……怎么了?”
折隶不太明白素世想表示些什么,便直接问道。
而,少女定定地与他对视了数秒,才露出一张浅浅的笑容。
像是终于感到安心。
她轻声说:“真是一首……特别的歌呢。”
语气意有所指。
于是折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视线忙在高松灯和丰川祥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好像都能从她们面上看出一种名为担忧的情绪。
他不禁苦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都这么能代入……就是一首歌而已,和我本人没有什么关系!”
不可否认,音乐就是一种跨越语言的对话,让人们能用最热烈的情绪相互沟通。
但问题在于刚才的折隶单纯要展示一下基本旋律,所以歌词就随便唱唱,根本没有试图投入什么“感情”——他其实也担心演得太像会让素世担心:上一次在RiNG演出〈曇天〉时素世的表现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他唱着这么丧的歌还在笑,正是刻意为之。
结果居然还是没用。
只能说,神崎P写词是真的好厉害。我随便弹个旋律,不带感情地唱都能感动人。
又或者,只是这群青春少女太过多愁善感了呢……?
……
“唔——”
要乐奈远远看着保登折隶抓耳挠腮的模样。
亮晶晶的双眼眨了眨。
然后微微一笑。
“这个。最好。”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55话 呐喊
“真是相当精彩的歌曲呢!”
丰川祥子眼神放光地盯着保登折隶。
“尤其是歌词,简直——”
“像是、我的‘歌词’一样。”
“……灯同学?”祥子蓦然回首。
只见,高松灯紧紧地凝望着折隶的面庞。
——好像,明白了。
尽管丰川祥子打一开始就说“灯的歌词就是内心的呐喊”……
可是,灯其实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是“呐喊”。
唱歌,不是应该要遵循着音程、旋律,顺畅地发声吗?至少她这几天在网上找的教学都是这么说的呀。
可是现在,她好像明白了。
所谓“呐喊”,并不是在说要用尽全力、声嘶力竭地大吼。
而是像保登折隶这样,即便嗓音柔和,笑容满面——
那歌声,也彷佛要狠狠将心脏掏出来那般地“浓烈”。
“灯的歌词?”
保登折隶愣了一下。
神崎P是一位相当高产的Vocaloid职人、创作歌手乃至于作家,作品无数,但让折隶最印象深刻的,是他选择从自己参与共同创建的“神椿工作室”毕业时的发言:
“对我而言创作是,将自身的感情全部投入进去的场所。”
透过创作赚取金钱,对他而言是一件会产生罪恶感的事情。
明明生活优渥,明明有一整间工作室支持着,却写出讲述着自身痛苦的歌——他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所以决定踏出舒适圈,让自己回到最初的模样,回到那个不知道下一刻会如何,赌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去创作的状态。
“未来,以那种方式所完成的作品,能够比现在更加、更加地,去支撑你的心灵,去触动无法画作言语的某物,我如此坚信着。”
那样的歌,也许正是独属于神崎P“内心的呐喊”。
——就和高松灯所写下的“歌词”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保登折隶便不禁露出微笑:“如果能够给你启发,那就太好了。”
倘若灯能够和神崎P当年一样,将自身的感情投入于其中,创作出的歌词……一定,会是比起笔记本上随笔写下的“心情”更加感动人心的文章吧。
从这个角度看,也许自己这个剽窃者也算是干了一件好事。
“——于是,如何呀?这首曲子。”
折隶没有忘记正事,带回到最一开始的话题之上。目光尤其重点关注丰川祥子:他还记得丰川祥子说过要给灯的词谱曲,想必对于作编曲也有着自己的心得,趁此机会可以问问对方的意见。
“也是呢!让我想想。”
祥子显然也清楚折隶的意思,便露出了严肃的表情陷入沉思。
“歌词的确相当美妙,至于曲子,怎么说呢,有一种‘未完成’的感觉。”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不就是没完成才需要高人指点吗?
“我的意思是——”
留意到折隶无言以对的神情,祥子顿了一下,又说:
“这首歌、不,这首词听起来,就像是‘本来就有一个完整版’的感觉。而折隶先生所做的曲,似乎正处在试图还原那个最佳版本的路上,所以才是‘未完成’版……”
她认认真真地讲述完,才对折隶露出笑容:
“刚才听起来,给我了这样的感受呢!”
“……。”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