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素世停下动作,悄悄抬眸,却只见到那名少女已经闭上眼睛进入假寐,唯有抱胸的手指时不时拍打着节奏,似乎正在脑中进行想像训练——又或者只是要刻意摆出一副“我已经结束对话了”的模样。
所以素世微微一笑:“不客气喔。”
立希理所当然地没回话。
“再来是贝斯试音。”
“是~!”
长崎素世忙对着PA遥遥应了一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
眼角余光瞧见了椎名立希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样,放下始终稍稍弓起的肩膀。
●
“完?全没能够好好彩排!”
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不幸用了过多力气在双臂之上,架子鼓手——椎名立希,一回到休息室便躺到了沙发之上。
“我也弹错了一个音。真是无颜面对各位……”
第二位走入休息是的是丰川祥子。
她坐到沙发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握了握拳,神情略有些失落:钢琴是她唯一能算得上是“出师”了的技艺,过去几年也曾参加过大型的钢琴竞赛拿过奖,事到如今却在这样小小的Live House展演厅中失误!?
若叶睦和高松灯紧随其后,沉默地在房间的角落各自寻了一块地把自己种下去。
队伍最后的长崎素世刚关上门,一回头就见到房间里一片低气压,不禁抽了抽嘴角。
“真是的!只是彩排而已,你们就别想那么多了呀!”
要失落,起码也等正式演出失败后再失落吧?
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能搞好乐团呢!
“我……”抱着膝盖缩在墙边的高松灯低声开口:“完全、唱不出声音……”
祥子猛地抬起头直直凝望着灯,“不!灯已经做得很好了。”
老实说,灯在彩排中的表现的确还算不上可圈可点,但是相较于CRYCHIC刚建成时,最起码已经能够唱出让麦克风收得到音的声量,更没有严重的走音。就算她真的没办法再更进一步放声歌唱,只要请PA调大她那一支麦克风的音量,依然足以演出。
“是我应该要更加专注才是……!”
“——真是的!”
素世高喊了一声,将房间里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只见她叉起腰,稍稍板起了脸,分别瞪了灯和祥子一眼:“小灯也是,小祥也是,都不许再自责了。彩排不就是为了正式演出可以更完美而存在的吗?能够在彩排时就发现问题,是好事!”
“说得对。”
让祥子感到意外的是,立希竟然在此时给素世帮腔:
“距离正式演出剩不了多久了。既然已经能够找出问题,待会就更不应该犯错。”
——你这是帮腔还是给大家上压力呀?
素世差点没吊起死鱼眼瞪立希。
“哎。立希说的也不无道理。”素世摇了摇头。
上压力就上压力吧,总比上场前就精神内耗打垮自己来得好。而且在她看来,大家是有实力应付这场演出的,就是第一次登台的紧张感限制了发挥罢了……哦,小睦和她倒是与平常没什么不同,祥子则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关键人物,还是她们的主唱小姐。只是她还真的对灯的状况没有什么办法。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也只能看临场发挥了吧?
“小灯,别坐在地上了,会着凉的。到沙发上坐着吧。”
“嗯、嗯!”灯连忙爬起来,在立希身边坐下。
素世眨了眨眼,又望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小睦。”
若叶睦缓缓抬头,古井无波的双眸隐约闪烁着或许能叫做困惑的意思。
素世笑着对她招招手,“来这里坐吧。我给你梳一下头发。”
“……。”
睦停顿了一下,才缓缓站起身,来到梳妆台前。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70话 火种
“话说回来。”
停下手里的梳子,轻拍高松灯的肩膀示意完毕,长崎素世笑着转过身环绕了室内一圈。
“折隶的演出差不多要开始了呢。要打开电视看看吗?”
“我反对。那样会让灯更紧张吧。”
光是想像自己要紧接在“那样”的演出之后登台,椎名立希都觉得双掌乏力、握不住鼓棒,更不用说必须站在舞台正中央,直面最多视线的主唱高松灯了。
然而灯却对着立希缓缓摇头,低声说:“我,想看。”
“……灯。”立希讶异地看着灯那几乎能说是沉重的表情。
明明现在最不安的人就是她……
“我也想见识一下折隶先生的演出呢!”
丰川祥子同样朗声开口。
只是,祥子的神情并没有语气那样轻松。
她还记得上回那一首〈昙天〉。压卷的歌声与密布的旋律,几乎能用“统治”来形容。
事实上,她也和立希一样,对CRYCHIC必须紧接在折隶、乐奈两人之后演出这件事相当苦恼:她的确相信CRYCHIC一定能绽放出不亚于那一首〈昙天〉的光彩,但她也同样担心高松灯会不会在观众过高的期待中被压力击垮。
……只是。
无论如何,既然灯都已经鼓起勇气来到这里了,她作为开启“CRYCHIC”的人,也不该在迎战前就害怕呀!
素世笑着看了看每个人不同的表情,耸耸肩。
“那我要打开啰。”
啪唰。被点亮的电视画面依然一片漆黑。
在演出开始之前,舞台上竟连一盏灯都没有。也不知道保登折隶对灯光师提出了什么要求……
尽管镜头固定在原处,只照映着舞台上的风景,最多勉强将最前列的人头纳入画面之中,但收音麦克风倒是忠实收录了观众席窸窣的声响。
有人正低声地讨论些什么,有人发出笑声。
高松灯甚至能隐约听见“谁”、“不认识”这样的只言片语在背景流淌。
理所当然。折隶与乐奈二人也只在RiNG正式出演过一次,那时候甚至还没有给组合取名。一支名不见经传的乐团,又在今日所有演出的最最开场,想在本就稀疏的观众中找出一个抱持着强烈兴趣期待着他们演出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高松灯定定地望着一点光线也没有的现场画面。
她想着:如果现在自己正在现场,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不受任何人所重视。不被任何人所期待。那名为“理所当然”的压力,藏在与友人笑谈的心无旁骛里,藏在偶然泻出嘴角的不耐烦里,藏在那一道道冰冷的注视里……
打颤的肌肤清晰地感受到休息室中来自中央空调的冷风。
明明是应该远远称不上冰凉的舒适温度,她却下意识控制起了呼吸,像是在冰窖里拚命留住那最后的一点暖意——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灯都为画面中那压倒性的“冷”惹得忍不住握紧拳头。
‘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呢?’
这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在见过那个男人的笑容之后。在听过那个男人的歌声之后。
——在亲自,与他一起站上舞台之后。
不知为何,现在好像隐约能写下答案了。
“……。”
灯努力睁着眼睛,只希望不要漏看哪怕一帧的画面。
然后,无比突然地——
“Hey!! Hey!! SAMURAI HEART!Hey!! Hey!! SAMURAI HEART!……”
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在一片漆黑的舞台上响起。
没有音乐伴随,更没有哪怕一小节的旋律。在同样骤然点起的舞台聚光灯中昂首阔步的,是一名背着贝斯,笑容满面,提起麦克风大喊着的男人。
“……Hey!! Hey!! SAMURAI HEART!Hey!! Hey!! SAMURAI HEART!……”
他就这么走到舞台中央,一边反覆地喊着,一边高举未持麦克风的另一只手轻晃。
电视机捕捉的画面看不见舞台下的风景。在男人铿锵有力的喊声以外,只有接近困惑的讨论声在舞台边回荡。
透过这孤单的镜头,彷佛、在舞台的最前列,只有自己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他,而身边尽是一片又一片、层层堆叠着的质疑,化作阴云向着那高昂的身影铺天盖地——
“……Hey, Hey, SAMURAI HEART……”
“————。”
——宛如、火种。
高松灯一时间停止了呼吸。
呢喃。低语。述说。叫喊。然后是欢呼。
有火焰,从镜头背后的某处被点燃……
————不。
那道火焰,打从一开始就在舞台的中心兀自燃烧。
宛如星星的火乍看转瞬间燎原,可是这闷烧于展演厅内的热量,早在那个男人踏上舞台伊始,便已经在看不见的某处默默升高。
接着、终于,在这一刻……
化作了,席卷整座舞台的疯狂!
“……Hey!! Hey!! SAMURAI HEART——”
画面里,保登折隶正绽开无比明亮的笑容。
唰。
他高举的手臂猛然向下一振。
“——————。”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无比激昂的乐音。
吉他从第一个音节便全力以赴。步入聚光灯中的银发女孩同样展露一张宛如太阳的灿笑,紧捏拨片在琴弦上跳动,令那震颤的音响递出更加汹涌的音浪,将遍布全场的欢声囊括进流动的旋律里。
这回反倒是那搅动波纹的男人绅士般慢悠悠地将麦克风固定上支架,在瞩目的中心静静地抬头挺胸,直到旋律即将走进休止符,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像是要给这愈发炽热的现场浇上一桶冷水,清澈如泉的歌声响起——
“在头顶天空的某处,你完全没在听吧?”
“故意传出信号,视若无睹的你——”
在乐器数量不足的前提下,那华丽的吉他和弦丝毫无法无法掩盖贝斯的音色。
低沉回响的节奏正像是那头饲养在男人喉咙里的野兽,随着他近似狰狞的咧嘴嘶吼出略显哀伤的声调:
“看吧,我们不论何时都是一样”
“能够互相瞭解?…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你根本没注意到我就在这里吧?”
急促的吉他音色营造出犹若奔逃的紧迫。
沐浴于其中,男人右手亦如鹰爪般高举后坠下,在贝斯弦上拉扯出并不悦耳的噪音。
“在拥挤的人潮中,独自一人”
“真是空虚,抬头望向天空”
“传递不到的对话,只剩下敷衍”
“孤独感不断增加……”
——男人猛然抬起头。
那双目视着前方的眼里,正闪烁着无比锐利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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