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那就,要她回家赶快洗澡换衣服,免得着凉吧。”
折隶浮夸地睁大眼睛,“你刚才不是还想问些什么吗?”
“现在的小祥,一定什么都不想回答吧。所以不问了。”素世叉起腰,状似得意地哼哼道:“况且,我姑且也是你的……女朋友,才不会让你有机会和其他女生多聊几句。送完伞就马上回来喔!”
“你干脆叫我别去算了。”
“你不去的话就要换我去啦。算起来还是我被你抢先了呢!”
少女看他穿起风衣,似乎看见了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凑上去左边拉一拉,右边扯一扯,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区别,摆弄了一会后才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最后踮起脚,伸手整了整他的衣襟,露出大大的笑容——
“一路顺风。”
“……啊啊。”
他笑着晃了晃手。
“等我回来。”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80话 令晨星揭开夏的序幕
雨还在下。
丰川祥子找了一处候车亭,在冰冷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候车亭有点小,飞扬的雨水早已将板凳沾湿,但她想反正自己浑身湿透,无所谓,便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等到适应了那份冰凉感之后,才抬起头望向亭子之外。
阴天的都市风景就像是套了一层灰暗的滤镜,潮湿的天气也让人们不愿意出行。
黯沉的街道空荡荡的,又有连绵的细雨宛若布幕。
刚才在雨中行走时还不觉得,如今坐在候车亭里,就忽然觉得眼中的世界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虚幻,好像自己一点也不应该在这里,这里一点也不属于自己。
‘……我刚才,说出来了呀。’
少女怔怔地看着雨幕。
候车亭之外不止的雨声,让亭子里的世界显得格外寂静。
浏海好像落下了几滴雨水,她赶紧抬手擦拭。
“哟。”
——再睁开眼时,面前多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依旧是一身朴素却勾勒出修长身材的风衣。
依旧是一张散漫又彷佛永远不会笼罩阴影的笑容。
那名为保登折隶的男人撑着伞,站在雨中。轻易能看见肩膀、手臂被沾湿了些许,他的气色却爽朗得不像是走进了梅雨季,反倒像是漫步在碧草春色里。
丰川祥子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恢复到一副冷淡的模样,缓缓站起身向男人轻点头充作招呼,便开口:“折隶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给你送伞来的。”折隶晃了晃手里的伞。伞珠边有雨滴被甩落。
丰川祥子低垂的睫毛轻动,“……我说过不必的吧。”
“但我可没答应。”男人走进候车亭内。
亭子并不宽,所以他稍稍与女孩错身,走到一旁收起伞,将伞柄递向对方。
“给。”
“……。”
少女的一袭蓝发在又一次淋雨之后随着水滴结成了一束束,宛如散乱的海草或者舞爪的章鱼,狼狈地垂在她的肩上。她没有追随保登折隶的步伐转动身子,依然面向亭子外彷佛浓雾的雨幕,而一双目光则彷佛雨水坠落到泥土,悄声无息。
“……长崎同学要你给我带话吗?”
好一会,她才干涩着声音开口。
“对。”折隶没对她的冷淡多作反应。
他举着伞,笑靥依然。
“————。”
丰川祥子既像是叹息,又像是怒嗟般长吁了一口气,偏过头,以一张看不出情绪的面庞对着男人那在雨中显得格外突兀的微笑,轻声开口:
“那么,我洗耳恭听。”
折隶的笑脸终于在此刻多了几分其他的感情。那是惊讶。
“你真的想听吗?”
“正是。”丰川祥子缓缓转身。
潮湿的衣物紧贴着肌肤,过于冰凉的触感让她嘴边轻扯的笑意中带着苦楚;被衣物所勾勒出的曲线意外地纤瘦,依稀还能见着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但那双眼睛蕴含的冷意却浓厚得吓人。
似乎比起这冰雨,长崎素世更让她愤怒——
“看来是我先前说得还不够清楚,有在此让长崎同学彻底死心的必要呢。”
“……哎呀。”
保登折隶歪了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女的神情,一挑眉:
“感觉你误会了些什么。不过,算了——”
“她要我跟你说,‘赶快回家洗澡换衣服,免得着凉。’以上。”
“……。”
丰川祥子眨了眨眼。
“诶?”
“诶什么诶。”
折隶翻了个白眼,将伞柄塞到她手里,令她呆呆地接过。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臭小鬼一个个老是喜欢苦大仇深的。”
男人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到了祥子身上。
刚褪下的衣服还带着点温度,一下子便温暖了她渐渐麻木的身子。
保登折隶在她不知所措的视线里收手抱胸,冷哼了一声,也学着她先前的模样抬头望向亭子外的天空,“淋雨可算不上什么‘对自己的惩罚’,只是单纯的蠢而已。”
“……呜。”
少女眼角一抽,默默地将脸转到一边。
折隶弯腰抹了抹板凳,椅子上残留的水便神奇地消失了。
他拍了拍椅子,说:“坐。我看雨势变小了点,过会可能就放晴了。你就先把卡布奇诺拿出来喝了吧,现在应该还是温的,正好暖暖身子。”
“噢、噢……”
丰川祥子低声应答,乖乖地坐回了板凳上。
雨还在下。偶尔有几道如针的细雨逃进了亭子里,在脸颊上留下些许凉意。
但是入口的温咖啡,还有披在肩上的大衣,让她丝毫不为那份寒冷所侵扰,甚至在这狭小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份奇妙的安心感……
恍惚间,靠在亭子边的男人又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素世很担心你。”
“……。”丰川祥子捧着咖啡杯,默不作声。
“突然缺席,突然出现,又突然退出乐团……会担心也是很正常的,你也应该有所自觉吧。”折隶一摊手,见祥子依旧垂着脑袋不说话,才摇了摇头。“放心,你不想说的话我就不会问。只要不去关心就能够置身事外,这就是大人的狡猾。”
“但,我还是有想说的话。……虽然以我的立场,好像也轮不到我来说。”
他沉默了片刻。
那难耐的寂静让祥子忍不住抬起头,却只见到他嘴角含笑,缓缓转头面向自己。
“——谢谢你啊,丰川同学。”
那张笑容很朴素。普通得像是在讲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语气却认真得不那么理所当然。
“素世也好,灯也好,能够像现在这样露出笑容,是你与你创立的乐团的功劳。”
——素世以为她只要有折隶就够了。但是这是不正确的。
他们都在学着成为更好的人,所以绝对不能只有彼此:比如折隶追寻着记忆中的英雄的身影,比如素世则在CRYCHIC中建立了自信。这段相处的日子是素世不可或缺的养料,也正因如此才会对祥子突如其来的决断而伤心。
只是,素世的成长似乎又稍稍超出了折隶的想像。
‘现在的小祥,一定什么都不想回答吧。所以不问了。’
那翩然的身影尽管仍有些许挥之不去的苦恼,可那张举世无双的笑容却灿烂得像是能驱散所有阴霾。
是她的话一定没问题。……如此、让人能够深深信赖的笑容。
男人咧起嘴。
一份一如往常毫无阴霾的笑容。
就像是在学着印象中那名少女的模样——
“所以,作为朋友,我想替他们感谢你。”
“————。”
丰川祥子望着那份略嫌刺眼的笑容,一时失了神。
……就算是我。
就算是,这双什么都没能握住的手。
也,真的做到了些什么吗……?
“那么,我就告辞了。再见啦,丰川同学。”
男人向她挥了挥手,转身面向下着雨的世界。
分明是再平凡不过的背影,却不知为何显得异常地高大。
彷佛空气里的湿冷也被一道薰风彻底拂去,带来盛夏的阳光代替春日弥补未尽的遗憾,令这灰暗的世界重拾它应有的色彩……
“等、等等!”
丰川祥子下意识发出呼唤。
可当真的看见对方缓缓回过头时,她口中却只吐出了零碎的声音:
“伞……”
“伞?噢,没事,我还有一把。”
男人笑着从口袋掏出另一把摺叠伞,信手撑开,只感觉好小一把。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就这么轻哼着小调,撑着一把甚至无法完全遮蔽双肩的伞走进雨中。
少女就这么目送着他远去,直至身影被飘扬的水雾掩盖,她才堪堪回神。
滴答、滴答。
候车亭的屋檐依旧有水滴如泪坠下,而远处已经有阳炎自云间垂落。
少女只是怔怔地看着这宛如破晓的天空。
……雨渐息了。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81话 酸
纤细的手指捏着吉他拨片,迅速地在琴弦上连点。
未尝接上导线的电吉他只发出了细碎的声响,而拨动着弦的少女神色沉静。
她独自面向窗,晴空向大地撒着光,淡绿色的发丝在这份明亮之中显得格外虚幻,就彷佛她是不属于这人世里的妖精,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看见……
椎名立希收起打量若叶睦的视线,放下用来隐藏视线的手机,转向录音室的门口。
此时长崎素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门边,嘴边噙着微笑按指板。向来让立希觉得有些聒噪和烦人的她,如今就和若叶睦一样安静,低头练着贝斯。看着她的背影,立希不知怎么地有些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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