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发
“先生您好，本餐厅今日的预订已满，暂时没有空余的座位了。请您移步至别的店，或是拿上我们的一张名片，下次再光临，如何？”
长着一双马耳，扮相得体，彬彬有礼的女前台，如此地对对方说道。她的言词似乎不让人觉得太过悦耳，但语气全然是诚恳无比了，做到了服务该有的样子。
听了这段话，男人扫了门外一眼，然后摸索着自己的包内，拍出一袋钱来，
“我不用吃饭，请您为我随便加个位子就好……”
一边说着，男人似乎一边思考着些什么。他尽可能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用有些颤抖的喉咙挤出了一段符合场合的话，
“今日我的路途有些匆忙，此刻我的双腿已经迈不开步伐了，只求你们能为我端上一些热腾的水，足以让我缓解疲惫与干渴就好。”
即便如此，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实际上还是不太自然。很显然，他没那么擅长说谎。而前台不知是不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不咸不淡地便是回道，
“这位先生，我非常可以体谅您的心情。我也不是刻意要针对您，但以您现在的着装，实在是有损本店的形象。而且，也没有客人会愿意为您加座位的。”
的确，这里怎么看也是高档场所，穿不好不让进的。而且能在这里吃饭的人，又有几个会愿意扫自己进餐的兴，放这么个人进来拼桌呢？很显然那是极为罕见的。而在这里，我敢断言没有一位雅士会欢迎他。
“啊，让他过来吧。”
清澈的女声，响了起来。正处于为难中的男人抬眼望去，是一个座位较为靠角落的，穿着比起自己还要不得体的人——那人身穿一件大黑色披风，叫人完全看不清面庞。且不论那一看就饱经风霜的面料，她举起来招呼着男人的手，赫然显示着她的披风之下，是一只裹满沉重盔甲的手。
好煞气的打扮，在这座城市中，真是觉着不太该让人看见。男人的心中，如此想着。
总感觉坐在她的身边，压力会很大。
不过，这下总算也能歇一下先了。他跟前台再招呼了两声，后者才行动起来，安排上服务生，为他准备好了座位。一经入座，他就第一时间说道，
“非常感谢您，美丽的小姐，真是帮了大忙了。”
“欸，可别这么说。你又没看着我，怎么知道我美不美呢？提前跟你说好，最近我可不太礼貌的起来，没心情。比起这个，我有些话想问你。”
穿着黑色铠甲的女人，朝着这边凑近了不少，令男人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几分，
“刚刚我喊你过来，你咋不直接来呢。里边都有客人都发话了，你也是消费者，还看前台脸色干嘛？在这儿要不狠点，可没人把你当根菜。我不是这里的本地人，我都知道这点。你，什么情况？”
有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压迫力，有些让人难以抗拒的进攻性。这话，这打扮，也就只有我们的白凛，像是这么个样的外乡人了。男人瞬间是显得有些发懵了，他完全没预想到对方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对话，更没想通对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行了，凛，你就别为难人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为什么非得说给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听呢？还是先点单吧。”
就在这时，坐在旁边，有些不动声色的另一位兜帽女子，开口发话了。她的声音更加细腻，看着包裹的没穿铠甲的演示，但也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庞。若隐若现的部分和那柔顺的金色毛发，已是勾得人心中想象出她的美貌。加之以温柔的语气，男子顿时恢复了不少。他点了点头，说道，
“非常感谢您的理解，这位女士。我叫汉斯，是一名画家，很高兴能与您结识。”
“我叫艾尔，这位是凛。我们来自远方，结伴而行。”
“嗯。”
面前的凛看上去很听艾尔的话，没多问什么，便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以表致意。并将手边的菜单，直接递给到了对方的手里。
“给，你也看看点几个菜吧。”
第1073章这菜有什么好点的
“呃……这不好——”
“没啥不好，作为代价，你来买单。正好省几个钱了。”
白凛抬手便是说道，态度很大方，嘴里很紧巴。毕竟她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也就是钱包了。
而似乎是因为与凯蒂交谈过了一番后，男人渐渐已经能拿出正常的交流态度了。他顿时笑道，
“行，别的我没有，钱倒是还剩了些。能请二位小姐用餐，是我的荣幸。”
于是乎，三人便叫来服务生，稍作交流了下，很快就点好了单。最格格不入的一桌人，陷入到了表象上的沉默中。凯蒂将一只手搭在了桌面下，划上几下，白凛的耳中便收入到了她的声音，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让你用自己的方式来？”
白凛思索半分，心中念道，
“无所谓吧，都能达成目的，你也有你自己的考虑。”
“不，你的确实要更直接一些。他看着像个走投无路的人，而且涉世的经验并不深，至少不擅长做场面事。”
白凛挑眉，略有疑惑，
“那为什么？”
“因为我想好好跟你吃顿饭啊，笨蛋。要是他说的话内容太多，我们还能待在这么？”
白凛有些哑然。确实，她已经习惯了随时能丢下睡梦或者吃食的日子。就像是憋住一口气，潜入水里，奋力狂游，直至到达对岸一样。前段时间的日子里，都是诗人的安排才让自己会有少许的休息时间。现在想来，如果没有她的话，自己或许要活的更没人性不少。
不断下潜，凯蒂当然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她是想带着白凛一起上浮，稍微喘口气。她们大可以在一切结束后有无数次吃饭的机会，但也吃好可以的每一顿，才能尽可能避免最后吃不到想吃的那一顿。
像这种事，本来该由白凛自己主动安排才是。但凯蒂知道，现在的话，如果自己不提醒的话，白凛一定会没止歇地一直工作下去，所以才会如此去做。
沉吟了一会儿，白凛自不可能拒绝对方的要求，将之接受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一盘盘的菜便端了上来。但菜品内容，却有些超乎白凛的意料——这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单调，甚至有些眼熟了。
除去几款可供选择的啤酒以外，清一色的，都是被称作“烤鱼金地瓜条”的玩意。它们看着品相就不那么好，闻着更是有股非常明显的咸腥味，不禁让白凛联想起自己在过去世界里所见过的一些实际存在的菜品。
炸鱼薯条，英国名菜，它可不是真的像你平常能在快餐店体会到的那种薯条一类，口味完全不同。对于初次尝试的人而言，可能会带来味道方面的极大冲击。
“这……是不是有点。”
白凛看着餐品，面色有点点的凝重。
“二位女士初来乍到，不也是我们先作了商议，才准备在这初餐中体会一番本地菜的么？这，就是我们最出名的餐品了。”
“不是，就一道菜吗？！”
“硬要说的话还有空心粉肉丸，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尽管为您点来。”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入乡随俗。”
听闻，白凛连连是摆手，这刻板印象痕迹可真是非常的浓重了。不过，她在这个世界上走了这么多年，什么吃的没吃过，吃上这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了。不过……
白凛斜了一眼旁边的金发少女，而对方则是俏皮地抬起手来，动了动手指，
“吃什么我也是无所谓的，你忘了我的出身了么？”
再说了，跟你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的凯蒂，已懒得再去提及让白凛少喝两杯，毕竟白凛也已经足够自律，这点酒水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当饮料喝的。再者，她只在乎白凛能不能开心，对方想要歇息她自然也会全方位认同。
没有听到熟悉的话语，但待在凯蒂身边的白凛，温暖依旧。她没再多说什么，进餐时间，就此开始。
“如果想要吃些好吃的，也可以去些外地的菜馆。不过，那比起这种地方还要爆满。像这种餐厅在我们这儿只算得上是下级，但基本也是座无虚席。”
汉斯用叉子叉起一块肉，端详着它，似乎在品会着那苦涩恶臭的家乡味，但也热心地为游人们解释着这一切。
“额，这种店都算次了么？那各个店都人满为患，没订上餐桌的人怎么办。”
白凛好奇地回问着，而对方也是迅速回道，
“虽每日座位有限，但大部分像这样的下级餐馆，都是有外送的。实在不行，人们在家中也有类似的预制菜品。”
“那为啥这种店还会人满为患？反正在家吃的也一样。”
“哈哈哈，真是很有外地人风格的提问。”
汉斯不禁笑了两声，他将叉在白凛的面前轻轻地舞了一下，看起来心情还算有些愉悦，
“饭菜吃着已经叫人苦涩不堪了，那么什么能助助兴呢？”
“啤酒？”
白凛看向桌台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立刻回答道，这不禁惹得凯蒂都是扑哧一笑。而汉斯则是没多卖关子，直接指向了自己的身前，
“是食客。”
坐的较近，并也因此显得亲密无间，相互之间的亲密度就差直接用互相喂食来直接表达了的二人，被汉斯如此点出。
“或许你们相伴而行，感觉不太深刻。但在这座城市里，吃这种东西的话，有没有人陪伴着，真的差别很大。有人在身边，聊聊天吃吃饭，感觉是真的很不错的。来这里的人，大多也都是与结识的朋友们坐一桌，或者也有不少初次见面的人，也说不定。”
这座城市看起来很发达，也挺富裕。那么会追求更高质量的生活，也情有可原。既然物质上的内容时常有所局限，那就让进食这一缓慢享受生活的行为，带入更多的精神满足。礼貌的交谊，让人与人之间共度一段闲暇而又饱满的时光，听着确实不错。
“额，那这么说的话，带朋友们回家吃不也挺好吗？”
第1074章我可是个画家
浅显易见的问题，再次从白凛的口中抛出。那汉斯顿时是没再笑着回答，而是闷头吃了口东西，然后摆了摆手。而凯蒂则是摇了摇头，随后拍了拍白凛的肩膀，有些阴阴地道，
“你不觉得，不是谁都有那么多朋友的吗，凛。”
白凛耸了下肩，她确实是嘴快了。汉斯，也是紧跟着回道，
“确实如此，但倒也不止这个原因。每天跟陌生人的交谈，也有着另样的体验。见证不同的事物，不止是他们口述的经历，更是看看他们谈吐的模样，不同的吃食习惯。人们给我带来的不同的感受，也是非常有趣的。”
“毕竟，我可是一个画家。我的灵感，说不定就来自于这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搞艺术的，通常都这样。”
汉斯恢复了微笑，礼貌地对着白凛如是言说。
“那要是碰到扫兴的人呢？”
白凛再次挑了挑，而汉斯坦然应答，
“那种人当然会有啦，这位女士。这之中当然不包括你，我认为你还是蛮有趣的。不过，我也不是天天都会跑出来吃饭。”
“哦？”
“我是不那么喜欢社交的，出来与别人交流就像一场赌博，需要付出我大量的心力去下注，而却很难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但人们还是会去赌，想要得到一个好的结局，不是么？”
“所以我只有在能承受坏结果的情况下，才会出来与他人交流，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你看上去有点憔悴，汉斯先生。”
凯蒂适时地插话道，汉斯的神情明显又是紧了一下。不过呢，大概是因为食物下腹，血液在脑内流动，暖和了他的脑子，舒缓了点神经，所以他也是很自然地一回，
“确实，这些日子，不大好过呢。人人，都有不好过的时候。”
确实不太好过，白凛也是如此。
“但难得都有缘在这坐下了，与你们一起进餐，我便也懒得去想那些事了。二位不是旅者么？一定有很广大的见闻吧。我很希望能听听你们的故事，如果可以的话，能说些给我听听么？”
他马上整理出了一副平常的神态，就像是搓着手一般，展露着比起面前的食物，更具希冀的神情。而这回，凯蒂则是有些神秘的一笑，
“您看过今天的报纸了没？”
“没空闲读。怎么？”
“那您不妨看一眼，或许就能看着些故事了。”
这话说的好像有些生分，可就凯蒂的谈吐态度而言，汉斯不觉得对方只是拒绝与自己叙述。他随心随意地用面巾擦了擦手，拿起一旁杂志架上的报刊。匆匆瞄过几眼，便是看着报回道，
“完人之乡倒塌了，据称是由占星一族的诗人，和传说中的圣子为首，带领的暗黑骑士们做的。现场只留下了惨烈的战斗残骸，无可得知具体的死伤，但想必那完人们是毁的大差不差了。怪不得，最近这里兴建的工程也多了起来，人力也变得充沛不少……”
“这可真是个大新闻，看着倒也是前些天的事了，我是现在才知道，确实很有冲击力。不过，为什么要我看这个？”
“难不成，这与二位有所关联么？还是我，还没翻到该看的那一页？”
他一边问，一边笑着抬起了头。而凯蒂喝着啤酒，斜了斜身边的白凛。白凛默默地颔了颔首，伸出手去，点在了汉斯的报纸上。
她隔着背面，精准地点在了“圣子”二字上。随后，指了指自己。
“圣子。”
“我。”
这传达的意思很是简单，思索片刻后，汉斯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读懂了，但他又将之瞬间否认，因这实在太过于骇人听闻。汉斯硬着头皮，回道，
“难道说，您与她有所认识？”
“我就是本人。”
白凛放下酒杯，沉稳地说道，就连语速都在汉斯的耳中变得缓慢而又沉重。一瞬之间，那朦胧于阴影之下的身姿，变得十分坚实，极度的有力，而又锐利。汉斯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与对方对上视线，立刻就会被威慑得吓破胆。她并没有刻意针对自己，只是坐在那里，仅此而已。
他有些不自禁地移着视线，但这一情况，是他怎么转移注意都逃不开的事实。于是他在三人的沉默中，沉淀了下来。汉斯默默地将酒杯拿起，也是深沉许多，但他一口没喝，就将之放下。
“您来这，是要做什么呢？”
“做我该做的事。”
再怎么艺术家，再怎么隔世，白凛的名号汉斯也有所听过。虽说主要是因为诗人带队的效果较大，但这圣子二字，早就在不少地方声名远扬。更何况，汉斯自己也不是一个完全隔世的那种画家。
他对圣子的认知，是一个善良的，强大的，而且手段果决的人。简直就像是一个童话中出来的英雄一样，在短短的时间内便与诗人和骑士们造就了丰功伟业，名震大陆。
但他终究认为，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哪怕多几个人，上限也不高。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像是对抗国家之类，也是不存在这种说法的。这可不是个童话世界，自然不需要童话的英雄。
可她们如今所做到的，已远远超出了汉斯对英雄的想象。虽说不知对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自己的麻烦，他们应该足够面对了吧。
“那您，会帮我么？”
汉斯试探性地如此问道。
“你能问出这句话来，我还真有些不知道，你是觉得你是我该帮的人呢？又或者，是把我当傻子看，想把我当剑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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