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吃桂花糕
而且，最重要的是，尝试帮可爱乖巧的小侍女圆一下梦，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菲蔓点点头，望着少女温柔的笑脸，愣了好久，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离开魔法师高塔的那天，温柔的笑容比太阳更耀眼。
眉毛微微低垂，终于，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嗯。”
第186章第一百零九 心与梦（九千一）
即便是完全相同的场景，不同的处境，不同的心情，感受自然也不一样。
赶路的时候如此，抵达风车城之后更是如此。
安可上一回在这里待了差不多两天，时间紧，任务重，担心与思考的事情非常多，注意力全都在观察城里的军事力量，打探善良阵营参赛者信息，琢磨下面该如何行动，跟不同的动物沟通，评估风险收益合不合算……
唯一闲暇的时候，那就是菲蔓帮她搭配服饰与化妆那一小段时间，可以透过阁楼的窗户，欣赏一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其余时间，看着风轻云淡，其实内心满是焦躁。
而在过了近两个月之后。
安可明显就淡然平静了许多。
毕竟她的专属任务已经搞定，又在童话岛里待了那么久，就跟用了时间转换器差不多，属实是赚麻了。
只是因为不甘心晋升失败，再结合对仙女与精灵的不满，渴望赢过他国天骄的胜负欲，以及一些无法明说的倔强，始终要坚持到最后一刻而已。
是，她其实没觉得自己百分百能赢——虽然无论是单挑王子，还是群殴仙女，她都有一定的信心，可他们俩要是联起手来，甚至都不需要精诚配合，那己方胜算都会猛然下降。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都已经有了“尽人事，听天命”的坦然。
自己已经努力过了，不止是修复【钢之剑丛】，配合茜涅芙用“迷情汤”、“曼陀罗之吻”与“红珊瑚美愿”让【春之花】重新绽放，还费尽心力把三道技能肝上新的阶段，甚至直到现在，念力魔法也一直在肝着，同时尝试寻找到足够的助力。
这里所说的助力，一个是指茜涅芙，自己日后在高塔学院的小菌菇同学，有过在童话岛的冒险，感觉继罗莱娜与茉茉之后，自己又提前认识了不得的朋友；
另一个是湍流鳄王，锈月亮潭的霸主，也是唯一一头没躲起来的二阶魔兽，或者说，是眼见童话王国大军打到了自家领地，独木难支，却不愿意舍弃家业的魔物。
现在茜涅芙已经带着城堡里的魔物军团，前去支援试图并招揽它了，愿意臣服最好，不然就想办法把它变成菌丝傀儡，照样能参加死斗。
而第四个参加死斗的人员，多半会抓一只无面书怪顶上去——毕竟实在是找不到其余黑暗阵营的角色，它们全都缩在密林深处的领地里，除非童话王国打到它们老巢，或者是安可与茜涅芙一同找上去，直接来一个“我看见，我征服”。
原计划确实是这样子的。
她们在修复完宝物的这一周里，尝试胁迫其他黑暗阵营的角色，然后再匆忙赶往荒野的仙境参加死斗。
只不过，由于小侍女想去的约会地点有些远，安可索性提出修改了一下计划，茜涅芙也没意见。
当然，安可小姐主要是觉得赶路时间要留下一些空余，省得荒野又发生什么变故，来不及调整。
而且那些二阶的黑暗角色也不傻，早就对女巫有所警惕，不断加固阵地，还可能随时逃跑，又不像鳄王那样顺路，到时候白白浪费精力就不好了。
嗯，至于觉得小怂包乖了那么久，难得主动提一回要求，海蓝色眸子水汪汪的太漂亮，看着实在不忍心拒绝什么的，姑且算是次要的原因吧。
于是。
安可舀了一勺手中的甜品，那是近乎于现界芒果口味冰淇淋的玩意，然弍另-虾)五林IX删蹴峮"后美滋滋地眯了眯眼睛。
天空是晴朗的，太阳已经明媚了一整天，正准备西下。
安可坐在木制的长椅上，空中还飘着一个没动过的草莓冰淇淋，边吃边等待，顺便东张西望。
这里是靠近喷泉宫殿的高地，只要视力好，几乎能把整座风车城尽收眼底。
毫无疑问，最显眼的东西，自然是那些矗立在高墙上的巨物，如同童话故事里那般，云层在风车翼尖碎成雪白的棉絮，古旧的木制轴承发出吱呀呻吟。
鹅卵石铺就的街道在斜阳下折射出琥珀色的质感，任由载满桦木桶的运奶车留下蜿蜒的乳白色痕迹，跟那些蔬果摊周围留下的不同色块互相映衬。
杂货铺伙计则将成筐的琥珀色松脂蜡烛卸在台阶旁，旁边那些穿麻布围裙，裹着鼠灰色头巾的主妇们挎着柳条篮，镶着铜片的方头鞋起起落落，鞋跟与鹅卵石碰撞出清亮的音阶，惊得面包房檐下的旅鸽扑棱棱飞向天空，她们应该是忙着回家做饭。
铁匠铺的学徒抬着新制的铜锅穿过人群，他们有些笨手笨脚，可师傅却顾不上骂他们，足足一整天，不，应该说自第二回大远征开始，他手中的锤子一直在高强度挥舞，火星飞溅的节奏，好像与他隔壁草药摊的银质药瓶实现了共振……
虽然有些无法相信，但安可确实觉得，区区童话岛里面的一个城镇，居然有着无以伦比的真实感，那鲜明而独特的异世界生活气息，不亚于，甚至胜过了雪杉镇与阿斯达城。
至于红岩镇，由于那在背景里就是教会搞出来的“楚门世界”，那就更不能拿来进行比较了。
因此，安可忍不住思考，灵界与现界，它们之间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那些所谓虚假的灵界投影，究竟跟现实差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说正常灵界巡游里的生物，是历史的碎片，是扭曲的W群撩熘坝韭午覇林死笼捂投影，那童话岛里面的呢？
它如此真实，是不是与所谓的乐园碎片有关？
毕竟在小羊的口中，乐园妖精生活的地方，好像就是独立的，奇异的世界。
而好巧不巧，童话岛固然有很多现界的要素，甚至连一些角色的原型都有现实对应，可说一千道一万，现界并不存在一个童话岛。
但很显然，她一个小小的一阶法师，完全无法得到答案。
只能再狠狠咬一口冰淇淋，然后在寒冷中呲牙咧嘴，最后再遥遥望向宫殿露天庭院里的银发女孩。
菲蔓，她正在跟一个吉普赛风格的女人交流，桌子上还摆着厚厚的书页与笔记。
两人沟通时非常友好和谐，只是从女孩蹙起的眉头不难看出，结果不太令人满意。
莴苣姑娘提前联系了十三个吟游诗人，他们早早就在风车城里等着，眼下沟通的已经是最后一个吟游诗人了。
没多久。
吉普赛女人起身，笑着与菲蔓告别，后者也礼貌地挥手道别，然后没一会就停了下来，静静坐在原地，看起来像是乖巧的玩偶，只是表情显得很悲伤与迷茫。
小怂包其实持续这个状态好久了。
她明明原先很活泼的，属于看着乖巧安静，实际上特别爱胡思乱想，有奇奇怪怪的小动作，只是受限于胆小的性格，只敢想，不敢做。
但是自从见过所有的无面书怪之后，菲蔓就变了。
虽然她在白蛇小姐面前还是乖乖听话的小侍女，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容，可在自己待着的时候，要么很沮丧，要么望着东西出神。
好一会。
菲蔓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抱起桌上厚厚的纸张，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她远远望见安可，立刻就高高举起手用力地挥舞，表情也切换了，由黯淡变得明亮。
安可犹豫了一下，选择走了过去，省得对方又摔了，这里没有荒野的沙子与松软泥土，坚固的大理石可没有温柔。
“抱歉，白蛇小姐，让你等了那么久……”
菲蔓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东西就飘到了面前。
“给，你的甜品，抓紧时间，不然就要化完了。”
安可提前打断了施法，不然小侍女又要嘀咕一些有的没的了，“吃了甜的东西，心情就会好一些。”
“……嗯。”
菲蔓先是一愣，接过东西的时候确实很高兴，吃的时候露出了幸福的神情，说不清是因为有爱吃的草莓，还是因为少女细心地记住了自己的口味。
只是，这快乐就是一阵微风，刮过去了，阴霾也没有消失。
“对不起……”
一开口，菲蔓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跟小鹌鹑一样缩了缩，“对不起，我又说对不起了。”
“知道你还说。”
安可斜了菲蔓一眼，伸出可恶的手，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小怂包的脸蛋，
“那就罚你后面不许说了，再罚你陪我去逛街，你应该在风车城待过漫长的时间吧，上一回没空，这一回你该当一个合格的导游了。”
“……好。”
菲蔓愣了愣，然后用力地点头。
沿着道路，小侍女VIba究鷗爸溜死呜一边指引着，一边给出介绍。
这是悬着橡木招牌的店铺是“云雀面包坊”，他们家的特色是焦糖与黄油，还会制作玫瑰形状的糖浆；那是“风车广场”，有可以爬上去的大风车与独角兽雕像，还有好多爱吃谷物的鸽子；“老风琴酒馆”是最热闹的地方，吟游诗人在里面待一晚能挣到最多的钱，大家通常都商量着轮流过去……
她们就这么走着，一个说，一个听。
踏在青石板的道路上，穿过露台垂下瀑布般的蓝雪花，经过铜铃脆响的门店，走过喧闹的街市，由夕阳西下走到明月升起，星空璀璨。
不知道什么时候，轻声的介绍结束了。
可能是值得分享的已经解说，可能是有一点点累了，也可能是终于到了鼓起勇气的时刻。
于是。
随便在一个不知名且安静的小巷子，菲蔓停下了脚步，轻轻说了一声：
“谢谢。”
可能是开始得太过突兀，这回没等安可打断，早就想说的话语就跟潺潺溪水般流淌而出：
“白蛇小姐，谢谢你的耐心，愿意陪着我散心，感谢你给的甜点，我很喜欢，感谢你的温柔，给我一个圆梦的可能，感谢你的帮助，让我摆脱了巫婆的手掌，感谢你的关照，让我见识并经历了一个新的世界……”
她顿了顿，声音好像有些颤抖，可是没有丝毫停顿。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害怕只要迟疑了一瞬，微不足道的勇气就会自心尖溜走。
“可是，真的对不起，我其实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我好多事情都办不好，明明是吟游诗人，可是我学了那么久的乐器都没办法拿出手，明明加入了远征军，其实也只能干一些谁都能干的杂活，有我没我都一样。”
“我没有表现得那么乖，就是因为我老是不愿意听叔叔与婶婶的话，导致他们总会哀声叹气，我就是窝里横的坏孩子，不敢得罪厉害的陌生人与坏人，只敢对着熟络与亲近的人耍小脾气。”
小侍女的声调慢慢升高，语速也变快，同时也变得更加颤抖与哽咽，
“我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善良那么好，我嫉妒菌菇小姐，会因为她的厉害而自卑，又会在意识到她无法正常说话之后重新升起优越感，得到建立在他人缺陷之上的丑陋自信，我还会因为一些不开心的事情，生起一些可怕的念头，只是没有勇气，更没有能力去实施……”
菲蔓顿了顿，不是不想继续，而是发现白蛇小姐好像想要走到自己的面前。
然而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因为要是面对面，她压根就没有办法说出这些东西。
可是她现在没心情，也没能力跟对方比绕圈圈的速度，索性吸取曾经的教训，直接蜷缩到地上，头抵着膝盖，埋着脸，怀里一些纸张还掉了，飘到地上，沾了灰尘。
由于早就知道今天是要与白蛇小姐一同散心的日子，菲蔓在昨晚抵达风车城之后，还偷偷精心打扮了一番，就是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
雾霾蓝的圆帽，银白长发分两股编入淡蓝丝带，象牙白的方领连衣裙，镂空蕾丝小飞袖，前襟是黑色天鹅绒罗缎交叉系带，三层压褶的裙摆，还有白蛇小姐喜爱的白色长丝袜……
为的就是看起来好像公爵家的小姐，再不济也是个乖巧有文化的学者，而不是一个小小的侍女或风餐露宿的吟游诗人。
可在最开始的时候固然得到了毫不吝啬的夸赞，但现在好像要把形象全给毁掉了。
为什么可以这么没用？连这么点小事都可以搞砸？
菲蔓莫名有些委屈与难过，鼻子一酸，明明先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现在却有如断了线的珍珠。
可是还要继续，她可能在有些地方有着连自己惊讶的倔强。
“……我就是这么普通且平庸的女孩，没有厉害的背景，不会了不起的魔法，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算得上略微独特的，只有好一点的记忆力，只有所谓的追求，追求收集故事，追求成为命运使者……”
她红着眼眶，声音也慢慢低了下来，“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因为我连梦想都不是纯引邻珊弍溜气四爸裠粹的。”
“白蛇小姐那么厉害的人肯定没办法想象吧，对于一个软弱懵懂又无依无靠的孤儿而言，她唯一能想到证明自己的东西，其实只有高声地呼喊，呼喊着把一个常人遥不可及的目标当作自己的梦想，然后才能找到一丝微不足道的自尊。”
“只有把梦想定得比周围所有人都高，方能在一些黯然神伤与软弱无助的时候，努力去安慰自己，说起码自己还有一项比其他人都了不起的东西。”
“是不是很可笑？自己骗自己，比莉莉姐姐差远了，她是真的有勇气有动力去收集故事，可当她邀请我的时候，我却迟疑了好久，最后为了碍于自己编织的谎言，不得不前进。”
“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当你问我真正梦想是什么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我没办法确定，我也没办法说出口……因为只要说出来了，你就会失望地发现，其实我没什么特别的，与大部分人一样迷茫，与大部人一样平庸，注定也会和大部人一样碌碌无为……”
菲蔓一口气说了好多，其实她还有非常多想要说的，可明明事先都打好了腹稿，可真到了现在，脑子就开始不听话，嘴巴也不乖。
可能自己就是这么没用的家伙吧。
不知所谓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借着着一股劲，努力把最后的，最想要表达的传递出去：
“对不起，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只有这些可笑的玩意，我，我把所有的分享给你了，这就是菲蔓的故事，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话的瞬间，她就有些后悔了。
一方面是懊恼于自己的语无伦次，不知道能不能让对方听懂；另一方面则是惶恐不安，害怕对方的反应。
因为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她不是那些厉害的角色，她的经历也没什么可说道的，她的心思更是无关紧要。
也许正是由于吟游诗人自己的故事太过无趣，他们才热衷于传唱那些英雄的传奇与史诗。
可对于菲蔓而言，那些乱七八糟的，深埋在内心的，无法随意启齿的思绪，可能就是她唯一独有的东西了，是她小小世界里最珍贵的宝藏，愿意诸多分享出去，那就是她所能想到的最高级，最有诚意的礼物。
我把我的心给你。
尽管里面藏着虚假的梦，哪怕有着难以启齿的自卑、别扭与软弱，可那就是所有的、最真实的我，没有一丝丝遮掩，带着所有的真诚。
这就是我对你的回应与告别。
“我也会好奇菲蔓的一切”，同时也是在倒计时到来之前进行一个小小的告别。
是的，时间不多了。
再过几天，少女就要踏上命运的舞台，进行惨烈的死斗，无论胜负，自己都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菲蔓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她很清楚地知道，白蛇小姐看似与自己靠得很近，可实际又远到遥不可及，也许成为命运使者，能填平这里面的距离，可现在这愿望已经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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