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荒杀人鬼
“理由是...横滨的医疗条件更好，他的私人医院有从德国引进的最新设备，更利于老大的恢复。”
石川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愤怒：
“鬼话连篇。我怀疑他想把老大控制在自己手里，以此作为要挟其他干部的筹码，甚至...可能想对老大不利。”
石川的怀疑，与九条莲司的想法不谋而合。
将组织的“象征”，那个植物人状态的组长掌握在自己手中，无疑是一步好棋。
进可挟天子以令诸侯，退可隔绝一切外部探视，暗中动手脚。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北村千秋的交易还没理清头绪，组织内部的豺狼又开始蠢蠢欲动。
九条莲司感到一阵熟悉的头痛。
麻烦事总是喜欢扎堆出现，仿佛它们之间也存在着某种社交礼仪。
他沉默了半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哒。哒。哒。
这是他前世思考时的小习惯。
电话那头的石川，安静地等待着，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实话说，他是有些忐忑的。
因为这位祥子小姐对于老大的态度实际上有些微妙，他是能够看出来的。
所以在打来这通电话之前，他也给自己做了相当多的心理建设。
“九条莲司...”
莲司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现在，在哪所医院？”
电话那头，石川明显地愣了一下。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欣慰与感动，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听到了什么？
小姐...小姐她，第一次，主动地、清晰地，说出了“九条莲司”这个名字！
而且，是在询问老大的安危！
石川的眼眶，甚至都有些湿润了。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以来，内心是何等的煎熬。
最初，在确认了“丰川祥子”是老大秘密培养的继承人后，他对于小姐绝口不提老大的行为，是理解的。
他脑补出了一整套合乎逻辑的剧本：
老大深知组织内有内鬼，自己的车祸就是内鬼的杰作。为了保护唯一的继承人，他必定嘱咐过小姐，在羽翼未丰之前，绝对不能暴露与自己的关系。所以，小姐的抗拒，是一种自我保护，一种对老大遗志的忠诚执行。
这个剧本，支撑着石川，让他死心塌地地为这位年少的“小姐”铺路。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姐展现出的手腕和魄力，远超他的想象。她整合了情报网络，扶植了新的势力，甚至已经隐隐具备了与组织内那些老家伙们分庭抗礼的实力。
按理说，到了这个阶段，已经不需要再那么刻意地撇清关系了。
可小姐依旧对“九条莲司”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于是，石川的脑内剧场，上演了第二幕。
他开始担忧。
他想，难道...小姐和老大之间，存在着什么嫌隙？
是啊，豪门恩怨，父女反目，这种戏码他见得多了。
或许老大是个严厉到不近人情的父亲，又或许小姐有着叛逆的过去...总之，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矛盾。小姐之所以愿意接手这一切，或许只是出于责任，而非感情。
这个猜想，让石川感到无比痛心。他既心疼那个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老大，又心疼这位独自一人背负着一切的、年少的“小姐”。
他多么希望，他们父女能够和解。
而现在，就在刚才...
小姐她...她主动问起了老大的情况！
那平静的语气之下，隐藏的是何等的关心，这说明，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她逐渐理解了老大的苦心，那份曾经的嫌隙，终于被血浓于水的亲情所融化了/
误会解开了！矛盾消除了！
石川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都轻了三分。
“在、在东京中央综合病院的特护病房，小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了一丝颤抖，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甚至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干劲：
“安保是我亲自安排的，绝对可靠。田中那家伙，也只是递交了申请，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实际动作！”
九条莲司敏锐地捕捉到了石川语气中那不寻常的、如释重负般的情绪波动。
他大脑瞬间就完成了对石川心理活动的侧写。
从“隐藏身份的忠诚继承人”，到“心怀芥蒂的叛逆私生女”，再到如今的“终于和解的孝顺女儿”。
石川这家伙的脑内剧场，还真是...丰富多彩。
九条莲司忽然感到有些无语。
“做得很好，石川。”
莲司淡淡地夸奖了一句。
这句夸奖，在石川听来，不啻于天籁。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辛苦和担忧，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为小姐和老大分忧，是我的荣幸！”石川的声音铿锵有力。
九条莲司沉默了良久。
人这种生物，在认知上总有其难以逾越的局限性。
比如石川，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接受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是黑道帝王秘密继承人这种电影般的情节，却绝无可能相信一个人的灵魂能被塞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所以，“九条莲司的女儿”这层身份，是九条莲司目前所能找到的、唯一的、也是最合乎“常理”的解释。
一个能让他，以“丰川祥子”的姿态，名正言顺地介入苍龙会内部事务的，唯一的大义名分。
“田中那边，你先稳住他。告诉他，九条莲司的身体，我这个继承人，会亲自负责。他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莲司刻意在继承人这个词上，加上了微不可查的重音。
而在石川听来，这却是小姐第一次，亲口承认了与老大的关系！
虽然是在电话里，虽然只是一个代称，但这无疑是一个历史性的突破！
“是！我明白了！”石川激动地回答：
“我立刻就去回绝他！让他知道，苍龙会，还轮不到他一个横滨的土包子来指手画脚！”
“不。”莲司打断了他，“不要直接回绝。”
“...呃？”
“告诉他，我很感谢他的关心。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会亲自去横滨，登门拜访，向他当面致谢。”
电话那头的石川，沉默了。
他正在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量。
片刻之后，他恍然大悟，语气中充满了敬畏。
“...我明白了，小姐。您是想...借此机会，敲山震虎？”
先以怀柔的姿态稳住对方，让他放松警惕。
再以“登门拜访”为名，实际上是单刀赴会，直捣黄龙，当着他的面，彻底解决横滨的问题。
何等的魄力！何等的手腕！
不愧是老大的女儿！
这份胆识和谋略，简直和当年的老大如出一辙！
“你明白就好。”九条莲司没有过多解释：
“另外，帮我准备一份东京中央综合病院的详细资料，包括所有楼层的平面图，安保人员的换班表，以及...VIP病房区域的所有监控摄像头分布图。”
“是！”石川毫不犹豫地应下，“我马上就去办！”
“还有，”莲司顿了顿，补充道，“关于弦卷家的那场晚宴...”
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你告诉北村千秋，我应下了。”
既然麻烦喜欢扎堆，那就让它们来得更猛烈些好了。
无论是北村千秋的试探，还是田中组的野心。
他，九条莲司，一并接下。
电话挂断。
房间，重归寂静。
九条莲司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眉心。
他望着窗外那片被城市灯光染成昏黄色的夜空，眼神深邃如海。
命运共同体吗...
丰川祥子，或许，你说得对。
既然已经身处同一个漩涡，那比起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不如...就将这池水，搅得更混一些吧。
.........
冰冷的空气，透过特制车辆那厚重的车窗玻璃，渗入一丝寒意。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那种源自目的地的、无形的压迫感，却让这温暖显得有些虚浮。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前往东京中央综合病院的路上。
石川坐在驾驶座上，神情肃穆，通过后视镜，他能看到后座那位“祥子小姐”平静的侧脸。
她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仿佛即将要去见的，不是自己生死未卜的“父亲”，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然而，在这份表面的平静之下，另一个意识正在用她独有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你还真打算让我当你的‘女儿’？】
丰川祥子的声音在九条莲司的脑海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像是被冒犯了的没好气。
九条莲司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但他的意识却在与她对话。
【只是权宜之计。】
他的回应一如既往地平淡，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一个合理的、能被所有人接受的身份，是处理眼下这些麻烦事的最佳工具。‘九条莲司的继承人’，这个身份，足够解释你的变化，也足够让我在苍龙会内部拥有名正言顺的发言权。】
【况且，你不是也说了，我们是命运共同体么？】
九条莲司不疾不徐地，将她前几天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
一瞬间，丰川祥子小姐被自己说过的话给噎住了。
是的，命运共同体。
这是她为了让他放下心理负担而提出的概念。
用她自己的理论来反驳她自己，简直无懈可击。
可恶的男人。
丰川祥子不再说话了。
上一篇：东京偷心贼的日常
下一篇：我就是你们已故的感情寄托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