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给我一杯可乐
尸体,充满困惑而惊恐地问道。
那被囚禁在尸骸中的灵,迸发出短暂的灵性的火花,像是要求证什么一样,手指微微用力,攥紧水谷诚的手腕。
水谷诚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这个已经死去的人,用尽全力维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
“嗯。”
水谷诚反握住松下启的手腕,眼神冷静地将他紧紧扣住。
他也不是预言家,能预知事态的发展,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
“契约”这个都市传说的内容,就是欺骗死者以为自己还活着,并让以谎言去哄骗死者,让其化为伥鬼助纣为虐。
如果松下启没有神智,亦或者像之前宰过的烂人一样,那也无需多问,当作小怪直接刷了便是,但松下启终究不是只会叽里咕噜然后抡着刀冲锋的路边活尸,而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倒霉蛋。
为此,水谷诚留出了一天。
这一天,既是在积攒他能够凑齐的10000灵魂,也是他借此机会想了解了一下,看看“松下启”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倒霉蛋其实还挺对他胃口的。
其关于“愿望”的描述,挺有趣的。
水谷诚镇定地望着他。
眼前的少年,或许他在生死存亡之际本能地选择了生存,但本能之所以是本能,就是源于超越理智以及一切外在影响的,水谷诚并没有因为这个无法深思的抉择就把松下启打为烂人。
相反,在交谈中水谷诚感受得出来,这家伙的话语间,始终徘徊着某种卑微的惶惶不安,又或许是某种负罪感压了上来,硬是把他的脊柱压垮下去,令他无法抬头挺胸地做人。
他很自卑,不会掩饰自身的情绪,给人以一种薄弱的感觉,却又跟真正脆弱且病态的人不一样。
松下启,有着他想做的事。
并不是所谓的学业,也并不是挑起家庭的大梁。
他的遗憾是没能找到妹妹。
他的愿望是挣脱束缚,就像在大海中游泳,游到海水变蓝为止。
“这就是你的全部了。”
“漫长的十数年的生活,浓缩为简洁的两句话。”
一个人所残留的痕迹,总能引人思考。
这也是他在翻起枯叶时,那些堆积起来的学生证留给他的感触。
在意识到又一个灵魂即将深埋在墓碑之下,像无数个受害者那般被人轻易遗忘,他突然就意识到了他想做点什么……或许没什么意义,也或许就是求个念头通达,但总之做了也就做了,不需要特别的理由。
“至少,我现在记下来了。”
“我会尽力记住你的,松下启,你的遗憾,你的愿望。”
“同样的,你也该安息了。”
无论生前有着什么样的梦想,在死后都该平等地享受最安详的永眠。
水谷诚手掌虚握,是握刀的手法,这一刻已经做好了准备。
少年那生命的假象,一撕就破。
——他已经死了?
松下启迷迷糊糊地想着,想到了他被拖入池底的画面,想到了池水灌入口鼻,想到了在窒息感中被黑暗笼罩,又想到了那声音,最后记忆定格在一个画面上,那是一具浮肿的尸体,踉踉跄跄地爬出水面。
谎言伴随着记忆的苏醒而崩坏瓦解。
少年的皮肤开始迅速变皱,那原先正常的相貌飞速扭曲乃至彻底变形,他的腹部也开始肿胀起来,就像是水谷诚在泳池内见过的溺尸那样。
但是,他却没有向水谷诚发起袭击。
这肿胀的尸体,就像是在水里泡了几天几夜一样发白发皱,腹部灌满了池水。
他静静矗立在原地,迷茫地摸着发皱的皮肤,又定定地望着水谷诚身后那热闹的人间。
“啊,啊……”
尸体,发出含糊不清的尸语之声。
那种感觉又上来了。
很难过,但又很难说。
就像他妹妹失踪的那一天,某种强烈的情绪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内心却空落落的,好像什么都不剩下。
他的神智在飞速消弭,伴随着浑浊的泪水,如云雾般蒸发殆尽。
但是,池水中那隐隐重叠的异象,却也在快速消失。
“啊啊!!”
水谷诚具备灵视,隐约还能听见一声极为愤怒的低吼,那低吼声层层叠叠,就像是无数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发出凄厉的怒吼声,但传到他耳中时,这点微不足道的愤怒却远不如耳畔的风声来得清晰。
受难者的灵魂,已经解脱了。
水谷诚摩挲着手指,那【沉眠脊柱戒指】,使得他的存在感不断降低,在他不出声时,人们就像是把他当成了盆栽亦或者背景,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也没有过多的停留,这么一来居然还把他身后的松下启也一并忽略了过去。
佐鸟佳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小福神正是隐藏身形的状态,躲在这游泳馆内没人发现得了。
她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水谷诚沉默了片刻:“他自己结束契约了。”
此刻,他虚握着的手掌也渐渐松开。
自从意识到了松下启神智清醒,水谷诚就拟定了两套方案。
其一是他戴着【沉眠脊柱戒指】外加【水虎隐勾玉】的组合,在松下启没有自我体面的意思时,果断拔刀斩其罪业。
劝他去死?
水谷诚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没这种想法。
死亡实为大恐怖,劝一个人放弃求生欲望,是一件很愚蠢很傻卵的事,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他最大的耐心,就是像这样坐下来,聆听松下启存在过的最后的痕迹。
其二就是像现在这样,松下启选择了体面。
“契约”的怪谈之中,被欺骗的死者是有能力终止契约的,故事的主人公面对同学即将溺死的惨状时于心不忍,终于是良知战胜了求生欲,选择了中断契约。
而松下启的做法对应的也是这个结局。
佐鸟佳子:“他最后在想什么?”
水谷诚:“我也不知道。”
兴许是道德良知,兴许是被欺骗后的怨愤,也兴许是他的怨气已经伴随着方才的交谈彻底消散,就跟曾经的佐鸟佳子一样……总之,就结局来讲,在他的神智被彻底摧毁前,这个契约还是被中断了。
死者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
生者又哪能知道。
他跟佐鸟佳子所能知道的,就只剩下最后的结局。
风会吹走所有的纠结与苦思,只留下一个结果。
水谷诚蹲下,松下启那具肿胀的尸体就倒在地板上,一双发白的瞳孔直勾勾地看着他。
在生命最后一刻,这少年居然是望着他的方向。
这是为什么?
水谷诚心想,可能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松下启的遗憾与心愿的人。
佐鸟佳子低着头,小手捂着心口,闷闷不乐道:“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郁闷……但就是不太舒服,胸口有点堵堵的。”
“唔,说起来我明明是不用呼吸的吧,但就是那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水谷诚点点头:“我心里也不太舒服。”
“大哥哥也会吗?”
佐鸟佳子一脸期待地看向水谷诚,这种寻求认同感的举动出现在小女孩身上,自然是能理解的。
“当然会了,我是Happy End的受众,向来不怎么喜欢悲剧。”
他拍了下这小姑娘的头顶,表明立场。
“悲剧……”
“嗯,这些怪谈所造就的故事,大多数都是悲剧。”
水谷诚转过身,存在感降低的作用使得众人将他忽略,他径直走到了泳池边上,弯腰看着泳池内的水,尽管契约的本体并不在这里,现世的泳池跟罅隙的泳池一左一右也毫无干系,但他低头看着这水,却似乎能透过这水看见更多。
佐鸟佳子就陪他一起蹲着。
女孩偷偷打量着少年的神情,往他身旁靠了一点点,便紧紧挨着他。
但水谷诚要做的事还没完。
他转过身去,松下启的尸体正倒在地上,由于老师跟同学的关注重心都在泳池内,松下启的异常暂时没被发现。
他也没想让松下启以这种方式上新闻。
到时候解释不清楚,还很容易把他也给牵扯进去。
【华丽的黄金箱】,在此展开。
趁着无人注意,水谷诚以宝箱将其尸身收纳起来。
究竟是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处理,他暂时还没想好。
暂时应该是“失踪”的结局。
封闭式游泳馆外。
向化学老师称“身体不舒服”而请假的矢岛真衣,这姑娘本该在保健室待着,如今却出现在游泳馆外,听着水谷诚跟松下启的交谈,直到松下启与怪谈的契约彻底中断,她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游泳馆。
她其实是偷偷跟着,担心她家的诚出事,比方说被怪谈给拽进水里,特此来保护他……
但没想到,事情居然以这种方式落幕。
“存在的痕迹吗?”
矢岛真衣轻手轻脚地走回了保健室,少女就仰躺在病床上。数着头顶的天花板的裂缝,这教学楼也有些年头了吧,尽管会有定期的翻修以及整理,但某些角落还是透露着老校的那股氛围感。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手轻轻搭在胸前。
矢岛真衣的胸围丰满,能感受到的心跳声格外微弱。
她想到了那个将人生交予她的少女。
真衣。
这世上,还有她存在的痕迹吗?
……
……
当天。
不需要入夜。
水谷诚一放学就直奔公寓,在公寓的榻榻米躺下,两眼一闭就进入了罅隙。
他心中憋着一股气。
就像他跟佐鸟佳子的对话所谈的那样,他感觉不舒服了。
哈吉诚不舒服了,自己会找合适的目标哈气。
不把这件事彻底斩个干净,他也没心情搞别的事情。
灰暗的色块从视野的角落向中央蔓延,直到整个世界都蒙上一层阴森森的滤镜,水谷诚再度凝视着那高悬于夜空的血月,再一低头,就是端坐在椅子上的古屋琉璃子。
“贵安,水谷大人。”
“今天您来得特别早啊。”
古屋琉璃子双目不能视物,却好似仍然望着水谷诚:“看来您已经想清楚该怎么对付‘契约’了。”
“嗯。”
水谷诚微微颔首。
他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上一篇:这不是MMO的游戏副本
下一篇:实教,我能无限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