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给我一杯可乐
那魂没有带走本该由他卷走的宗一郎的灵魂。
柊原家传承八百余年,家族中有诸多不外传的秘辛,就算能夺走家主的肉身,也不会知晓其死后的去处。
这本来就是一份契约。
身为柊原家的当代家主,宗一郎的灵魂要么被血脉中的诅咒所卷走,一同前去往世,要么就是残留在这人世间,坠向灵脉的最深处。
他在那场反复的美梦之中沉浮。
直至四年后的那一刻,灵脉深处,那死去的兽的尸骸发出震颤,那颤动将末代家主的灵魂惊醒,那场漫长的梦终于走到了尽头。
“你真狼狈啊。”
“你所珍视的一切都消失殆尽了。”
“你所挚爱的妻子,当了他人四年的同床夫妻,你的儿子,将要在今晚被人杀害,你的女儿,将要今晚被去除姓氏,被杀父仇人纳入家族,冠以‘矢岛’的姓氏,你的家族也要消失了,今晚过后,柊原家的人会被灭绝姓氏……这一切都是源于你对他的信任。”
“阿鵺……”
那魂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
俯视着那脸色惨白,犹如青烟般飘渺不定,好似随时会破灭的灵魂。
“哈哈哈哈,这简直就是惩罚,从你先祖八百年前就该受到的惩罚……你们为了家族兴盛而创造了鵺,最后即便杀死了鵺,也将终生困于这鵺的诅咒之中……现在报应来了,你们的毁灭也要到了!”
但是,这份毁灭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当年的柊原家,早已经彻底覆灭。
如今的柊原家,也已经赎罪了八百年。
这八百年岁月弹指一挥间,所有的怨恨都已经消融殆尽,只剩下柊原家的末代家主,以及最后一位好似仍然不愿放手的亡魂。
“无家可归的可怜虫!我就大发慈悲地降下我的怜悯吧!”
“要是你跪在地上恳求我的话,你的儿女说不定还有得救……我的怨恨仍然算数,我会竭尽全力把他们卷走,让他们逃离这即将化作鬼蜮的夜灯市。”
那魂将这四年间所见的一切都传达给了宗一郎。
快点。
你个蠢货。
求我,把你那碍眼的子女送走。
你不是最想要看到他们幸福的吗?
不是为了家人子女,能够慷慨赴死的吗?
那就跪下来,磕头求我,我对柊原家的怨恨仍然算数,我仍然是那高悬在你们头顶的天罚之剑,在矢岛津达成目的之前,我依旧有能力……能为你做这最后的一件事。
“不对……”
这个男人,颤抖着,摇了下头。
“他们要死了……”
那魂傲然道:“对,你的家人们要死了。”
“不是,是更多的人……”
那位末代家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你还想做什么?”
“你又还能做得了什么?”
就算有着他赠予宗一郎的记忆,这个残魂又还能阻止些什么?
连肉身都没有的他,绝对撑不过矢岛家的结界。
他就这么看着。
看着柊原宗一郎跪在地上,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将那悲伤的女生拦住。
“请把这个镇纸带过去……就算是死,也请把它带到学校里。”
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给小泉花子磕了头。
“你疯了,你要让她去死?!”
那魂暴怒了起来。
“就算她能绕过去,你以为她所要面对的是什么?就算能够进去,她所要面对的又是什么?她会死,会死得很凄惨,就算能够阻止那一切,矢岛津也绝对会把她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把她喊回来!”
“你不要你的子女了吗?”
“今晚,会有更多人的子女……他们会死去。”
“为了一城的人牺牲一个人?”
那魂失落着。
“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你犯错了啊,宗一郎……”
“宗一郎,你是不能犯错的。”
“你看看啊,在今晚,就有一个本该能活下去的生命,她会因你而死……你明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结局又会是如何的惨烈,却还是让她启程了。”
“你这分明是欺骗着她去死。”
他愤怒,他压抑。
于是,那魂终于也露出了落寞的神色,望着那跪在地上哭泣摇头的柊原家家主,他垂下了哀伤的眼神。
做一个好人,究竟是哪里有错了?
相信从小到大的挚友,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如果所有的环节都没错,那错误究竟从何而来?
“你给我起来。”
他低声地道。
“柊原宗一郎,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但你犯了错,那就由我来诅咒你。”
“由我们铭刻在血脉深处的契约,由我来诅咒你……诅咒你的生命,诅咒你所珍爱的一切。”
“就由我,来杀死‘柊原宗一郎’!”
在灵脉的深处,那怨恨正在凝结着。
那魂以古老的契约将潜藏在柊原家血脉之中的怨恨与诅咒唤醒,在其他灵魂尽数往生之际,那他便是唯一能唤醒这份契约,驾驭这份诅咒的人。
那魂要行驶那老阴阳师赋予他的权力。
这也是八百年间,亡魂们首次对“柊原家”降下惩罚。
柊原家的末代家主。
他放弃了他最爱的家人,以及子女。
放弃了他一直坚守着的善良,正义,慈悲。
自以为是地选择了“大义”。
他所谓的大义,就是欺骗一位无辜少女,推着她走向死亡。
不管他的决定会救下多少人,在他牺牲少女的那一瞬间,他所犯下的罪恶都是不会改变的。
就算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磕着头,也无法对此做出任何的弥补。
“所以,我来杀你了。”
“宗一郎。”
那庞大的鸟妖虚影冲天而起。
一如八百年前鵺撞向那辉煌的柊原家一般,八百年后的亡魂,也以那庞大的鵺的虚影,撞向了城市的另一端,那由阴阳师们筑起的高墙。
那魂会为注定要死的少女开出一条路来。
并且,他会完成那最后的……亡魂们对柊原家的复仇。
……
……
百年前那一夜的混乱,致使所有的环节都被延后了。
矢岛家的阴阳师,一次性阵亡了七成。
三尊强阶位的祖传式神,被撕掉了两尊,只剩下强中位的影女,被重创后苟且偷生。而十余尊并阶位的家族式神,更是被那从天而降的鵺之影创死了三分之二,纸阶位的小式神更是遭遇了毁灭性打击。
本来该顺利举行的“日蚀”,也没能成功。
连柊原家的覆灭,都被延后到了第二年。
直到私立柊丘学院被焚烧的那一晚,矢岛家才对把控了近五年的柊原家痛下杀手,柊原敬当晚便被斩杀,柊原羽被纳入了矢岛家,更名为矢岛羽,并被欺骗着,以“柊原家幸存者”的身份与矢岛家内部子嗣婚配,不过数年便郁郁寡欢而死。
所生下的子嗣,仍旧冠以“矢岛”的姓氏。
直到临近百年后的这一代,那柊原家的子嗣,为了追求“爱情”跟人私奔了出去。
“私奔了也就私奔了。”
“追求爱情,也是年轻人该有的权力,何必为难他们呢?”
在矢岛恭面前,就坐着一位僧人,正是他的意见,使得矢岛恭在这件事上选择了让步。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右臂齐根而断,袖子底下空空荡荡,只剩下左手还在朝矢岛恭行礼。
孤峰一云,也可以称为“孤峰禅师”,俗名杉山柏,如今正在矢岛家做客。
矢岛家的老家主——矢岛恭,他已经老态龙钟,就这么静静看着面前正在跟他下棋的一云和尚,视线落在对方仍然年轻的脸庞上。
这和尚,早就不是人了。
衰老,死亡,是人类一生中必然要经历的环节。
即便修习阴阳术,也只能延缓死亡的到来……但人体本身的寿命极限仍然存在,即便想要永葆青春都必须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而一云身上那洋溢着的生命气息,根本就不像是百岁老人该有的样子。
兴许是跟什么妖物融合了吧。
某些人在面临死亡的关隘,总是会寻求各种各样的出路……而结局无非就是堕落为妖怪,或者是与妖怪共生,也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罅隙打通了吗?”
“快了。”
孤峰一云说道。
“我也好久没听到津的声音了,这人活得久了,世间的熟人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就算不是念旧的人,也会渐渐怀念起曾经的老朋友……唉,也不知道他在罅隙中是否顺利。”
“要是顺利的话,就不会让神魂流落在外了。”
“哈哈,也是……不过我就说吧,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当初觉得有趣就放走了的柊原家的孩子,居然会成为神魂的载体,这件事就是我的功劳了吧?”
矢岛恭:“最重要的不该是那神魂究竟怎么出现的吗?”
“谁知道呢。”
孤峰一云感慨似的摇了摇头。
“我都还想知道,三年前在罅隙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整个罅隙突然就失去了掌控,可把我吓一跳,还以为‘日蚀’又要失败了。”
“好在津的气息还在,而那祸津的卵,也仍然在悸动……”
影子在房屋的角落里蠕动。
——影女,目前矢岛家仅存的强阶位的式神。
她同样认识这位孤峰禅师,百年前正是他给矢岛津带来了野心,这才有了“日蚀”的大计。
“我们可以假设,日蚀已经失败了。”
矢岛恭说道。
孤峰一云笑了:“这又怎么说?”
“从我们失去对罅隙的掌控开始,整个计划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我们仍然没能搞清楚,那神魂为什么会以面具的形态被带出罅隙,而又是谁把面具交给了真衣……神魂的出现,对我们来说固然是有利的,但其背后所象征着的意义,大有不同。”
“说不定,正有人悄无声息地躲藏在我们身后,打算做那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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