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末日 第154章

作者:吃书妖

  长安,你居然还是个“陨落的天才”啊……我不由得生出这个念头,然后说:“你和祝拾接受的训练,应该都是为了对付怪异之物而存在的吧,其中应该也有着法术方面的训练。”

  他含糊地回答:“嗯,差不多是这样的……”

  “但是你之前还说,自己无法在学校里向其他人证明怪异之物和猎魔人的存在,也无法将其找出来?明明你自己就有着怪异之物的成分?”

  为了能够让他意识到这里是虚假的梦境,从而帮助他清醒过来,我有意指出他前后言辞的矛盾之处。

  而他却是理所当然似的点头,说:“是啊,因为我已经记不起来这些事情了……就连自己接受过训练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自己是妖魔的后裔,不知道自己出身于猎魔人家族,不知道是谁在代替自己流血流汗……”

  他像是无法意识到自己的矛盾,毫无自觉地以超出梦境背景的角度发出叹息。到达这种地步,我感觉靠着逻辑和道理或许是无法让他真正清醒了。

  说完,他再次向前走路,我继续跟随在他的后面。周围的场景不知不觉出现了变化,我们来到了祝家宅邸别墅内部。梦境的时空是错乱的,我没有对此感到意外,只是揣摩着变化幕后的深意。

  虽然场景在变化,但是小长安依旧走在我的前方,变化看来是以他为中心发生的。果然,在这个小长安的外表之下藏着的应该就是长安本人,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

  我一边做出判断,一边继续观察周围。我们现在是在走廊上,走廊的一侧有一扇半敞开的门,可以直接看到房间里面。那里好像是小祝拾的房间,有着不少精致柔软的装饰和摆设,也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布偶娃娃。

  而小祝拾此刻也在这房间里面,她眼角挂着泪花,默默地把房间里面的布偶娃娃捡起来,拿在手里珍惜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装进一个简陋粗糙的大号麻袋里面;接着又捡起来一个布偶娃娃,又珍惜地看了好一会儿,又将其装进大号麻袋里……

  “祝拾?”我发出了声音。

  她貌似听不见我的呼唤,仿佛和我们隔了一个世界,只是一言不发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看起来除了小长安,这个梦境里面出现的其他角色都仅仅是“NPC”,我是无法与其正常互动的。

  原本我还想着能不能与梦境里的祝拾和祝老先生对话,从他们那里得到与小碗相关的线索——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却产生了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与此同时,看着小祝拾的动作,我鬼使神差地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在上次虚境会议的最后,为了方便在现实世界锁定小碗的真实身份,我向小碗询问关于她的过去的线索,而她则说过那么一些话。

  ——“小时候,我似乎有过很多玩偶,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决定把所有的玩偶都遗弃掉……”

  ——“而妈妈则把那些我遗弃掉的玩偶全部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了一个白色的箱子里面。”

  莫非小碗所说的,就是小祝拾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第316章 长安

  能够证明小碗就是“小时候的祝拾”的线索正在增加。

  或许在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应该回头去问问祝拾,问问看她是否有很多遗弃掉的玩偶,以及那些玩偶是否被她的母亲祝玖收纳到了白色的箱子里面。虽然还没有正式询问,但是我已经在心里做好了答案为“是”的预期。

  只是,这个梦境里面的小祝拾,似乎和我印象里的小碗不太一样。

  我印象里的小碗虽说是年仅十岁的幼女,内在却相当成熟。在看似胆小的第一印象之下,藏着的是冷静而又温柔的,具有包容力的性格。

  而眼前这个小祝拾却给我以与岁数相符合的感觉。在消化掉小祝拾与小碗的外貌完全一致的震惊之后,我便不由自主地关注起了那些对不上的细节。不过我对于小祝拾的了解也仅限于刚才看到的一些情景,或许在其他场合下,小祝拾就会表现得和我印象里的小碗相似了。

  况且,小碗是在末日时代摸滚打爬过的,会有不符合岁数的言行举止也完全说得过去。而即使撇除这一点,小碗如果真的是因未知意外而退化为幼女形态的祝拾,那么说不定也会在某些部分继承成年祝拾的性情——虽说我觉得小碗所表现出的成熟性情和现实中的祝拾也不太相同。

  不管怎么说,与祝拾和小碗相关的谜题,在这里大概是得不到真正解答的。一切都要等到我回归现实世界以后再说。现在的我应该先关注长安这边。

  小长安看着收拾玩偶的妹妹,脸色更加黯然,说:“明明久幸每天都要接受严格的训练,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满脑子都是幼稚的烦恼……”

  “你是说没人愿意相信你说的话的事情吗?”

  我还在思考如何唤醒长安,想要让他至少把我这号人物给记起来:“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相信怪异之物的存在吧。应该也有着积极调查都市怪谈、想要见到真正怪异之物的人才对……你一定也有遇到过这种人,不是吗?”

  他在沉默片刻后说:“……是的,是有这样的人。在我以前就读的高中里面,有个非常喜欢调查都市怪谈的怪咖,名字叫庄成……”

  他又开始说超出自己所处背景的话语了,明明他现在是小学男生的姿态,却说什么“以前就读的高中”……话说回来,他原来在高中时期就知道我了吗?

  说话间,小长安再次行走。这时候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幻,变成了高中教学楼的风景。走廊上有着不少趁着下课时间在外边“放风”的学生,也有很多学生正在教室里面闲聊。这个地方我非常熟悉,正是我以前就读的高中校园。

  看来小长安也不是在胡编乱造,他以前居然真的是和我就读同一所高中的。若非如此,他应该就无法在精神世界里面把这所高中的风景如此逼真详细地还原出来。念及此处,我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刚才感受到的违和感是什么。

  对了,如果说这里仅仅是长安的精神世界,那么在梦境里面,就只会呈现出他自己知道的事情才对。既然如此,之前祝老先生和小祝拾的对话,以及小祝拾在房间里面收拾玩偶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应该是发生在长安被封印怪异世界相关记忆以后的事情,他是不可能知道祝拾在那以后代替他接受猎魔人训练的,也不大可能亲眼看到祝拾把自己所有玩偶统统遗弃的场面。即使真的看到,他应该也无法理解祝拾那么做的真实动机,不至于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可如果说那是他在自己脑海里面捏造出来的记忆,又未免过于真实,也和我掌握的一些线索可以对应上。

  在我思索其中可能理由的同时,小长安来到其中一间教室的门前,看向了其中一个学生。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生,他坐在教室中间的座位上,既没有与其他同学聊天,也没有在温习功课,只是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在课桌上把玩着可疑的风水摆件。

  正是高中时期的我。

  那时候的我还处于到处探索都市怪谈的阶段,大多数时候是坐火车到外地调查,因为咸水市本地的怪谈基本上都被我摸了个遍。有时候也会听说有风水专家或者江湖术士跑来咸水市招摇撞骗,然后我就会去验证其虚实,而结局无外乎是变成打假的场面,热切的期望全部落空。

  如今回头再去看那时候,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明明就现实时间计算,我借助麻早的力量脱离对于怪异世界求之不得的状态,也不过是一个月前发生的转折而已。

  “庄成……他和我不一样。”小长安说,“读高中的时候,我已经放弃了向其他人证明怪异之物的存在,逐渐认命地接受平凡的世界,以及平凡的自己。

  “而他却不折不挠地探索另外一个世界,无论失败多少次都绝对不会放弃。对我来说,他真的是太耀眼了。所以我只敢远远地观察他,暗中打听与他相关的所有信息。

  “我曾经也有很多遍幻想过上前向他搭话,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打开话题。或许我是在害怕吧,虽然我钦佩他的勇气,但是不想要被卷入他的探索活动,因为我知道反正最后肯定会失败。我已经不想再次失望了……”

  他继续前进,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幻。这次是大学校园,周围有着很多正值青春的男男女女。

  我有意不去打断他的叙述。因为随着他的叙事推进,这处梦境的时间阶段好像也在前进。或许只要让他继续讲下去,把时间推进到与现实世界同步的阶段,他就会自己找回现实世界的自我认知。

  只是他的外貌却依旧是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模样。明明背景时间在变化,他自己却毫无成长。这似乎也在暗示着他的状态并没有如我乐观估计的那样好转。

  “后来,你与庄成——与我成为了朋友,是吗?”我说。

  “是的……我们成为了朋友。”他感叹着说,“那是一次意外。我在外边惹是生非,结果被人套上麻袋抓到野外一顿毒打。就在这时,他挺身而出,救下了我。

  “他不知道我们其实还是高中时的校友,而我知道他在大学里面没有朋友。于是便趁着这个势头鼓起勇气,顺势成为了他在大学里面唯一的朋友。”

  那件事情我还记得,当时我听说在野外有人目击到穿着白色衣服的鬼魂,便在附近专心调查。查到最后,我不出意外地发现真相只是在野外的树枝上挂了片随风摇晃的白色废弃被套而已。

  然后在归程路上,正好撞到了一伙可疑人士正在殴打陌生的青年。为了发泄自己败兴而归的郁闷,我就借着救人的名义揍了那些可疑人士一顿,却阴差阳错地结识了长安这个朋友。

  在那以后,我们之间经历过很多事情。在知道他是个时不时干缺德事情的纨绔子弟以后,我一度要与他断绝关系。即使他向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事,我也没有相信他。只是当时他实在是纠缠不休,我纵然不想要看,也只能把他的变化一点点地看在眼里,最后相信了他的本性真的不差。

  虽然他距离我理想的朋友标准差了太多,但是换个角度来看,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孽缘。“孽缘”——这是我非常喜欢的词语,经常出现在那些超现实的故事里。这么想着,我便欣然接受了这份友情。

  之后,他便经常和我一起调查怪异事件。身边多出来一个时不时大呼小叫的“华生”,原本孤单的怪谈探索之旅开始变得热热闹闹。每次败兴而归,心中的失望和被欺骗的愤懑,也都有了可以分享的对象。

  白天出发的时候讨论万一遇到妖魔鬼怪的话应该怎么处理,晚上回来之后就去夜市吃烧烤,一起吐槽怪谈的不靠谱和弄虚作假的传谣者。偶尔也会在某些治安很差的穷乡僻壤遇到危险,那时候我就会靠着自己的超能力在暗中解决问题,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过。

  之所以不对他交代自己是超能力者的真相,是因为在当时,我仍然把超能力视为“既然是不知何故地出现,或许以后也会不知何故便消失”的,极其可疑的力量。而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超能力是因山两仪的朱雀之种而觉醒,倒也可以说是印证了一直以来的怀疑。

  总之,我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折不挠。从一开始,我就站在了与他不同的立场上——我一直都知道怪异之物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我自己就是证据,所以当然不会轻而易举就放弃。

  小长安接着行走,周围一刻不停地变化,出现的一个个地方,尽是我们过去经历过的,令人怀念的场景。

  而在最后,他来到了一扇门前。

  那是他过去在咸水市租下的,位于十五楼的“闹鬼”房间。

第317章 无光之地

  在我的人生里面有很多个重要的转折,其中也有一些可以称之为“一切的开始”的瞬间。比如说在初中时期成天注视着熄灭的蜡烛,尝试用目光将其点燃,然后在某个时刻真的将其点燃了的瞬间;又比如说在废弃建筑工地里探险,然后在深处发现了昏迷倒地的,穿着病号服的麻早的瞬间。

  而在我的心目中,“十五楼的地下室”也占据着不小的地位。我忘记不了当自己发现怪异之物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胸膛里那种无法形容的澎湃跳动。除去自己超能力的觉醒,那是我遇到的第一起怪异事件。命运的齿轮真的转动了——如果要我为当时的经历做一段浪漫的描述,以我贫瘠的文学造诣,就只能拿出来这么一句庸俗的,却足够贴切的形容。

  不止是对于我,对于长安来说,这起事件也应该有着不俗的意义。

  小长安踌躇地站在门前,然后轻轻地推动门扉。门并未上锁,在转轴生涩运动的声音中打开。他缓缓地走了进去。

  通过玄关之后便是客厅,这里面还是我记忆里面的样子。没怎么打扫过的地板,沙发上扔了几件皱巴巴的衣服裤子,垃圾桶里装满了残留菜汁饭粒的外卖盒子。长安这个人虽然非常有钱,但是生活极不检点。在外边可以掏钱请客吃昂贵的大鱼大肉,在家里也不介意点些乱七八糟的外卖饭。

  弄乱的房子不止是自己懒得收拾,也懒得花钱请家政人员打扫。八成是觉得根本没到需要大扫除的地步,甚至可能自己还觉得井井有条,反正需要的物品都放在了自己最趁手的位置,让外人收拾了反而会变得不方便。这种心情我也不是无法理解。

  在沙发和电视机的中间,就是那张熟悉的黑色毛绒地毯,上面画了几个大号咖啡色英文字母,合起来便是“地毯”的意思。

  小长安俯身把地毯揭开,暴露出了下方的地板。在那里有着以干涸变质的血液为颜料的仪式法阵,而在法阵的中心,则嵌着浅褐色的大块木头盖子。

  在现实世界,仪式法阵早已被祝拾所处理,地下室的入口亦是不复存在。我在那以后偶尔也会回归到这个房子做检查,可以确定十五楼地下室已经成为了自己无法再进入的地点。

  因为仪式法阵的线条都被我用脑子牢牢记住,也用手机设备拍照记录过,所以之后我就尝试在其他地方复刻过,甚至还隐瞒祝拾,偷偷地进入十五楼房间做过实验。遗憾的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十五楼地下室的出现很可能本来就是个意外中的意外。孔探员之所以能够将其召唤出来,并不是因为他掌握了将其顺利召唤的知识,仅仅是“机缘巧合”罢了。就连这个机缘也与他本身无关,而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把我和十五楼地下室的神印碎片连接到了一起,同时为了能够把我指引到那里,使得本不应该生效的仪式法阵奇迹般地生效了。

  木头盖子被小长安打开,灰白色的混凝土阶梯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一切似乎都回归到了我们一起接触十五楼地下室的那天,只是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怪异世界的新手,而长安则变成了小孩模样。

  “我不止一次想象过,当真正发现怪异之物的时刻降临之际,自己可以有多么的开心。因为那样我就终于可以证明,自己那些暧昧不清的记忆并不是虚假的,在过去向他人述说的话语,也不是丢人现眼的谎言……”小长安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个幽邃惊悚的入口,“但是……我让自己失望了。

  “我不敢进去……明明是站在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物面前,我却害怕得浑身发抖。然后,我想到了庄成……

  “如果是他……大概是会选择进去的。哪怕得不到任何在进入之后还可以原路返回的保证,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进入。我相信他会做出与我截然不同的抉择。

  “但是……说不定,我是想要看到他也像我一样,在恐怖的事物面前选择放弃。或许我之所以一直陪着他去怪谈地点冒险,也是因为想要见证到他放弃的时刻。如果就连他那样的人物到最后都会放弃,我就可以原谅自己了。可能我就是怀着这种想法,才会把这个地下室的存在告诉给他的。”

  听到这里,我便接着说了下去:“那么你就只好失望了,因为我还是走进去了。”

  “……是啊。”

  小长安语气奇怪地回应,同时看了地板上的黑暗入口好一会儿,接着居然也迈出步伐,一步步地走了下去。我并未阻止他,因为我也想要再次进入这个地下室看看。

  虽然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起怪异事件,但是十五楼的地下室并不像是单机游戏的“教程关卡”那么简单。哪怕是水师玄武以幽冥一击把我所有的身体和灵魂都粉碎、令我误以为自己就要到此为止,事后也证明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十五楼的地下室纵使没有任何破坏力显现,却把我引以为傲的一身力量都变得毫无用武之地。那是真正意义上把我逼到绝境的一次经历。

  只不过,这处梦境里面的地下室终究还是和我的记忆不一样。阶梯之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我尝试召唤出火球照亮周围,却照不出自己记忆里的风景。依旧是一片连光线都无法穿透的黑暗,甚至让人怀疑这片黑暗没有尽头。

  长安本人从未在现实世界进入过这间地下室,当然不会清楚内部长什么样子。

  我抬头看了一眼自己下来时的入口。不知何时,入口消失了,就连阶梯都一起消失不见。我和小长安一起站立在了这片令人不安的、一望无际的黑暗虚空之中。

  这方面倒是和我的记忆差不多……这么想着的同时,我记起来了长安以前说过的话语。

  长安虽然没有真的进入过这里,但是有做过相关的噩梦。他说,噩梦里的他被一只大手抓进了黑漆漆的洞穴之下。之后入口消失,他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小长安没有继续移动了,仿佛是在说这里就是自己的终点。

  他先是以莫名的目光看了一眼我召唤出来的火球,然后看向了我,说:“阿成……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见到他这么称呼我,我就说:“你总算是清醒了吗?”

  “清醒?是啊……现在的我非常清醒。”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语气里闻到了不对劲的气味。明明我都来拯救他了,他却好像并不开心,反而还透露出来一股疏远的气息。

  “你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问。

  “我很清楚,是银月在我体内复苏了,对吧。”他以冷静的声音说,“我一直都在这里看着,看着银月在现实世界做的事情。只是我无法去到外界,被她封印在了这个地方。”

  “封印……你是说这片黑暗吗?”我问。

  “十五楼的地下室是我一度逃避的梦魇,银月将其化为精神的囚笼,困住了我的思想。之前你所看到的那些场景,不过是我在这片黑暗之中产生的回忆罢了。”

  随着他说出这些话语,我这才注意到,黑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很多条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铁锁链,牢牢地捆绑住了他的手脚腕。

  这些铁锁链只不过是梦境里的象征性物件罢了,真正束缚住他的不是这些,而是这片无光之地本身。

  见到他出乎预料的镇定,我便顺势问了下去:“你知道从这里离开的方法吗?”

  “知道。要真正离开这里,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他居然真的回答了,“第一,必须在这片没有出口的黑暗梦魇里,把不存在的出口找出来;第二,必须斩断我与银月之间的联系,把我的记忆与她的记忆切割开来;第三……”

  他停顿了下,然后说:“必须要说服我,让我自愿从这里走出去。”

  “慢着,听你言下之意……你是不愿意从这里走出去?”我难以置信地问。

  他竟不语。

  “你难道想要让银月一直霸占着你的身体,自己永远留在这片黑暗之中?”我问。

  “可是……就算回归到现实世界,又能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或者说,会有人期望我回去吗?”他语气低沉地说,“爷爷一直不喜欢我,祝拾八成也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哥哥,要不是我不靠谱,她也没有必要硬生生改变自己,赔上人生去做那么不适合她的事情。

  “我曾经想要吸引我父亲的注意力。他虽然一直都见不到人,但是每当我在外面惹是生非,他就会托人帮我处理烂摊子,所以我以为他其实还是爱着我的……可是,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复活妖怪的容器而已。之所以会隐隐约约地透露出重视我的态度,估计也只是因为我在他的计划里面占据了无可替代的地位。

  “而我的母亲则是吃人的妖怪,就连她也都只是把我当成了‘复活’自己的工具,对于我这个儿子本身没有丝毫的感情。

  “我在外边交到的朋友也尽是群虚情假意的酒肉朋友,只是因为我有钱还经常请客,所以才会嬉皮笑脸地聚集在我的身边。一旦我真的惹上麻烦事情,他们一个个比谁都跑得快。

  “这个地方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相对应的,也不存在任何会让我难过的事情。所以啊,阿成,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归到那个令人难受的现实世界呢?”

  “那我呢?”我问,“在你看来,我难道就不是你的朋友……就无法成为让你回归现实世界的理由了吗?”

  说话的同时,我拼命思考他所说的“三个条件”。

  要在这处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之地找到一个出口——这个条件听上去无处下手,但说不定是三个条件里面最容易解决的。我其实并不是毫无解决的方向。尽管还没有进入实践阶段,不过还是有些底气的。

  至于把长安和银月的记忆切割开来,也是个听上去相当困难,实则并非毫无希望的事情。在成为大无常以后,我对于那些有形无形的事物有了更加深入的认知,就算是让我去燃烧“记忆”这种抽象之物,我也未必就做不到了。至少在赝造水中月的辅助下,我已经可以接触到他人的精神世界,自然也可以尝试直接燃烧他人的精神。

  而由于我的火焰可以做到识别敌我,只要怀着“仅仅针对银月”的念头去烧,纵然长安和银月的精神紧密纠缠在了一起,我也可以做到仅仅燃烧掉银月的记忆,把长安的记忆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

  但是我无法立刻动手,因为我的灵感阻止了我——千万不要那么做,那种做法绝对会造成无可挽回的恶劣结果。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可以成为那个理由呢?”

  而对于我的话语,小长安先是这么反问我,然后说了下去:“明明你都欺骗了我。”

  “我欺骗了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