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末日 第155章

作者:吃书妖

  虽然问出了这句话,但是我的心里依稀浮现出了答案。

  “我是因为你坚持不懈地追求怪异之物,所以才会那么憧憬你的。而在这件事情里面存在着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我认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怀揣着对于怪异之物是否真实存在的迷茫艰难前行。我以为你是坚持了我所无法坚持的事情。”小长安定定地凝视着我,“但是真相……完全不是那样的。

  “你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超能力者,所以你才可以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道路。怪异之物的存在已经被你自身的存在所证明,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找到自己之外的怪异而已。虽然这里面大概也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苦头,但是那种程度的事情我自己也可以做到。

  “你辜负了我的期望……阿成,你根本就不是我憧憬的对象。”

第318章 梦幻长安

  追逐明确存在的目标,与追逐就连是否真实存在都不知道的目标,对当事人造成的心理压力是云泥之别。前者考验的仅仅是恒心,而后者考验的则是更多。

  我曾经也对祝拾说过,如果我不是超能力者,未必能够坚持调查怪异事件到如今。虽然祝拾说过就算我没有超能力,肯定也会毫无变化地追赶下去,但那终究是假设性叙事。就像是我会思索自己是否能够做到一样,其他人肯定也会对于我是否能够做到抱有怀疑。就如同现在的长安。

  他确实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是,并不是从这个梦境里面,而是从过去积累在心里的虚妄幻想里面清醒过来。他似乎已经对我幻灭了。

  “当然,我很清楚你在听到我这么说以后,心里会怎么想。”他说,“你一定会觉得我这个人很莫名其妙,对吧?一切都不过是我自顾自期待、自顾自感觉被背叛而已。我不过是个可笑的丑角罢了。但是啊……”

  说到后面,小长安的声音变得无比惆怅,像是尽管无法继续幻想,却也不愿意面对现实的,长不大的小孩。

  无颜面对祝老先生和祝拾,被父亲应凌云和母亲银月当成耗材和工具,就连友情也在心中陷入黯淡,现实世界再也没有能够帮助他走出黑暗的闪光事物。

  他好像再也无法继续支撑起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了。

  “所以呢?你是想说,因为我让你失望,所以无法吸引你回归现实世界?”我问。

  “你回去吧……庄成。”

  他这次连名带姓地喊了我,同时认命似的闭上双眼:“谢谢你为了救我而耗费那么多的力气,但是,已经不行了。就让我死在这里,然后被银月彻底吞噬吧。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思考了。”

  “不打算继续挣扎了吗?你是想要就这么让邪恶的吃人妖怪继续侵占你的身心?”我问。

  “放弃我吧。”他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疲倦。

  看到他这副不成体统的样子,我的脑海里面闪过了先前在梦境里面的种种见闻,然后做出了判断。

  “——你并不是长安吧。”我说。

  “什么?”他睁开双眼。

  “你露出狐狸尾巴了,银月……我的朋友可没有你表现的那么脆弱。”我说,“我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梦境里面会有那么多长安不应该知道的信息。这都是因为你的力量吧。

  “从远古时期开始,梦境就被人们视为极其神秘的领域。有人认为梦境可以提供暗示过去和未来的线索,甚至有着预知梦的说法。以前也有人跟我讲解过,人的意识是可以超脱时空的,占卜术之所以可以收集过去和未来的信息,就是利用了意识的先天超脱属性。只是人类受限于自身桎梏,无法淋漓尽致地发挥其性能。

  “而银月,你不一样。身为人外之物的你可以不拘泥于人类的先天限制,因此你甚至可以靠着自己的异能随心所欲地修改历史。想要窥探到长安未曾亲眼目睹过,却切实发生在其周边的历史,亦是不在话下。

  “仔细想想也可以明白,现在的你和长安不分彼此。某种意义上,你就是误以为自己是银月的长安,也可以说你是有着长安记忆的银月。因此在精神世界,不可能只出现了长安,却没有出现你——除非你是在以长安的形象与我互动。”

  小长安说:“还在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你就这么无法接受我对你幻灭吗?”

  “更加重要的是……银月,就好像人类无法真正理解你的思想一样,你也无法真正理解人类的思想。”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或许你是认为长安把我当成了偶像,而人类一旦对偶像幻灭,自然就会对其失望透顶,恨不得把过去憧憬偶像的自己都抛弃……但是我和长安之间可不是偶像和粉丝的关系,我们是朋友。

  “就算起初结交的契机是出于误会,我们也已经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这中间积累的感情,事到如今,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都是误会’就可以统统斩断的。

  “你只是想要让我放弃拯救长安而已。”

  小长安皱眉。

  “哪怕事情真的就是你说的那样……”他说,“如果我真是银月,之前又为何要向你展示那么多我过去的烦恼?那里面有不少都是与你以为的主旨无关的内容吧?”

  “因为你的灵魂遭到了我的重创。”我说,“我的火焰可以分辨敌我,不可能会破坏长安的部分,因此在之前重创你的时候,大概率是只对于你银月的成分造成了巨大破坏。

  “再加上你的灵魂原本就存在着因无法消化长安记忆而存在的矛盾,重创使得你一时间压制不住长安的自我认知了。直到中途,属于你的自我认知才总算是重新占据了主导位置,并且开始尝试蛊惑我——我说的都没错吧?”

  小长安先是沉默,然后叹了口气,说:“——看来你在成为大无常之后,智慧就增长了很多啊。

  “不,这不是智慧,而是直觉吗……虽然你的推理里面并没有超出你自身已有知识的部分,但是之所以可以这么快就得出结论,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用直觉把握住了真相,再反过来逆推了过程吧。

  “这样的话,就算我再怎么对你的推理挑刺也没用了。”

  他似乎放弃了反驳,却没有变成银月的外貌。

  “还不打算变回自己原本的外表吗?是想要继续用我朋友小时候的面孔蛊惑我的心灵,还是说由于灵魂的重创,你就连在精神世界把自己变回去都无法做到了?”

  我一边说话,一边召唤出来火球:“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无处可逃了,银月。接下来只需要把长安之中属于你的精神成分烧个一干二净,你就要彻底完蛋。”

  “现在的你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你不是会在动手之前说那么多废话的人吧?”他冷眼瞧着我,“其实你也明白,如果消灭了我,我的儿子也要不复存在。”

  被他说穿心事,我只能把动作停止。

  “就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庄成。”

  银月用长安的脸,露出了无比恶意的笑容。

  “——‘祝长安’这个人格,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我编织出来的谎言,不过是一个‘幻觉’罢了。”

第319章 水面的银月

  我所认识的朋友……只是一个幻觉?

  “你以为突然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我就会相信了吗?”我问。

  “怎么,你的直觉到这里就不灵验了吗?我都已经告诉你答案了,是不是荒唐,你只需要稍微深入思考,就可以想得明白。”孩子外貌的“长安”笑着说,“或许在你看来,是先存在‘祝长安’这个人格,而‘银月’的记忆则是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从其人格里面出现……但那是错误的先后顺序。

  “早在长安诞生的那一刻起,我的记忆就以血脉传承的形式存在于他的本能和无意识之中,先出现的其实是我才对。只是当时还是幼儿的长安无法承载我的全部,所以出于妥协,我就只能在他身上显现出来一部分,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仿佛空白的意识一样。

  “直到他的发育阶段发展到出现

  “既然你了解过神秘学知识,那么应该对于某些与神秘学接壤的心理学知识有着了解。表层意识和无意识的关系,就好比是水面和水的关系,后者才是意识真正的主体。

  “‘祝长安’这个人格,就好比是我做的一场浅梦……而一旦把我这个主体删除,长安也就没有了可以继续存在的道理。哪里有离开了‘水’依旧可以存在的‘水面’呢?如果你强行删除,最后留下的只会是个空白的人格。

  “这个人格以后还可以继续成长,也可以再为自己冠以‘祝长安’这个名字,但那必定不再是你所认识的长安了。”

  ——他说的都是真话。

  虽然我可以像个“杠精”一样质疑他,但是我的内心已经给出了答案。

  “就算这是真的……那又如何?”我毫无动摇地说,“如果长安只是幻觉,我只要想办法将其变成真实的就可以了。既然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像你这种可以把幻觉变成真实的妖怪,那么长安就还不算是完全没有拯救的希望。”

  说完,我便意识到了,恐怕这个看似超常的答复,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长安”——银月的立场是求生,而不是自寻死路,那么最应该做的事情就不是告诉我长安已经没救,而是想方设法把自己与长安的生死绑定在一起的同时,告诉我长安是可以拯救的。

  他并未直接那么告诉我,而是采取了类似于激将法的话术。

  “是啊,你多半是会这么说的。因为你和应凌云很相似,都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轻言放弃的人。”“长安”笑了,“我的父亲、我的儿子、我的情夫……他也喜欢紧紧抓住那种不存在的幻影。真是天真得可爱。

  “如果我先遇到的是幼年期的你,说不定会像是在暗中杀死他的父母一样,先杀死你的父母,再以养母的姿态把你领回家,然后让你爱上我吧。”

  “不要把我和应凌云混为一谈。”

  我一边回应,一边思索破解这个局面的方法。很可惜,现在的我要杀死银月简单,要拯救长安却是无能为力。纵使成为大无常,我的力量也终究只是专精于破坏,而非守护和拯救。纵使把赝造水中月的功能全部摸透,也无法将其用在作为力量源头的银月身上。

  但是我可以先把银月控制起来,之后徐徐图之。即使我做不到拯救长安,也会有其他可以做到的人。就比如说法正,既然他想要拉拢我治世主义阵营,那么就有必要拿出相对应的诚意。他是非常资深的大无常,哪怕自己也不具备那种专业对口能力,或许也会知道谁可以做到。让他替我想办法不失为其中一个方向。

  长时间控制银月虽然不是简单的工作,但是既然我之前可以将其活捉回来,之后她再想要逃跑,我也没有道理无法再次将其捉回,大不了就一直用火焰烧她的灵魂,让她长时间处于无法苏醒的状态——忽然,我产生了一个疑问。

  活捉银月不止是我的目的,也是水师玄武的目的。就连我都觉得长时间控制银月并不容易,那么水师玄武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他和全盛时期的银月是同一层次,而银月则可以在月隐山一带发挥全盛时期力量。纵使他可以靠着“金丹”一击就把银月消灭,也没有道理以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做到将其活捉。别的不说,哪怕他真的奇迹般地活捉了银月,只要后者稍微修改下历史,那么他就要前功尽弃。

  “是哪里不能混为一谈呢?归根结底,你们想要的,都只是对于自己方便的对象而已。”“长安”接着说,“虽然你表现出了对于长安这个朋友不离不弃的态度,但是你真的有那么在乎他吗?

  “不,你在乎的只是自己而已。在我说出长安的人格只是我编织的幻觉之后,你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而是迅速地冷静下来,想办法如何解决这个课题……

  “我就认同你有着过人的精神力吧,可这真的是对于朋友感情深厚的表现吗?过去也是如此,当你意识到自己真正接触到怪异世界之后,第一时间就决定要和长安做出切割。在你看来朋友远不如冒险重要。当你为了冒险而舍弃朋友之际,不会为此落下哪怕一滴泪水。

  “现在也是如此,如果说长安是被我这条恶龙抢走的公主,那么你这个勇者也不是为了拯救公主而来讨伐恶龙的,而是为了讨伐恶龙才要拯救公主。陷入险境的朋友是次要的,险境本身才是你真正追求的。你不过是非常喜欢‘对于朋友不离不弃的角色形象’,并且热衷于把自己代入进去而已。

  “你甚至都从来没有想过与他并肩作战的可能性。或许你会觉得这都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但是如果交换立场,是他对你这么说,你又是否可以甘心接受?把自己都觉得无法接受的事情放在朋友身上,这就是你尊重朋友的方式吗?

  “长安是我的侧面,我现在对你说的,就是我的儿子心里所想的。而接下来我要说的,也是他想要对你问出口的话。

  “——在你心里,我这个朋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不知为何,“长安”似乎是想要挖掘我的内在,拷问我的真心。

  “我承认,长安——或者说朋友在我的心里,并不是最重要的。”我说,“所以这又怎么样了。没有把朋友放在比一切都重要的位置上,朋友就不是朋友了吗?

  “我为长安被卷入危险而感到急切,想尽方法也要拯救他;与此同时,我也为自己能够参与朋友的险境而感到兴奋,想要作为挑战者攻克这个险境。难道只有后者才是我真实的情绪,前者就是弄虚作假的情绪了吗?

  “两边都是我真实的情绪,少拿非此即彼的诡辩话术蛊惑我,银月。而且,我现在说的,也是可以用在你身上的道理。”

  “长安”反问:“我?”

  “我这个人脑子里面确实只有自己,但就算是我也不会想要和像我一样的恶人交朋友,而长安就是那个和我不一样的好人。他的本性就是会更多地为他人着想,所以我才会和他交朋友。”我说,“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在朋友殆精竭虑拯救自己的时候,还一门心思埋首在自己哀怨情绪里面的人。

  “或许我是真的令他幻灭了,他也是真的为我偶尔冷淡的表现而感到伤心,但那不是他全部的情绪。如果是长安本人来向我抱怨倒是另当别论,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抱怨?就拿最简单的一个证据来说,如果他那么容易就对我死心,你过去还有必要想方设法杀死我吗?

  “少在那里对我朋友的思想断章取义了,我的朋友没有那么软弱!”

  我让自己的话语掷地有声,而“长安”听了,竟反射性地说:“——那还用说?”

  话音落下,他自己先愣住了,然后摇了摇头,笑着说:“看来我的灵魂是真的被你伤得不轻啊,意识还是有些不清不楚,就连自己做的一场梦都可以反过来影响到自己……”

  银月居然会受到影响?

  我立刻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

  “以你的力量,应该可以把长安分离出来,使其作为独立于你的人格继续存在吧。”我还是把主意打到银月的身上去,“只要你做成这件事情,并且发誓今后不会再对我身边的人出手,我就可以饶你一命。”

  “长安”竟不假思索地说:“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虽然长安只是你编织出来的梦,但是他依旧会妨碍到你的精神圆满。如果能够将其切割到外部,对于你自己来说也不是件好事吗?”我问,“还是说……你真的不要命了?”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我对你来说就没有用处了吧。更加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可以那么做,我早就已经把他分割出去,或者直接删除掉了。”他说。

第320章 回归现实

  回头重新推敲“长安”的态度,便可以品出来一些不和谐的味道。

  以作为银月的立场出发,他只需要让我产生“如果想要拯救长安,就不可以消灭银月”的想法就可以了。然而他对着我说出了一些多余的话,似乎是在试图否定我对于长安的友情。

  这种做法对他来说是没有好处的,我越是在乎长安,越是对他有利。可以看出来他尽管是在断章取义地表达长安的内心,不过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自己断章取义的感情驱动,想要质问我对于长安的友情。是因为他实际上有着其他的深意吗,还是说,我对于银月灵魂的烧伤真的就有那么严重,所以他才会呈现出这种前后矛盾的态度呢?

  “你说自己做不到删除长安的记忆是怎么回事?”我问。

  “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记忆,所以我不可以将其删除。”“长安”居然这么说。

  “在你眼里……在你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个百年的妖怪眼里,自己作为长安度过的不到二十年的人生……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不要误会,你们这些人类之间的感情来往,在我看来毫无价值。我所重视的,是‘我自己’的记忆。”“长安”说,“我已经调查过了月隐山的历史记录,看到了你与水师玄武战斗的种种。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会是先天显灵,先天显灵居然真的存在……

  “真灵、梦想、轮回,以及显灵……这些传说境界都与‘自我的验证’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性。虽然你的显灵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真正显灵,但是你应该也对于自己的状态有过一些简单的感悟吧。

  “明明身体都被消灭了,灵魂都不复存在,那么‘我’到底在哪里呢?而除了‘我’,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是可信的呢?”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似乎理解了他想要表达的真意,“你是能够将幻觉变成现实的妖魔……或者说,你有着足以把现实世界当成幻梦肆意妄为修改的力量,所以从你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自我才是真实不虚的……”

  “长安”沉声道:“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可以将幻觉变成现实的。在弱小时期,我掌握的仅仅是制造幻觉的力量。

  “后来我挑战自证真灵之道,一步步地领悟了有相无相之意,这才将‘制造幻觉的异能’进化成了‘化幻觉为现实’的异能。

  “于是,我明白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不过是一场大梦,物质不过是虚妄,只有自己的意识才是真实的……不,就连我们的自我,都很可能是虚假之物……”

  说到后面,他居然流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我无法理解他的话语。在失去身体和灵魂的期间,我最深刻的感悟,便是“自我乃是不证自明之物”。虽然没有办法证明其所在,但是没有比起自我的存在更加可信的事物了。这个道理不止是适用于我和银月,更是适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而他却说就连自我都不可相信,这又是何意?

  “……总之,我可以接受自己生命的消亡,甚至视情况而定,就算是自我的消亡,我也可以接受,但是……”“长安”深深地吸气。

  “这不对吧。”我质疑,“我听古月神说过,你最根本的愿望,就是自己身为生物最基本的欲求,也就是生存,或者说是自我的延续……而你却说可以接受自我的消亡?”

  “所以古月才无法成为我的报身,生物最基本的欲求是生存?她就连生物都不是,只是一个现象、一个信仰灵,所以才会误会生物最基本的欲求是什么。”他冷笑,“我最根本的愿望确实就是我身为生物最基本的欲求,但那欲求并不是生存,而是繁衍。

  “为了传承自己的遗传因子,有些生物里的雄性会把自己喂给雌性,有些生物会在衰老时自觉死亡以腾出资源让给年幼者。当一个生物完成繁衍使命之后,其生存对于族群来说也就变得不再真正必要。

  “而对于我来说,所谓的‘繁衍’,并不是把自己的遗传因子传承下去,那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的物质而已。我要传承的是自己积累的精神性事物,也就是记忆。

  “所以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积累的记忆发生损失,更加不会主动施加任何删减。就连‘我’都可能是假的,只有记忆才能够成为象征着我的‘遗传因子’。”

  他所说的自我的虚假,听起来并不是指真正的银月早已死去、自己仅仅是另外一个银月这种事情,而是某种更加根源性的恐惧——这似乎和他所说的“自证真灵之道”有关系。

  正当我要深入询问之际,忽然,周围的场景出现了新的变化,一股未知的力量正在从视野的边缘涌入。

  我反射性地以为是“长安”在操纵梦境,想要趁着用话术吸引我注意力的空隙做些有利于自己摆脱困境的事情。然而,都不用仔细观察,我就意识到真相绝对不是那样。因为突然出现的未知的力量一看就不是银月所能够施展出来的。

  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的,竟是灰色的雾。

  就像是舞台装置喷射出来的干冰气体一样,灰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把我和“长安”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