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不止是陆游巡,或许祝拾也有意无意地虚饰过自己的立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山头和站队。我在理性上是明白的。虽然明白,但在清楚地感受到纵然是罗山这种超自然组织也存在着人与人之间复杂的算计和勾心斗角之后,我还是很难不失望。
好在祝拾依旧为我提供了一种值得信任的应对方法。关于如何在失望之中面对这种处境,她从一开始就给出了建议。那就是戒骄戒躁,仔细观察——没有必要早早做出判断,观察出他们的真面目之后再做判断也不迟。
现在至少有一点非常清楚,那就是陆游巡的确是忠诚于超凡主义。为了取信于人而把自己的心脏送过来让人抓住,这种行为正常人根本不会去想,更加不可能去做。他的魄力给我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结合这一点来看,他声称自己不会把我能够元素化的事情透露给自己的上级和同僚,很可能也是真话。
从他和祝拾的反应都可以看出来,“能够元素化的强者”在罗山意义非凡,隐瞒其存在很可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如果只是义务性地完成自己所处山头的工作,他就不会替我遮掩。只有他是真的忠诚于超凡主义,真的想要代表超凡主义对我释放出善意,才有可能冒着被问责的风险自作主张。
就算这些都有可能是他为了拉拢我而施展的演技,我也必须承认,他的表演非常成功。现在的我确实对于他的立场产生了些许不同的看法。
改观归改观,回家后,我大部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黑绳锁心戒指上。
除去不具有功能性的神印碎片,这枚戒指应该是我得到的第一件正儿八经的“施法物品”,只能用“爱不释手”这四个字概括自己的心情。我用着佩戴之后虚化的右手穿透家里的墙壁和家具,甚至还拿来去触摸自己跳动的心脏,比起第一次触摸真枪的感觉还要新鲜。
玩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了警觉的念头。
这枚戒指真的安全吗?虽然我觉得陆游巡不至于在送给我的礼物里面动手脚,但是这里面应该不会设置了GPS之类的东西,或者是法术性质的后门吧?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在礼物里面设置GPS,一般人也不会思考自己收到的礼物里面是不是有GPS,只不过我在这两个方面都不是什么一般人。
我打算想办法检查检查。
这个机会第二天晚上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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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我、祝拾、陆游巡再次会面。
就像是陆游巡自己昨晚所说的那样,他利用占卜技能调查怪人头颅的工作出现了一些障碍。
我们接下来要寻找的另外一个怪人很可能真的具有反占卜的能力,陆游巡无法占卜出与其相关的信息。万幸的是,除此之外的信息都可以占卜出来。也能够以那些信息作为线索,推理出另外一个怪人的大致活动时间和区域。
那些信息里面还有着些许与怪人制造者相关的线索。
如果怪人制造者真的隶属于人道司,那么怪人这一存在其实是有些令人不解的。
人道司的目的是创造出完全服从于凡人社会的管理、完全听命于凡人领导的超凡战士,为的就是对抗罗山的猎魔人们。而我们接触到的怪人却是唯我独尊,把普通人当成猎物,自诩为食物链上位者。那种态度比起我所知道的超凡主义者都要激进,到底哪里符合人道司对于超凡战士的设计理念了呢?
而根据怪人头颅里面的信息,怪人制造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与怪人进行接触,对其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采集其各方面数据。再加上怪人制造者曾经想要无视孔探员的意愿将其关入迷宫空间,逼迫其突破心魔升华灵魂,无法不令人联想到研究者对待实验体的态度。
或许在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看来,怪人不过是过渡期的造物。因为对方只不过是小白鼠,所以对其没有更进一步的期望。不需要忠诚,不需要操守,只要好好发挥出小白鼠的价值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怪人制造者居然允许怪人滥杀无辜,似乎由此也能够窥见人道司这个组织的恶劣性质。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维护世俗社会,还是想要利用“超凡战士”的力量,使自己成为世俗社会的上位者?
顺带一提,在陆游巡同意我成为外道无常之后,祝拾就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占用我的时间和精力,提出了由自己单独调查怪人事件的意见。
我都差点忘记自己在名义上是为了成为外道无常才参与这起事件的。理所当然,我不可能半途而废。陆游巡也对祝拾再次说了“只有你一个女性独自执行任务令人无法放心”那样的话,也不知道那是真心话还是在有意配合我。
那样的话当然无法让祝拾心服口服,所以我就对她说“总不能坐看自己生活的城市被怪人糟蹋吧”。这个理由好像特别符合她对于我的期望,她立刻高兴地点头了。
晚上八点半,我和祝拾再次汇合,地点是在新城区某处老式的居民小区里
说是“新城区”,其实这块地方也有些历史,只是名字还是叫新城区而已。这片老式居民小区距离闹市街道有些路程,到了晚上就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路人经过。我们追踪的目标怪人喜好猎杀本地权贵,而线索居然指向他在这附近活动,真是意想不到。
小区老,不代表住的人一定穷。祝拾这么跟我说,然后把话题转到了神印上。说是昨晚回家以后帮我查了查和神印相关的资料,内容与陆游巡和我说的大同小异。
“神印是在很久以前的古籍里面也有记录的神器,但是提及神印的古籍总共只有那么几本,对其的记录也只有寥寥数笔。如果神印真有实现任何愿望的威能,又怎么会只有那么一点点记录呢。”祝拾说,“要不是罗山有人在推测‘番天事件’的源头时将其捡出来说了说,估计根本没人知道神印是什么东西。”
如今使得罗山无法影响人间的力量已经消失,而对于那股力量消失这一事件,罗山将其称之为“番天事件”——祝拾是这么跟我说的。
“番”这个字,有着更替之意。“番天”就是“变天”。
“不过,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神印的?”祝拾问。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也记不清楚了。肯定是孔探员跟我说的。”
孔探员逐渐被我塑造成了逮着个人就胡侃天南地北的形象。
“孔探员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她先是疑惑,旋即恍然大悟,“对了,他以前很想成为猎魔人,还反复去罗山进修,只是一直无法得偿所愿。像是仪式和阵法方面的知识,我都不如他知道的多。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印……他会对于那类东西产生好奇心也很正常。说不定他成为怪人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
说到最后,她摇了摇头,把这个话题打住,然后似乎想要找个新的话题。
趁着这个机会,我向她询问了自己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关心的问题,也就是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我补充:“如果不方便说,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回答。”
“没关系的,庄成,你现在是和我并肩作战的搭档。为了方便之后合作,我本来就有必要对你解释我的能力。反倒是我之前疏忽了,漏掉了这个环节。”反倒是她有些抱歉,然后说,“我的能力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可以找出对手的破绽。”
“找出破绽吗……”我一时间难以把握这个能力的具体效果,“比如说?”
“比如说,如果我的对手很擅长剑法,我就可以找出他剑法技巧上的破绽,打他个措手不及。”她解释,“而如果我的对手有着金刚不坏之身,那么我也可以用这个能力找出他身体的薄弱处,打出效果拔群的一击。”
“原来如此,这个能力可以极大幅度地增加你的洞察力……”我想了想她昨晚那些表现,“我们一开始被困入迷宫空间的时候,你就是打算用这个能力找出迷宫空间的破绽,然后将其破坏掉吗?”
“对。”她点头,“只是我这个能力针对死物的效果远不如针对活物那么强力,所以很难立即把那个迷宫空间的破绽找出来。”
“针对活物的话,应该不止是能够找出对方在技巧上的疏忽和身体上的弱点吧?”我回忆起了她昨晚对那个怪人做的事情。
那个怪人明明有着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转移给分身的能力,却无法复原被她砍断的手脚。
“是的,除了技巧和身体的破绽,还可以找出更多方面的破绽,比如说语言的破绽。”祝拾突然说出了不容忽视的话语。
“等等,什么叫可以找出‘语言的破绽’?”我立马产生了非常不妙的感觉。
她风轻云淡地说:“就是说,如果庄师兄对我说谎,我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第84章 麻早再现1
我顿时生出了汗流浃背之感。
祝拾的能力可以看破谎言?我反射性地回忆自己是否对祝拾说过谎,又说过了多少谎。
幸好与面对麻早和长安的时候不一样,我对待祝拾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真诚的,所以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谎……那是不可能的。我之前就当着她的面说了谎,总是拿着孔探员作为借口说自己听说这个听说那个,还装作不认识麻早的样子在她和陆游巡的面前打探信息。
虽然对祝拾说的谎言确实不如对麻早那么多,但要说自己平日里对祝拾有多么真诚,那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由于最近说谎说的实在太多,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过说出口之后转头就忘记的谎言。
那些全部都被祝拾看在眼里了吗?我以前甚至还在心里吐槽她容易被人诈骗!
“庄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祝拾好奇地问。
“不,没什么……”
等等,她真的看破了我的那些谎言吗?冷静,先不要慌乱。如果她真的能够分辨出自己接触到的每一条谎言,那么过去的孔探员就算能够暂时让渡心之种,也不可能在她面前隐瞒怪人身份。
而且要是她以前对于我的谎言故作不知,现在也没有必要对着我交代出自己具有看破谎言的能力。
结合过去观察到的线索,她这个能力应该不是常时发动的类型。我必须再试探试探。
或许是见我反应不大对劲,祝拾面露沉思之色:“难道你以前有对我说过什么谎?”
她是真的不知道吗?
“说过。”我先是直接承认,然后反客为主,以考验的口吻说,“你知道是哪句话吗?”
见我态度坦然,她似乎觉得那不是多么严重的谎言,以轻松的口吻回答:“不知道。是哪句话?”
“就是刚才说如果你不方便解释自己的能力就不用勉强那句。”我说。
“啊,是那句话!”她豁然开朗,“也对哦,你对于怪异的事情那么感兴趣,肯定会对我的能力刨根问底。原来那只是一句客气话啊!”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另外,其实我之前真的没有打算刨根问底。未知也有未知的魅力,我可没有那么急不可耐。
“你平时是不用那个能力的吗?”我问。
“对于自己人一般是不用的,因为那样很容易得罪人。而且一直使用的话容易累到眼睛。”她回答。
我先是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注意到了她话里的问题:“看破谎言就容易得罪人吗?”
我试着在脑海中建立起那样的逻辑。虽然也不是说不通顺,但是总觉得还不够充分。
“不止是看破谎言那么简单,我的能力还会很容易看破其他人的能力。”她说,“你还记得昨晚那个怪人吗?”
“记得。你让他的能力变得无法发动了。那也与你找到了他的破绽有关吗?”我问。
“当对手在我面前发动能力的时候,我可以找出对手能力的破绽。而在这个过程中,对手能力的真相也会暴露在我的眼里。所以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能力是‘伤害转移’。”她说。
原来如此。她以前也对我说过隐藏自己力量的重要性。对于那些希望隐藏自己底牌的人来说,她这个能力是重大的威胁,自然不好随随便便就对自己人使用。
放在那些超能力智斗漫画里面,她这个能力甚至可以说是把整个题材都从根基上颠覆的“金手指”。亏她以前还说我的技能很过分,她这个能力某种意义上比我要过分多了。
“不过,你到底是从‘伤害转移’这个能力上面看出了什么破绽,才能够使其突然变得无法发动?”我思考。
“其实没有那样的破绽。只不过……”她停顿了下,然后说出了更加离谱的话语,“在目标没有客观破绽,或者在没有可以让我利用的破绽的前提下,我的能力能够让我在主观上强行观测出来一个可以让我利用的破绽。
“然后只要我攻击到了那个破绽,就能够造成非同凡响的效果。因为他的能力是‘伤害转移’,所以我就能够对其造成无法转移的伤害。”
这是什么犯规能力?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她这是能够让对方身上凭空冒出来一个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弱点?
“你的能力其实比我过分多了吧……”我说。
“哪有啦。”她似乎有点小骄傲。
“这个能力有名字吗?”我好奇。
“有的。是我的祖父起的名字。”她握拳放在嘴边,小小地咳嗽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个能力的名字叫‘不周山’。‘不’是‘否定’,‘周’是‘完全’。不周,就是对于完全的否定。
“而‘山’则是对于这个能力寄托的愿望,祖父希望我能够成长到能够一剑把山峰斩断的程度,就像是远古的神明撞倒不周山一样……”
说到后面,她似乎非常羞涩,声音越来越轻。
我非常理解她。这么煞有介事地解说自己能力名字的内涵,就像是跟人解说自己中二笔记里面写的设定一样。虽然那些“设定”都是她祖父写的,但是自己说出来肯定怪不好意思。一开始她貌似还没觉得不对劲,从中途开始就越说越是脸红。
见到她这么害羞,我便知趣地帮她一把,熟练地转移了话题:“既然你的能力以死物为对象也可以发动,那么可以帮我看看这个东西吗?”
她像是抓到救命绳索一样连忙问:“什么东西?”
我把陆游巡送给我的黑绳锁心戒指拿了出来。
“黑绳锁心戒指?”她微微一怔,“这是模拟地府阎王的权威,使得对象无法说谎和沉默,否则就要遭到死亡惩罚的道具……但是我记得这应该是陆禅的物品吧,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是陆游巡送给我的,说是我帮他追查到了人道司的线索,就以私人名义送我礼物。”我说,“但是我和他不熟悉,他突然送我礼物,我不放心,所以想要给你看看。”
“什么!”一听到陆游巡送我礼物,祝拾大惊失色,“你们私下相处了!”
“啊?是的。”想来她是担心我会被陆游巡拉拢,所以我就先做了解释,“他要把我招揽到超凡主义去,但是你放心,我拒绝了。比起这个,你先看看这枚戒指?”
闻言,祝拾立即就把那戒指拿了过去,放在自己眼前仔细观察。
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我的内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难道这个戒指真的有问题?我之后是应该将其放弃比较好吗?好不容易得到能用的超自然道具,我是真的不想放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抬起了脸,严肃地说:“这枚戒指没有问题。”
“那你为何表情如此沉重……”
“可恶的陆禅,连我都还没有送庄师兄礼物……”她对于我的问题充耳不闻,只是恨恨地说,又突然问起我来,“庄师兄,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你没有必要送我礼物吧,我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情。”我不是很擅长这种对话,只能再次转移话题,“另外,你好像在暗中为了隐藏我的元素化费了很多心思,但是我得说一下,陆游巡已经知道我会元素化了。昨晚他一直在远处用望远镜偷窥我们的战斗。”
“啊?居然还有这手!陆禅这个家伙……”她再次露出了恨恨的表情。
我想着要如何跟她说明自己昨晚与陆游巡的对话。
虽然陆游巡指控祝拾所处的山头才是会在最后去奴役凡人的势力,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现在就有着那种主观想法。最起码祝拾是没有的,这一点应该就连陆游巡都无法否认。
我没有非得把两边的主义和纲领研究透彻的兴致,两边的明争暗斗我更是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我会集中精力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事物,行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并且坦然接受因自己这般选择而产生的种种困难和报应。
而如果祝拾到时候无法忍受自己所处的山头,我会作为朋友继续站在她的身边。这样就可以了。
没等我说出后面的话,远处突然传来了异常的轰鸣声,并且朝着我们这个方向高速移动。
我和祝拾对视一眼,立即隐藏到了旁边停着的汽车后面。
才藏好,我就看见远处的小区围墙从外边被撞碎了。一道巨大的黑影硬生生地闯入了小区。尽管现在是夜晚,不过那鲜明的身体轮廓依旧让我第一时间就辨别出来。对方是个长着丑陋恐怖的羊头,拥有三米高的魁梧身躯,浑身肌肉爆发的人形怪物。
那正是我们正在寻找的怪人!
怪人在闯入小区之后还没有停止前进,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往我们这里奔跑过来。
他这是发现我们了?不对,虽然只是我的感觉,但他好像是在逃跑。而正当他距离我们这里还有二十米不到的时候,他的身后凭空出现一道新的身影。
那新的身影出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是被空气吐出来一样直接浮现在半空中,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号反曲刀。
一登场,来者便挥动武器,对准怪人的后颈斩击下去。
我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真面目。
对方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有着令我魂牵梦绕的容颜、娇小柔软的身体,而她的动作却是凌厉无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刀刃宛如断头台的铡刀般落下,把敌人结实的肌肉和坚固的骨头统统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