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末日 第6章

作者:吃书妖

  “除了我,你还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其他人吗?”

  “有,我昨天跟我的妹妹说过,但是她没有相信我。”

  “你说祝拾?昨天白天你也跟我见过面吧,你跟祝拾说了,却没有跟我说?”我有意见了。

  祝拾,也就是长安的妹妹,她比长安和我小一岁,我以前和她见过几次面。

  今年她升入了咸水大学的一年级,与恶名远扬的长安不同,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令人联想到小溪、清泉、氤氲的湖面等等意象的,像是水墨画一样清秀的女学生。

  她不会相信长安也很正常,或者说,只要正常人都不会相信长安的叙述。

  长安连忙尬笑两声,扯回话题,补充道:“还有……前晚遇到那件事情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报警了。”

  “你找了警察?”我反射性地皱眉。

  以我现在的立场,实在是很难对警察产生安全感。

  “然后呢?你跟他们说自己家里出现了怪异事件,他们就真的来了?”

  “怎么可能直接说?我当时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先让警察过来的。然后在警察到场之后,我就当着他们的面再次掀开了那张地毯,结果……”长安的脸色愈发难看,“消失了,那个木头盖子不翼而飞,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消失得无影无踪,地板上只有那个可疑的魔法阵。我被当成报假警,差点就被拘留了。”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连忙解释:“等等,我真不是在骗你,我当时真的看到了地下室!”

  “虽然我个人是很想相信你……”

  在过去,我拜访过的很多灵异事件亲历者都有着这么一种共同特征: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某些场合下遭遇到了灵异现象,但是当我陪同他们,或者我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自行调查时,灵异现象便销声匿迹了。

  而长安此刻的情况则与我那些经历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声称自己遇到了怪异现象,但是这种现象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接触到,而当他之外的人在场时,怪异现象便自觉地隐身了。

  这要我如何能够全身心相信他呢?

  不过,他毕竟是我的朋友,我还是想要给予他最基本的信任。

  “相信我!我知道你以前遇到过很多欺骗你的人,所以昨天白天我才没有在学校里跟你搭话,因为我害怕你把我也当成那样的人!”他焦头烂额地说,“但是……但是!昨天晚上我忽然怎么都无法释怀,觉得于情于理,还是应该找你商量商量,现在可能愿意相信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昨天晚上,忽然?”我捕捉到了关键之处,“大约是几点钟?”

  “啊?嗯……差不多是十点左右?”他不确切地说。

  那是我刚刚遇到麻早的时候。

  假设长安和麻早都所言不虚,那么我原本是应该会与长安亲身经历的怪异事件擦肩而过,却由于麻早招引灾厄的体质作祟,使得远在他处的长安忽然更弦易辙,带着这起事件的线索叩响了我家的门?

  长安的证言有着诸多可疑之处,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呼应麻早的说法……

  我一边推敲着两件事之间的逻辑,一边对着长安说:“口说无凭,你先带我去你的住处看看。”

  “好,但是……”他迟疑。

  我反问:“你之所以来找我,为的不就是让我陪你再去看看那房子吗?”

  “……是的。那绝对不是我独处时产生的幻觉或者噩梦,而是真实存在的怪异。希望你能够帮助我证明这一点……我大概是这么想的。”他先是承认,又变得瞻前顾后,“但是,如果这一次也没有出现……”

  “你只管带我去就是了。”我坚定语气,“我保证,就算地毯之下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埋怨你。”

  都已经把话讲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在这边的茶餐厅匆匆填过肚子之后就和我一起前往那个房子。

  我们穿过了小区的入口,然后通过了住宅楼的防盗门,乘坐电梯一路来到十五楼。长安拿出钥匙把目标房屋的门给打开,带着我进入客厅。

  说是死过人的房子,看着其实和一般人的房子没什么差别,反而由于长安这段时间的入住而多了些许生活气息。说人话就是多了些杂物,沙发上还扔了几件皱巴巴的衣服裤子,垃圾桶里装满了残留菜汁饭粒的外卖盒子。

  在沙发和电视机中间,就是他所说的黑色毛绒地毯。看着就是很普通的陈旧地毯,上面画了几个大号咖啡色英文字母,拼写起来就是“地毯”的意思。

  “那么……我要打开了。”长安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没有在他家里自作主张,只能口头催促他:“打开吧。”

  他花费了十几秒钟才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上前蹲下,双手抓住了地毯边缘,猛地将其掀开。

  只见在地毯之下的地板上,有着一个用黑乎乎的颜料绘制而成的,线条繁复的魔法阵。

  而在魔法阵的中央,则有一个浅褐色的木头盖子。

第9章 十五楼的地下室3

  看到魔法阵中央的木头盖子,最吃惊的人不是我,而是长安。

  我还没有来得及对此发表什么感想,他便先情不自禁地怪叫一声,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木头盖子。

  片刻后,他激动地喊道:“出现了……出现了!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臆想……阿成,你也看到了吗?你也看到了吧!”

  “我看到了。”我简单地回应。

  “……你好像不怎么激动?”见状,他稍微冷静了,然后疑惑地问,“你不是对这类东西最感兴趣了吗?”

  “是很感兴趣没错,但我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块木板而已。”

  在亲眼看到长安先前所说的地下室之前,我是不会“开香槟”的。话虽如此,我也只是口头上非常冷静。基于对朋友的基本信任,现在的我确实蠢蠢欲动,感觉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变快了。

  我没有贸然去揭开木头盖子,而是先蹲下,观察起了地板上的魔法阵。

  这个魔法阵由大量扭曲的线条和符号组成,却蕴含着一目了然的秩序性,令人不至于将其误认为乱七八糟的涂鸦。而对于西方的神秘学,我仅仅是有着不成系统的凌乱知识,拿来分析这个魔法阵更是一窍不通。但是有一件事情我算是看出来了。

  我伸出一只手,轻微抚摸魔法阵边缘的线条,沾上了一点点绘制线条的黑色颜料。略微摩擦指腹之后,我完全确信了。这个颜料是氧化干涸之后的血液。

  结合“曾经发生在这个房子里的猎奇凶杀案”这条线索来看,难道绘制魔法阵的是凶杀案的犯人,颜料是受害者的血液?

  假设事实如此,那么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把魔法阵留在这个房子里?

  凶手是否还在关注这个房子?

  “要打开盖子看看吗?”长安在旁边试探询问,却不敢自己上前揭开木头盖子。

  “嗯。”我点头起身,主动上前,径直踏入了魔法阵的中心。

  木头盖子没有把手和凹槽,我弯下腰,直接把手指抠入了木头盖子与地板之间的缝隙。

  旋即,木头盖子被我高高地抬起来,下方的事物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一刻,我反射性地屏住了呼吸。

  出现在木头盖子下方的,正如长安所说,是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而在洞穴之下,则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深不见底的阶梯!

  但这里可是十五楼!

  长安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然后用生怕惊动什么似的口气说:“你看到了吗?我没有骗你……”

  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阶梯。

  构成阶梯的物质是灰白色的混凝土,外表没有经过任何的装修。一部分光秃秃地呈现在我的眼前,而另外一部分则深深地没入了黑暗,仿佛通往了未知而又恐怖的幽冥世界,光是看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

  一时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掠过了无数乱七八糟的影子。

  这道诡异的景象就像是重重砸入心湖的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过去为了探索怪异而做过的所有努力都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

  就连麻早之前说过的话语也加入其中,浮上了我的心头。

  ——对比现在的世界和末日的世界,两者最大的差别就是时空——末日世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畸变的,幸存者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怪异而又离奇的现象。

  ——末日并不是突然就降临的,而是有其征兆和前奏,只是现在的人们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罢了。

  ——匪夷所思的现象、或者是奇形怪状的魔物……诸如此类的事物,一定已经在这个时代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难道说,这就是麻早所说的,末日的征兆和前奏?

  但是,从现场的魔法阵来看,这应该是有着人为因素的怪异,而非天灾……不,等等,是我先入为主了。谁说促使末日降临的就一定是天灾,而不是人祸呢?

  眼前这个怪异现象会不会与麻早提及的末日征兆有所关联?

  慢着慢着,我的想法跑过头了。不要先去联想那些远在天边且缺乏证据的事情。现在我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长安,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楼下做个确认。”

  说完,我便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同时在房子里留下了个“萤火虫”。

  到了这个紧要关头,我发现自己还是患得患失,生怕这起诡谲的怪异事件到最后依旧是一出处心积虑的骗局。所以我没有立刻操纵“萤火虫”去探查洞穴下方的空间,而是先让“萤火虫”在那里监视长安。

  而我本人则先是在走廊上撑着围栏看看风景,把暴走的头脑冷静了下,然后去到楼下,装作敲错门的访客敲响了楼下住户的门。

  趁着住户把门打开的时候,我偷偷地往屋内放进了个“萤火虫”,在里面探查了一圈。

  正如长安之前所描述的那样,从那里看不到什么降下的阶梯,天花板上也没有洞穴。

  与此同时,我也通过监视长安的“萤火虫”完成了至关紧要的确认——长安在此期间没有关闭木头盖子,我仍然能够持续观测那个洞穴的存在。

  这下终于可以百分百确认了。

  那个洞穴,确确实实通往了“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

  -

  我梦寐以求、寻找至今,过去只在幻想故事里才得以一睹的怪异之物,是真实存在的!

  过去我无数遍地想象过自己终于证实这件事情的情景。而现在,我终于用自己的双眼验证了怪异之物的存在,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若狂。

  并不是因为我害怕了,或者我对于不可思议事物的热情在这种关键时刻突然退潮了。我想,我现在产生的这种情绪应该具有相当的普遍性。

  据说很多人在突逢剧变之际反而不会表现得像是电影里那么夸张。例如,突然得知自己彩票中头奖的人,或者说是得知家人事故死亡噩耗的人……他们也不会一下子大喜或者大悲,而是必须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消化过于巨大的事实。

  如坠梦中——或许这才是最适合形容我现在心境的词语。

  我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的双脚是否好好踩着地面。

  今天对我来说是人生中格外重要的一天,就连这种两脚悬空般的感受都是如此珍贵。如果可以,我真想要多多沉浸在这种梦幻般的体验里。

  但是,我必须尽快找回自己的正常思考能力。越是面对怪诞诡异的事件,越是需要清醒的头脑。恐怖故事里面不少角色都是在忘乎所以之际死去的,我可不想变得那么逊色。

  况且接下来我必须严肃面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既然长安所言为真,麻早主张自己是“扫把星”这一说法的可信度也就连带上升了。而如果麻早真的会给身边人招来灾祸,那么这种恶劣影响是否会波及到“身边人的身边人”?

  也就是说,长安之所以会遇到怪异事件,会不会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我遇到麻早是在昨晚,而长安遇到怪异事件则是在前晚,从时间先后顺序来看,长安的经历与麻早的招灾体质并不构成正常的因果关系。但是涉及到怪异,就无法以一般常识对待,也必须把倒果为因的可能性考虑在内。

  即:因为我在昨晚遇到了麻早,所以长安在前晚遇到了怪异事件,而其目的就在于,他要在今天响应麻早的招灾体质,把我卷入怪异事件——这种离奇的因果关系在怪异的世界里说不定也是成立的。

  如果是这样,我应该如何处理与麻早之间的关系?-

  我回到了那个洞穴所在的房子里。长安正拿着手电筒站在洞口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照,似乎生怕从里面会突然钻出来什么怪物。见我回来,他总算是松了口气。我这会儿也差不多理顺了自己的状态。

  “对不起,长安。”我叹息,“或许是我牵连到你了。”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他错愕。

  “之后我会向你解释。”对于如何处理那件事情,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现在还是先集中眼前的问题吧。”

  闻言,他便不再多问,也跟着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洞穴上。

  借着手电筒的光芒,我看清楚了阶梯下方的场景。下方的空间只有三米多深,底部是灰色混凝土地板,看着确实很像是个地下室。

  我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这个洞穴。

  在意识到这个洞穴的超自然属性之后,它对我来说就具备了无可阻挡的吸引力。就好像是把盛满水的浴缸的塞子拔掉,然后默默地凝视水旋转着被吸入那黑暗的洞穴里一样,似乎就连自己的心也要跟着流入洞穴之下了。

  在心里品味着这种魔性的感受之余,我又上前了两步,想要再凑近点看看。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从旁抓住了。转头看去,是长安,他抓住了我,并且露出了罕见的严肃表情。

  “你想要下去?”

  “这不是当然的吗?”

  要说我不想下去看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瞠目结舌地说:“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我可不是为了让你下去而找你过来的啊。”

  “你都把我喊到这里来了,我怎么可能不下去实际调查一番呢?”我先是反问,接着恍然大悟。

  对了,从我的角度来看,遇到怪异事件不去亲力亲为从里到外翻查个底朝天是不可能的,我认为其他人肯定也会这么看待我。而不用说,长安作为我的朋友,肯定也对我的习性了如指掌。

  但是这次不一样,长安大概是因为自己先经历了这起怪异事件,对其先入为主地产生了“这个洞穴不能进”的第一印象,然后在将其告诉给我的同时,无意识地把自己做的判断移植到了我的身上——他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产生下去看看的念头。

  “放心吧,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鲁莽。就算是想要下去,也不会现在立马就下去。”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利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他的视线,操纵“萤火虫”飞到了洞穴之下。

  但是,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当“萤火虫”进入洞穴之下——进入到那片“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之后,我与“萤火虫”之间的精神性联系就此中断,“萤火虫”本身也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一样凭空消失了。

第10章 十五楼的地下室4

  违背世间常理的事物是无法存在的,就如同失去燃料的火焰无法继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