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不过三十岁就已经头发完全苍白的欧文无奈地摇摇头。
在寂静沙漠的各大城邦,像他这样三十岁的人已经可以称为老人。
持续向巫王缴纳血税的行为,让沙漠民族的人均寿命也就只有三十到四十岁的样子,五十岁的人都不多见。
而所谓的缴纳血税,其实就是以特殊方法抽取人体内流淌的魔力。
巫王们会在每个奉献日抽取城邦内所有居民体内的魔力,而这期间不在城内的商人则需要多交一笔额外的税金。
虽然帕拉迪亚大部分生物都适应了有魔力的环境,故而自身也会积蓄一定量的魔力,但没有成为超凡者的普通人如果被频繁抽取魔力,就会导致生命力流逝乃至寿命的损耗。
这也是除恶劣环境外,沙漠民族人均寿命低下的原因。
贵族们声称作为血税交出的魔力都将被巫王用来召唤雨水,所以城邦以及周围的绿洲才不会被沙漠吞噬,所以人们才能继续生活下去。
一切,都是巫王的恩赐。
恩赐日降下的瓢泼大雨,就是最好的证明。
“九柱神保佑,巫王陛下保佑,希望我那愚蠢的侄子早日清醒过来,老老实实种地,最好再找个好姑娘结婚,让我在被冥府之神带去称量心脏前,起码能看看侄孙的脸。”
欧文絮絮叨叨地祈祷着,然后他忽然感觉脚下混杂着沙粒的土地似乎在微微震颤。
明明已经头发全白,但这个面容苍老的中年人却极为果断地趴倒在地,将耳朵紧贴着地面。
就如同猎食者数量众多的森林中,就连兔子也会变得比其他地方更狡猾一样,在危机四伏的寂静沙漠,哪怕是最普通的农民也有最起码的自保能力。
这点,倒是和遥远的北方王国埃隆德有些相像。
只听了几秒钟,欧文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他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是一阵一阵且富有节奏的,这说明有一群骑着马或骆驼的人,正在快速靠近塔图因农场。
考虑到骆驼的体力,普通商队的商人一般不会选择让坐骑快速奔跑。
会这样做的,往往只有沙漠上那些危险的存在,比如强盗、劫匪乃至其他更可怕的家伙。
虽然还有些不确定,但当欧文直起身子看向远方时,那些突兀地从沙丘背面冲出的身影却彻底证明了他心中最糟糕的猜想。
特别是那个带头冲在最前面,身形明显异于常人的庞大人影。
“食人魔……”欧文喃喃自语道:
在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农场遭受过一次强盗团的袭击,其中就有一头身高格外恐怖的食人魔。
那是种会在战斗中直接把人捏成肉馅或塞进嘴里咬掉半截的可怕怪物,过去曾给欧文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可怕印象,以至于每次噩梦都会有类似形象出现。
但那天,自己的哥哥还在,他挺身而出带领所有年轻人与强盗搏斗,甚至亲自撕烂了食人魔的一条胳膊,最终保住了农场与收成。
可如今,又有谁能够保护这片小小的绿洲农场?
靠那个胖到挥不动锄头的农场主老爷?还是靠那几个连金属武器都没有的卫兵?
“强盗!有强盗!”脑袋一片空白的欧文跌跌撞撞地跑向农场,同时口中用自己都想不到的沙哑嗓音竭力大喊起来。
原本安静祥和的农场瞬间变得一片混乱,包括胖胖的农场主在内,所有人反应都不慢,他们纷纷拖家带口地跑向居中那座最大、最坚固的房子。
那是农场用来储存粮食的仓库,因此被建造的格外坚固,也是这里唯一拥有高大外墙的房子。
可强盗的动作却比想象中更快,骑着马的人类强盗,迈着短腿快跑的哥布林强盗,以及那头最最恐怖,居然长着两个脑袋的双头食人魔。
恶人与怪物纷纷冲进农场所在的绿洲,准备大肆发泄自己心中的暴虐,掠夺一切可以带走的东西,尤其是沙漠中最珍贵的粮食和水。
一时间,怪物的嘶吼,狂徒的狞笑,弱者发出的悲鸣,所有杂乱声响混杂在一起,眼看就要共奏出一曲痛苦的沙漠悲歌。
就在这一刻,欧文昏花的老眼突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挡在农民们身前。
流石之拳!岩打!
先以‘坚硬岩之构型’完成皮肤石化,然后用最快速度挥出坚硬沉重的岩石之拳!
不同于往日磕磕碰碰的训练。
这一次,他成功了!
让双手都覆盖上灰白花岗岩色彩的卢卡斯,只一拳就砸烂了一个人类强盗的脑袋!
飞溅的血液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尽管身体微微颤抖,但有着褐色皮肤的年轻人却毅然决然地挡在农民与强盗之间。
看清年轻人稚嫩的脸与发颤的小腿后,刚才被吓住的强盗们忽然集体放声大笑起来。
作为强盗团首领的食人魔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自己肥硕的胸脯,然后指着年轻人发出一声咆哮。
“人类,弱!”食人魔的一个脑袋用粗壮的声音大声喊道:
“食人魔,强!”它的另一个脑袋则发出尖细的声音:
“来打架!”两个脑袋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就如同看戏一样,其他强盗也没急着攻击,反正这片绿洲并不大,距离伊斯梅利亚城也不算近,他们完全可以在抢劫前先找点乐子。
何况,打扰首领找乐子的人,多半会变成晚餐的一部分。
“我……我接受你的挑战。”
卢卡斯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畏惧也上前一步。
“回来,卢卡斯,快回来!”欧文在人群中大声喊着,但他很快就被其他人按住。
“放心,叔叔,我可是和路过农场的导师学过两年拳的人。”卢卡斯回过头来,冲满脸悲愤的叔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可等他刚转头,就见一个远比人类脑袋还要硕大的拳头已经迎面打来。
仓促之下,年轻人奋力摆出‘坚硬岩之构型’,让双手覆盖上一层灰白色的花岗岩。
然而,从双手传来的巨大力量让石化的皮肤都为之开裂,名叫卢卡斯的年轻人只感觉眼前一黑,接着整张脸都因剧痛扭曲起来,人也向后倒飞出近十米远。
啪,卢卡斯的身子重重砸在人群前,目睹这一幕的食人魔就像个胜利的拳击运动员般欢呼着举起右手,身后站着的其他强盗也拍着大腿发出桀桀怪笑。
“噗哈哈哈哈!”
“首领,好样的!”
“该计数了!1!2!3!4!5!6……啊哈哈哈哈,不用数了!那小子绝对完蛋了!啊哈哈哈哈哈!”
嚣张、嘲弄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后退的农民们脸上却满是悲伤与痛苦。
原本升起的一丝希望,就这样干脆利索地熄灭了。
就在此刻。
“我……们……还没…打完!”
不知何时,满脸是血的卢卡斯已经从地上爬起。
年轻人的身体就像刚出生的小鹿般抖个不停,眼前所有事物都多出几道虚影,令他根本无法看清任何东西。脑袋里更是一片混乱,耳旁满是各种尖锐鸣响,却有一个仅剩的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心头。
我是习练拳法的拳斗士,就算只是候补,我要保护所有人!
双臂缓缓举起,再次摆出流石之拳的核心构型-坚硬岩。
坚不可摧!岩石如我!我心铁岩!
不知为何,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化作一块浪打不烂、海扑不毁的礁石,坚硬而顽固。
强盗们的嘲笑声慢慢停止,食人魔两张脸上的笑容都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嗜血野兽般凶恶的神情。
“第二!”
“回合!”
此起彼伏的两声呼呵,双头食人魔肥硕庞大的身形就如同一脸坦克般冲向站都站不稳的卢卡斯。
又是一记重拳,年轻人的身体再次高高飞起又重重砸落,坚固的岩石已然开裂,但他却如同顽石般再次爬起。
卢卡斯将已经快要无法弯曲的双臂竖起挡在身前。
他的动作就像老迈的乌龟般迟缓,但又是那样的坚决。
“……继……继续!”
“第三回合!”粗重的声音响起。
“再来一次!”尖利的声音咆哮。
食人魔再次发笑,那是一种残忍而嗜血的笑容。
第三拳落下,骨骼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卢卡斯的双臂就像没有骨头般耷拉在身前,皮肤如同开裂的石头般遍布血淋淋的伤口,他已经无法摆出坚硬岩的构型。
但在刚才那个瞬间,他抓住机会拼尽全力给了食人魔一拳!
虽然没法造成多少伤害,但流石之拳的构型之力却在对方肚皮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石化痕迹,这或许是原本创建拳法之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居然可以将构型产生的力量作用于自身以外的地方!
只有许多高级拳法才能勉强做到这点,而流石之拳这样的大路货,可从来都没有修习者完成过这样的创举。
可即便是这唯一的战果,也因为使用者能力有限的缘故,很快就开始消退。
这,已经是卢卡斯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
尽管就结果而言,大概只会激怒对方。
“……”
没有第四拳,已经说不出话的卢卡斯虽然再次爬起,但很快又面朝下跌倒在沙地上。
双手无法使劲,他只好用脑袋抵住地面,像一条蛆虫般奋力弓起身子,然后一点一点爬起。
此刻,强盗们纷纷陷入死寂,就连食人魔的两个脑袋都已经笑不出来。
体型庞大的怪物默默举起拳头,这样的人不能留下,他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忽然,身后亮起火光,强盗周围的房屋居然被人点燃,茅草制成的屋顶散发出浓烈的烟雾与火焰,让强盗骑着的马匹发出阵阵嘶鸣。
“跑!卢卡斯!快跑!”不知何时绕到强盗身后的欧文高举着火把嘶声力竭地呐喊起来。
局面一时间变得非常混乱,刚才就在偷偷后退的人群毫不犹豫地一哄而散。
只要冲进农场仓库,凭借那一圈高高的外墙与厚实的大门,农民们至少还能多撑一会儿,运气好的话,或许就能等到城市卫队到来。
但浑身是血的卢卡斯依旧躺在地上,没有任何人回头帮他一把。就在欧文即将绝望时,有几个年轻人忽然冲过来,顾不得其他,这些年轻人强忍着恐惧,手忙脚乱地抬起几乎完全昏迷的卢卡斯扭头就跑。
“好孩子,好孩子……”
不过中年却显得格外苍老的欧文眼眶中溢出泪水,他全然没在意身前即将劈下的刀剑,只是用浑浊却饱含情感的眼神深深注视着消失在仓库门后的卢卡斯。
下一刻,一颗头发花白的脑袋高高飞起。
在强盗们愤怒的咆哮声中,仓库大门被从里面用力关上。
这当中,以带头的食人魔最为愤怒,它比其他人更容易感到饥饿,因此对于农场仓库里那些粮食也最为渴求。
食人魔抄起狼牙棒不断捶打仓库大门,木屑飞溅的同时,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人发出的尖叫与哭泣。
虽然人们已经极力抵住大门,可食人魔恐怖的力量还是让门上裂开的缝隙一点一点变大。
就在这时,坚固的院墙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震颤。
接着,人们意外发现门外的攻击居然停止了。
这是怎么回事?
“居然没死吗?”
外面响起一个嘹亮且阳光的声音。
“也对,骑在马上确实不好发力。”
看着昏迷一段时间后,开始奋力把脑袋往外拔的怪物,艾文不由对双头食人魔的生命力感到一阵钦佩。
至于那些喊着‘做奴隶’的地精与吓破胆的人类强盗,则非常有眼力地远远避开这边。随后,他们就被寻踪者小队的其他人给看押起来。
食人魔这种怪物本来就生命力惊人,不过多长一个脑袋除了增加智力外,难道还可以让它们的体力和生命力也得到增强?
就在艾文打算随手捏死这头丑陋怪物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兽人高山的声音。
“新人,麻烦把这家伙让给我。”
一路上都很热情的兽人弓箭手兼候补拳斗士,此时脸色却非常难看。
望着食人魔手上的斑斑血迹与肚皮上那道快要看不见的石化痕迹,他隐约猜到些什么,不由感到一阵强烈的愤怒。
那种石化痕迹很可能是流石之拳的习练者给这头怪物留下的,将构型之力外放,这是何等天才的创举。
可就眼前的局势来看,对方或许已经凶多吉少。
而这也让兽人高山想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发起偷袭的强盗没能在村民们躲进仓库前抓住他们?
要知道,这在类似事件中实属罕见,狡猾的强盗们往往会抓住人们都外出务农的时间发起突袭,从而不给农民留下躲避与关门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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