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古斯塔夫眉头一挑，板着的脸没有太多变化，但明显比之前要放松一些。
“详细说说。”魔王陛下不动神色地继续问道。
“埃隆德国内的改良派虽然是近些年才兴起的，并且他们的带队者也是芙蕾这样的年轻人。”说着，艾文看了看阿芙蕾蒂雅，后者向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但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却早在上代魔王建立学院甚至更早些时候就已开始，而陛下对行政管理体系自上而下的改革则是更进一步的社会变革。”艾文语气平稳地说道。
他虽然并非埃隆德玩家，但通过阿芙蕾蒂雅在旅途中谈论到的种种现象，也能靠自身学识做出判断。
尽管存在魔法这种超乎常理的东西，可社会科学中的许多知识同样可以运用到帕拉迪亚世界中的诸国身上，只要将魔法看做生产力、军事力量等多种元素的复合体即可。
“但，这一步却没有完全迈出。”艾文话锋一转。
“我了解的信息太少，所以还不清楚具体原因，但现在的埃隆德正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进一步彻底完成改革，就能迅速解开束缚，让整个社会恢复活力，退一步回到旧制度，至少也能确保国家统治的稳定。”
“所以说，埃隆德这辆高速前进的马车眼下却卡住了。”艾文摊开双手做出最后的评价。
“然而，我们的邻居却在大步向前迈进。”古斯塔夫叹了口气，对艾文的话表示同意。
“咳咳，沉重的话题先到这吧。”阿芙蕾蒂雅用汤匙敲了敲面前的高脚杯。
“先吃饭吧，没看到奥托都饿了吗？”长公主微笑着看向众人。
“呃，其实我……”奥斯托尔福微微举起手想要表示反对。
“你饿了。”阿芙蕾蒂雅眼神十分平静地看了看亲弟弟。
“……”奥斯托尔福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然后小声说道：
“我饿了。”
第三十六章 达到完备
“卡杨！卡杨！还不快给我过来！！！”
路西乌斯·苏拉沙哑尖利的嗓音在高耸的法师塔内来回传递。
这座高耸的法师塔属于路西乌斯所有，漆黑的塔身全部由大块大块的石材堆砌而成，整体呈现出上窄下宽的锥形结构。
公共法力池中流出的魔力，顺着埋设在塔身内魔力传导性极佳的活性亲魔金属管道持续循环流动，让石材接缝间时不时闪过一道流光，随时可以在内置魔法装置激发下形成笼罩整座魔法塔的大型法术护盾。
与之相似的法师塔还有三座，分别以品字形分布在同一座低矮丘陵的不同方向，以侵蚀铁打造而成的粗大锁链相互连接着上那座法师塔，将中间的低矮丘陵封锁在锁链范围内。
听见那就好似夜枭的呼喝，卡杨甚至来不及等悬浮碟上升至自己所在的楼层，便顺着塔身中央的旋转楼梯快步奔跑到塔顶的大法师居所前。
守门的两头大型亡灵俯低身子，它们身上带着浓烈的防腐剂气息，从那对空洞的眼窝内放出一束红光扫过来人，随后红光变成绿色，表明他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物品。
还没进去，卡杨就已经将脸上镇定的表情调整为紧张又慌乱的样子。
当大型亡灵打开沉重的石质门扉后，年轻的黑袍法师便急匆匆地撞进书房内，并且连连喘息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模样。
“导师，您，您叫我？”卡杨扶着旁边的书架连忙问道。
“……体面些，你可是个高贵的施法者。”路西乌斯·苏拉不快地瞥了一眼这个学徒。
在初级学习阶段，排在卡杨前面的学生相互陷害上演亡灵学派传统艺能，最后居然是这个排外不上不下的家伙侥幸成为首席学徒。
想必也正是因为凭运气成为首席，所以才在拜师后始终表现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老实说，路西乌斯确实有些失望。
不过，好歹这个学徒在处理杂务方面颇有建树，让自己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研究中，不必在烦琐事物上浪费太多时间。
而且也足够殷勤，不管自己吩咐什么事都会主动去做好，只是在魔法研究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
算了，反正也不过是二阶的凡人仆役，不必费心考虑太多，实在不堪使用，再换一个更趁手的就行。
心中盘算着这样的想法，路西乌斯表面上却毫无变化，那张满是皱纹的惨白老脸就如同死人般僵硬刻板。
“长公主返回首都这件事你知道吗？”大巫师开口说道，他手上端着一杯泛着黑绿色气泡的粘稠魔药，从中缓慢逸散出形似骷髅怨灵的淡绿色雾气，双眼正凝视着书桌上一座干枯的盆栽。
卡杨瞥了一眼就迅速低下头，他知道那是用人类灵魂中对生命的渴望制成的回春魔药。
而在路西乌斯面前书桌上摆着的小碟内，这是一片片发白的生肉，上面隐约可以看到用细小的白色物体在微微蠕动，大巫师时不时用叉子戳起一条，也不做任何处理，就那样直接吞入腹中。
“略哟耳闻，听说那一位已经返回美泉宫，内应的通知又来的太晚，我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黑袍法师低着头快速说道。
“嗯，所以我们多半也已暴露，都怪科鲁·韦杰斯这个没用的废物。”路西乌斯平淡地说道，就好像没有半点负面情绪一样。
但卡杨却知道，科鲁的灵魂要不是被他中途收走然后足足倒了两瓶圣水强制升天，多半会被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大巫师召回制成灵魂棱晶。
然后用地狱魔火折磨许多年，最终作为材料消耗在实验中，或干脆拿去和外域深渊亦或深度地狱中的恶魔做交易。
不论如何，路西乌斯手下的学徒与仆役，二者并无太大差别，哪怕只要失败一次，就有可能落到那种生不如死的下场。
就连他自己，要不是和另一位亡灵学派的高层盖乌斯·马略有些关系，上次拖延任务失败的时候没准就会被做成素材。
“不过，也无所谓了，启示录级亡魂巨像-拒绝死亡者的制作进度很顺利，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拖延足够多的时间，就算是古斯密斯王室最后也只能选择妥协。”路西乌斯露出自信的神情。
“可古斯密斯陛下是一位……”卡杨欲言又止
“那是他年轻的时候，现在嘛，哼哼，不过是一头垂暮老朽的狮子而已，即使不去管他，再过几年也会因为伤病而死。”路西乌斯打断学徒的话。
“当我完成拒亡者的制造，然后以此为媒介接应吾神的力量。到那时，一个重伤到无法使用力量的五阶完备者，根本无法改变这片土地以及这个国家的未来。”说到这，路西乌斯一改之前淡然的表现。
一口饮尽杯中魔药，他兴奋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这将是他们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拒绝死亡的命运！”伴随从五官中冒出的白色怨灵烟雾，路西乌斯脸上的皱纹迅速消退，从那副老朽的样子返回健壮的中年人外表。
卡杨低着头，他知道这番看似简单的变化也意味着数十个灵魂被消耗殆尽。
虽然，他很想质问一句你怎么确定对方无法使用力量，但考虑到面前这个家伙傲慢的性格，他也可不想图一时痛快而失去生命。
“导师，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路西乌斯不快地皱皱眉。
“我需要更多时间，但王室不可能对刺杀一事毫无反应，所以……”
“所以……”卡杨低声重复道。
“我需要有人做点事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不过也别太在意，就算王室下达逮捕令，因为埃隆德复杂的政治局面以及先师的存在，没有切实证据他们顶多和我们在法庭上见面。”路西乌斯看向被三座魔法塔包围的低矮丘陵然后冷冷一笑。
“不论哪个国家，可都没有四阶王冠法师会被法庭真正判刑。”
“如果你能说服盖乌斯站到我们这边，那把把握就更大了。可惜那家伙始终不肯接受吾神的恩赐，只愿意和我们进行有限的合作。”路西乌斯摇摇头一副难以理解对方的样子。
“永生之军？呵，如果没有吾神的力量，他们的计划只不过是纯粹的疯狂而已，纯粹因为对林德的恐惧而产生的疯狂之举。”
“导师，为什么盖乌斯阁下他们那一代的人会对林德的变化如此警惕？”卡杨忍不住轻声问道。
“你还太年轻，没有经历过百年前那场人魔大战。”路西乌斯的声音有些变化，他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恐惧的神情。
“那是真正的地狱，活人的生命就像草芥般被不断割倒，战场上游走的野狗却如同野猪般肥壮，它们眼睛冒着红光完全不畏惧人类，因为这些畜生每天的早餐是新鲜断手、午餐是破开的肚肠，晚餐则是结实有嚼头的大腿。”刚刚恢复中年外表的大巫师脸上忽然冒出一丝皱纹。
他连忙停止述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魔力促进魔药生效让那道皱纹重新褪去。
“盖乌斯当年也是个踏上战场的低阶法师，看样子即使过去百年，他也没有从那片血污中挣脱出来。”路西乌斯摇摇头。
那你呢？名为路西乌斯·苏拉的四阶王冠法师、虔诚信仰邪神之人，有没有摆脱那片满是血污的战场？
卡杨将这个足以致命的疑问深埋在心底。
通过长年的观察，他知道自己的导师有多么畏惧死亡，有多么排斥衰老，却始终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如此畏惧死亡。排斥衰老。
或许，刚才那番情绪波动之下说出的话语能对此稍稍做出些许解释。
“言归正传，我需要你继续挑起保守派和改良派的冲突。”路西乌斯说出几个人名以及处理办法，然后便示意卡杨可以退下了。
在黑袍法师离开前，大巫师突然冒出一句让他整个人愣住的话。
“卡杨，如果盖乌斯挡在我面前，你会怎么选择？他过去帮过你，还是你曾近的保护人。”
“我当然会站在导师这边，毕竟您可是我现在的导师啊。”年轻的黑袍法师没有半点犹豫地说道，并在‘现在’一词上刻意加重语气。
但他隐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却紧紧握住，几乎用尽全部意志才止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就好像在说一句最为真实的话语。
“哼，如果是那样便再好不过。”路西乌斯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于是，卡杨连忙躬身退出这间让他冷汗直流的书房。
“这个年轻法师就是你选择的徒弟？看起来似乎不怎么优秀啊。”一个声音从桌上那盆干枯的盆栽内传出。
原本干枯的植物竟然一点一点重新复苏，只不过整体显得病态而扭曲，透露出一种不自然的旺盛生命力，同时又带着强烈的侵略信号，如同一头占据生态链高位的残虐掠食者。
“当然不是，我还没到需要传承者的地步。即使需要，也不会选这种平庸之辈。”路西乌斯冷声道。
接着，他用法师之手凭空召来一张埃文摩尔下水道地图。
因为数次扩建的缘故，埃文摩尔的地下水道网络已经成为一座人为营造的地下迷宫，即使有地图也能难确保能够顺利探索所有区域。
“继续刚才的话，我希望你们能进入城市下水道，在这几个地方留下法术刻印。”
“嚯嚯，大手笔啊，看来你已经做好和整个文明世界作对的准备了。”看着相互连接后笼罩整个埃文摩尔的巨大献祭法阵，身份不明的协助者发出一连串怪笑。
“只要能得到吾神的赐福，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路西乌斯漠然地望着窗外不远处那座繁华庞大的都城。
“呵呵，用一座千年之城内所有生命的扭曲堕落来换取自己的永生，不愧是信仰永生之疮-纳污斯的真信徒，这计划简直让我心潮澎湃啊。”身份不明的协力者啧啧称奇道。
“那么，就别让我失望，来自其他教派的协力者先生。”路西乌斯冷冷瞥了瞥那株扭曲的盆栽植物。
“放心吧，这么有趣的剧目我可不愿让它轻易搞砸。”说完，扭曲的盆栽植物迅速脱水干枯，变回之前那副枯死的样子。
“哼，只会躲在暗中窃窃私语的阴谋家。”路西乌斯不屑地暗骂一声。
清冷的月光下，他向窗外的泪水之城伸出张开的五指，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握在掌中。
与此同时，美泉宫中的晚餐也已结束。
艾文注意到魔王古斯塔夫几乎没有持任何东西，他只是偶尔喝一点面前杯子中加了蜂蜜和香料的热葡萄酒。
这种用白葡萄酒与豆蔻、肉桂还有胡椒一起加热的温酒对身体有些好处，但根本无法取代正餐来填饱肚子。
因为旅途的关系，奥斯托尔福很快就开始犯困，或许这也和那半杯蛋酒有关。
那是一种在葡萄酒或麦酒中打入蛋黄,轻轻搅动后加入糖和香料,然后将盛满酒液的容器放倒加热的炭块上炙烤并匀速，直到出现浓厚的泡沫便宣告彻底完成的热饮，很适合在寒冷的冬天饮用。
在埃隆德，即使未成年的孩子也可以稍稍喝一些这种与其说是酒反而更接近甜品的饮料。
见到奥斯托尔福的小脑袋开始像啄木鸟那样一点一点，阿芙蕾蒂雅带着‘真拿这孩子没办法’的表情，起身抱起体型娇小的幼弟，给艾文一个鼓励的目光后便先行离开餐厅。
女仆们上前撤去残羹冷炙，接着房间内就只剩下魔王古斯塔夫陛下与来自北地冰原的年轻野蛮人。
“既然小芙蕾不在，那么就让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古斯塔夫轻轻咳嗽几声，然后用略带赞许的目光看向艾文。
虽然了解的信息不多，但这个年轻人却能干脆利索地点出埃隆德面对的最大困境。
这让他稍稍有些满意，不过距离真正合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你觉得现在的埃隆德该如何摆脱那种不上不下的困境？”魔王陛下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脑袋语气平和地问道。
“具体细节不好说，但大体上或许就是缓和矛盾继续推动社会改革吧。”艾文也向后靠在椅背上，味道上佳的食物让他比旅途中要放松不少。
这种问题对于帕拉迪亚的普通年轻人来说或许太过困难，就算贵族子弟在这个年纪也多半还未完成全部学业。
可他却有着超越时代千年的目光，即便只是参考历史书上的内容也能说出几条直指关键的建议。
穿越后越发优秀的思维能力，更让艾文能清楚回忆起过去阅读过的所有书籍。
“具体说说。”古斯塔夫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凝重，对方随口说出的话语居然和他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非常接近。
“从稳定角度出发，改良派和传统派间的冲突并非无法缓和，弄个议院把他们塞进去就是。”艾文轻描淡写地说道。
“类似古老国度的元老院那种？”古斯塔夫有些意外。
“差不多，不过议员的数量绝对要多，多到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到吵架而非议事上。”艾文耸耸肩随口说出足以让传统派贵族势力吐血的建议。
“非常有创意的想法。”古斯塔夫点点头。
“缓和冲突之后又该如何？”
“自然是继续改革，爆发冲突会造成国力的浪费。如果没有，这部分力量自然可以投入到继续改革当中。毕竟，您需要的其实也只是让年轻人成长起来的时间而已。”艾文说得兴起也没注意到魔王陛下的态度变化。
“皇家学院。”古斯塔夫口中突然冒出一个名词。
“对，新一批的超凡者需要成长，当他们成长起来后就意味着生产力的彻底解放，达到技术爆发阈值的超凡者数量，会让各种原本成本高昂的改造仪式价格降低到未曾有过的地步，而通过操纵生命线改造出来的大量改造生物，也可以完全取代缺乏潜力且浪费人力资源的下级魔族改造。”
艾文耸耸肩，将历史上发生的工业革命以另一种符合埃隆德国情的方式描述出来。
“这件事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解放生产力。”
“到那时候，不论农业还是手工业都会被全新模式取代，粮食和其他产品的生产速度将会极大幅度提升，更多的人将有时间去做满足自身温饱以外的其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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