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至少食物与麦酒肯定管饱。”
“嚯嚯，如果是这样，我倒也不亏呢。”终于放松下来的莉莉姆也笑了起来。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艾文有些哭笑不得地翻开手中的日记。
日记被撕掉三分之一，但那是莉莉姆为方便携带所以去掉空白部分而已，真正写满文字的记录都被保存的很完好。
没有去看后面那些潦草凌乱的笔迹，艾文直接向前翻开书页，开始浏览第三巫王来到寂静沙漠后的经历。
开篇没什么好说，只是有关第三巫王胡尼达曼年轻时冒险经历的一些日记体记录。虽然纸张很新，但行文风格却像是年轻时就已经写下的内容，透露出一种跳脱与随意，不像靠后那部分内容一样充斥着老人特有的絮絮叨叨。
所以，更像是开始撰写回忆录后重新抄写到这本笔记上的。
渐渐地，少年的眼神变得凝练起来。
日记体的回忆录中，那时候还不叫胡尼达曼的年轻半身人游荡者先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冒险，等他开始适应寂静沙漠的特殊环境后，就被邀请加入一只全新的冒险小队。
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但其中有关他另外几位队友的描述，却让艾文立刻将这几个人的身份与另外几位巫王联系起来。
喜爱园艺的女精灵法师……
阳光乐观的年轻魔剑士队长……
少言寡语却容易热血上头的矮人盾战士……
曾近被魔剑士解放于是选择向他效忠的蛮族兽人奴隶……
在冒险过程中成型的五人小队，他们探索遗迹、消灭匪帮，偶尔还会隐藏身份如游侠骑士般做些惩罚奸商与恶贵族的行动，还有了些流传开来的外号。
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百年之前，现在的寂静沙漠已经很难再找到半点与之相关的信息，就如同留在沙丘上的脚印被风吹起沙粒掩盖得再无半点踪迹。
也就是说，现在的五位巫王们，过去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冒险者而已，甚至可以说是冒险者这个行当中道德水准相对较高的那一批。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物品或力量？让这些曾经普通的冒险者一跃成为足以统治整个寂静沙漠的强大巫王？又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为人处世乃至精神内核，以至于表现出与曾经的自己相比，近乎换了个人似的巨大差异。
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都可以在残破的回忆录中得到。
果不其然，随后出现的文字立刻让艾文为之一振。
‘哦，我敢用最年迈老祖母的大拇指头打赌，就算在职业沙虫猎人里面也绝对没人见过如此庞大的沙虫！更不会有人想到，这头沙虫体内还有着一座闻所未闻的古代遗迹！’
毫无疑问，胡尼达曼文中提到的沙虫便是艾文曾经见过的沙虫之王-赫伯特。毕竟，肚子里能塞得下一整座遗迹的沙虫，估计翻遍整个寂静沙漠也找不到第二条。
接下来的内容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从回忆录中风残留的纸张来看，应该是有人将它们撕去了。
莉莉姆没理由这么做，其他人更不可能触碰到存放在巫王私人书房内的回忆录。那么，将这部分内容撕去的那个人不用多猜，大概率就算是第三巫王胡尼达曼本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掩盖遗迹中发生的事？
结合自己在沙虫之王遗迹内的所见所闻，或许改变整支冒险小队的种子在那时候就已经种下。而导致这种改变出现的根本原因，或许正是巨人王国时期就被封禁在遗迹内部的所谓纯色余毒。
即使隔着千百年的时间，也足以让一群超凡者发生从内心深处发生改变吗？
这种可能让艾文不由感到一阵背心发凉。相比于威力巨大的魔法，这种悄无声息改变人心的力量，反而更让人感到畏惧与警惕。
前者虽然能够夺取一个人的生命，甚至从物质层面上彻底毁灭一个人的躯体，可后者却能从包括社会在内的各个层面完完全全‘杀死’一个人。
如果那时候，自己以及其他冒险者也进一步深入遗迹，会不会也发生和百年前这支冒险小队一样的遭遇？
细想起来，实在是让人冷汗直流。
艾文收敛心神将目光移回笔记本上，重新开始浏览之后的文字。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正百年前的冒险小队离开了沙虫赫伯特体内。他们似乎又进入另一片遗迹，但与之相关的信息却很不完全，唯有一句话让他立刻集中全部注意力。
‘那个从蛋里发出的声音指引我们找到这地方，一片从未有人发现的遗迹。无论是像墙壁一样高耸的台阶，还是那些堪比宫殿般庞大的普通民房，都让我们所有人无法移开视线。’
‘想来也只有那个千年前的强大巨人王国才有能力建造如此夸张的遗迹。’
‘……’
‘……’
‘……碎片集齐，星辰的排列也就位，我们终于打开通往遗迹的大门。’
第八十章 打就对了
通往遗迹？
从蛋里发出的声音？
艾文眯起双眼继续查看，随后注意到一个被潦草笔痕用力划掉的词汇——深渊。
脑海中各种已知信息相互补完，黑发少年眼瞳中扩散的金色辐光仿佛计算机中流转的数据般有节律地膨胀收缩。
结合沙虫之王遗迹中的壁画以及猫猫虫一族故老相传的信息，再加上虫群女皇清醒时传递的话语，百年前那支冒险小队所遭遇的种种忽然变得格外明朗。
就如同先前自己与莉莉姆等人的境遇一样，百年前的那支冒险小队也意外碰上沙虫之王离开地底进行日光浴的小概率事件。本着冒险者哪里危险去哪里的做大死传统，他们也进入了沙虫之王赫伯特体内的巨人遗迹。
但那时候沙虫之王体内封存的上古污染显然远比百年后更严重，冒险小队众人的心灵都在不经意间被那股污秽力量所感染扭曲。
同样，被封存在沙虫之王体内的虫族也因此遭到冒险者们的攻击，导致千百年前巨人族设定的自动净化流程被打断，它们失去了用以清除纯色遗毒的新女皇，就连孕育女皇的虫卵本身都有可能受到进一步深度污染，甚至成为纯色遗毒本身的寄宿。
这一点，可以从第三巫王胡尼达曼所留笔记中的只言片语看出。
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来比喻，整件事就是一场魔幻版本的剧毒污染物泄露事件，比较不同的地方大概在于，泄露出来的污染物本身没准有思考能力，是一个成熟且自律的污染物了……
大致浏览完第三巫王的回忆录，艾文将这本笔记交给布雷德，自己则揉了揉额角露出头疼的神情。
“事情不好办了，监视第一巫王的斗士有传回新消息吗？”
听到这话，正有一勺每一勺吃着食物的莉莉姆一下就愣住了，她用愕然目光盯着艾文，手里拿着的勺子都在慢慢滑落。
现在自由之拳已经这么嚣张了吗？直接监视第一巫王？你们想做啥？这可是整个寂静沙漠的最强者！
没有注意到身边半身人的异样，布雷德叹了口气开始翻手中的回忆录。
“这才多久，就算那般放出信鸽也来不及飞过来啊……嗯？！？”话还没说完，布雷德整个人就变得不好了。
“什么鬼！”明明已经是斗士评议会的一员，但看清上面的记录后，这位成熟且自律的中年拳斗士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建议相关情报不要再继续扩散了，至于第一巫王，我们必须在他展开后续计划前抢先下手，我怀疑这个老怪物早就准备好应对自由之拳的阴谋，就等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到他预期的样子。”说着，艾文从灵子空间取出五分之三的盖亚圆盘碎片默默展示给布雷德。
他的意思简单明了，既然打开通往遗迹的大门需要用到完整的盖亚圆盘，那第一巫王荷尔哈拉势必不会坐视超过半数的圆盘水平落入反抗军之手。作为真正发明拳法并暗中支持反抗军成立以削弱其他几位巫王势力的老怪物，他怎么可能不对这种情况留一手。要知道，就连里戈尔师父本人都曾是第一巫王的奴隶。
如果不是那位老人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再加上艾文这个自异乡来的乱入者。此刻，寂静沙漠的局势会如何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第一巫王吞噬第三巫王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并不知晓，现在贸然发起攻击会不会风险太大？”布雷德没有立刻答应艾文的计划，反而有些忧心忡忡地提及这点。
“和杀死第二巫王那次不同，当时我们作为第一巫王的外敌在场，再加上那时他使用的并非真身，所以才会放任第二巫王的兽身消散。所以，第一巫王的变强是可以预见的必然，否则他只需击杀对方就是，何必再费劲将其完全吞噬。”
虽然这么说着，但艾文的态度却没有半点激动，这种平和让旁边的布雷德和另一边早就惊呆了的莉莉姆也都镇定下来。后者自己都为此感到一阵荒谬，那可是第一巫王——太阳荷尔哈拉，寂静沙漠百年来都未曾变过的最强者。
莉莉姆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可以如此兴平气和的和反抗军成员一同讨论与第一巫王为敌的话题。
“对于阴谋诡计啥的，老实说我是真的不怎么在行，擅长这个的海蒂又远在大河之城那边。”艾文摊了摊手，态度十分诚恳。
“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说这，黑发少年缓缓竖起一根食指。
“第一巫王没有选择拥有更多碎片的我们作为攻击对象，而是优先击杀了第三巫王并将其吞噬，这说明他此刻已经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消灭自由之拳。”
“所以，这是一个机会，无论对方有没有准备什么陷阱，这都是一个与第一巫王正面碰一碰的好机会。”
“至少，我们需要确认他的实力，然后再做出下一步的判定。”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作为主战力的你为此要冒得风险也太大了。”布雷德皱起眉头说道。
“吃饭都有噎住的可能，哪有什么百分百无风险的事。”艾文笑着看向这位师父牺牲后就越发婆妈起来的师兄，心里倒是没感到什么不满或不耐烦。
布雷德沉默了，内心有一种愧疚的感觉在翻滚，眼前的师弟原本与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也没有人能够责怪。就算是师父里戈尔之前的教导之恩，对方也早就用两位巫王的败亡来偿还，这难道还不够吗？
似乎是看出了布雷德心中的纠结，艾文主动出声宽慰对方。
“别担心，我可是刚晋升高阶，距离巫王也不过只差一阶而已。”
“……你怎么不说自己距离传说中的完备者也只差二阶而已？”听到这番怪话，布雷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甚至有种咆哮的冲动。
“确实，和完备者相比我现在也只差二阶了，时间可过得真快啊。”艾文轻敲掌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又发出一番听起来格外凡尔赛的感叹。
啪，这话就连旁边放空精神的莉莉姆都听不下去，她放下手里的空盘翻了个白眼就向外走去。
“我吃饱了，有地方可以睡觉吗？要是第一巫王打过来，麻烦到时候再喊我起来跑路。”
“嗯嗯，祝好梦。”艾文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布雷德无言以对地看了看师弟，又看了看迈着六亲不认步伐走开的半身人姑娘，心中莫名产生一种感觉。
难道不对劲的人其实是我？
第八十一章 往日幻梦
过去，艾文也不太能理解所谓国际主义精神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为什么会有人不远万里去拯救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国度？为什么会有人基于所谓的理想与信念，就为远在他乡的异国付出包括生命在内的高昂代价？
促使他们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或许又很多，但归结到底的本质却是再简单不过的区区‘我愿意’而已。
感受着前方吹来的大风，艾文俯视脚下快速掠过的大地，超越常人的优异感官让他即便身处高空，依旧可以清晰看到都市废墟上持续建造的新屋。
那就像山火过后，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重新长出的植物新芽，纵使扎根于遍布余温灰烬的废墟之中，纵使此刻看起来再怎么脆弱、渺小，也始终向周围竭尽全力地散发出小而明亮的希望之光。
说来有些惭愧，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思想境界还不够高的缘故，虽然艾文也会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但那却是建立在‘力所能及’这个基础上，和那些真正拥有奉献精神的先驱相比还有一段很长的差距。
好在，他自身实力的增长速度始终保持领先，因此，力所能及的范围每时每刻都在快速扩大。
一位巫王，一位暴君，此刻已在艾文射程之内！
“希律律——”
被年轻泰坦血裔乘骑着的黑马山王发出一阵嘶鸣，此刻的它已经显露出机壳种那遍布未来科幻与机械质感的真实形态，以不同于往常伪装成普通骏马的载具形态驰骋于天空之上。
为了能在保存体力的同时尽快赶到第一巫王盘踞的法尤姆城，艾文唤来刚刚战斗中与自己配合默契的黑马山王。这匹在沙虫之王体内遗迹意外接受改造从而变成机壳种的高头大马，在先前的战斗中再度发掘出新躯体的部分潜力，除了完全机械化的战斗形态外，又获得了比奔跑快上许多的飞行能力。
眼下，从小腿与大腿后方翻转显露出的喷射引擎，正从末端持续喷吐出狭长的淡蓝色火舌，完全机械化的身躯更是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绚丽明亮的金属光泽。
高速飞行产生的云气缠绕在山王身下，令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匹周身火光熠熠、脚踏云雾飞驰的神马，格外神俊。
丝毫看不出平日里那种外星怪马似的奇怪性格与糟糕的坏脾气。
但艾文可不会被这幅外表所欺骗，就在不久前，这匹坏脾气的怪马还为了一些小事，抬腿踹死一头钢牛。
“那好歹也是稀罕少见的俘虏，直接踹死太浪费了，之前布雷德还想拿那玩意当种牛试试。”艾文抬手用拳头咣咣砸了砸山王的脑袋，后者甩着舌头、瞪大双眼装出一副雨我无瓜的表情。
先前与第五巫王的战斗中，对方曾用献祭仪式召唤出一群恶魔重骑兵。可随后就被艾文与山王联手嘎嘎乱杀，不超十回合就将所谓的恶魔重骑兵团全部按在地上摩擦，但其中却有一头钢牛侥幸存活下来。
这种脾气暴躁至极的兽形恶魔本不会有任何平静的时候，但目睹化身黄金斗士的艾文与化身怪兽的巫王一战后，它竟变得格外老实，甚至有些木讷呆傻，战后也像被驯服的家畜般趴在地上静待处理。
但就在艾文今天去取坐骑的时候，那家伙突然变得无比精神，主动扯断栓绳冲出牛圈，想要用最实际的行动表达自己为这名强大战士效命的强烈意愿。
然后，然后这头钢牛就被嫉妒心大爆发的山王飞起一马脚，直接一记‘坐骑踢’干脆利落地踹回深度地狱去了。
当时艾文就感觉一匹野马从自己面前一掠而过，而刚刚冲出牛圈正在表演高难度滑跪的钢牛则被迫变得摸不着牛头，连带着牛颈肉、牛肩肉、牛胸肉、牛眼肉、上脑、里脊、后腿雪花肥牛和牛等等部位一同化作灰烬，让人格外扼腕叹息地消散在空中。
“噗噗噗噗！”听到艾文的抱怨，山王立刻用鼻孔朝天空喷出一连串魔法飞弹，显然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了好了，加快速度，我们还有正事要忙。”一手摸了摸变形后呈现出离子火焰状的马鬃，艾文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捏握成拳。
感受到主人心中蓬勃的战意，山王打了个响鼻，四条腿后方推进器喷吐出更加猛烈的火焰，如同一道火流星迅速划破天际。
此时，一个拳头已经握紧，而即将被这枚铁拳轰到脑袋上的荷尔哈拉却身处一场静谧的幻梦。
明明是梦境，那种毫无半点虚假的感官刺激却让第一巫王觉得格外真实。
他看到百年前的自己与其他五位同伴，一同在那个声音的指引下，顺利进入那座深度超乎想象的地底遗迹。
即使相隔百年，现在的第一巫王荷尔哈拉依旧为记忆中那座遗迹的壮美而感叹。水晶球似的透明屏障外，如海洋般流动不息的岩浆还散发出明好似夕阳的暗红昏黄之光，模样怪异的四棱锥型建筑好似重峦叠嶂的山脉，光是投下阴影都像倒下的巨人尸骸般庞大且沉重。
经历一系列冒险后，众人从以及中发掘出失传的古代巨人王国技术，即为自己制作出专门用以战斗的第二身躯秘法，并最终获得晋升四阶的资格。
所有人都在欢呼，所有人都在庆贺，但晋升完成之后带来的却并非预想中的愉悦，而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饥渴，对世间万物不可抑制的吞噬渴望。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被自己的饥饿所吞噬般诡异、骇然，用尽一切办法后，所有人都无法将其彻底驱散，顶多只能通过各自不同的手段予以压制。
然而，这种压制终究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唯有第一巫王，唯有荷尔哈拉明悟了那饥渴的源头，明悟了自己的本质，从而在拥抱自身欲求的过程中，得到了真正的安宁与平静。
无需压制，那不过是‘我’的一部分，是生命与生俱来的渴望，是源自灵魂的本能。
其名，贪婪……
其名，自私……
其名，纯色源力！
等等……怎么会是五位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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