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很快，一段游戏早期某个任务的记忆就被艾文翻检出来。
那时候的玩家大多还只是受训者级别的冒险者，也就是连一阶超凡者都不到的程度。
其中一个探索低阶法师墓穴的初级副本中，埋设了会用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进行攻击的阴险陷阱。
中毒玩家的反应与眼前孩子非常相似，当时公会里那个玩死灵法师的医生小姐姐，那时她也还是个普通冒险者，一口咬定绝对是重金属中毒。
而且从毒药的外形来判断，极有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毒药之一——砒霜。
果不其然，根据副本中刨出来的法术研究笔记，那些白色的粉末状毒药，正是那个法师生前研究炼金术时的意外成果。从制作流程来看，很明显就是化学名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的东西。
并且，那位法师还通过魔法研究出对应解毒办法。
“胆矾、积雪草。”说着，艾文已经从药箱中翻出后者。
这种草药平时也被用来儿童咳嗽和轻微皮肤病，所以特蕾莎修女的药箱中就储备有部分存货。
前者是一种蓝色的细碎晶体，正常情况下需要一套最基础的化学仪器，或者说，一套基础炼金仪器才能进行制备。
但此刻，几人显然没有那个条件，孩子们也不一定能撑到他们找来炼金仪器。
好在，这个世界存在不讲道理的魔法……
“找块铜来！黄铜或青铜都可以。”艾文立刻命令道。
“……”戴安娜没有废话半句，直接跑进夜色，不时听见她拍打周围邻居房门的声音，没过多久少女就拿着一只生锈穿孔的破铜杯返回。
艾文握住这名字泛着青色锈迹的铜杯，掌中亮起暗金色光芒，【核心·重塑世界】这同时象征着毁灭与创造的力量，第一次被他用来制造救人的药品。
原本遍布锈迹的铜杯先是化作纯铜，接着又开始发生进一步变化。
强行改变物质形态对艾文的魔力造成巨大消耗，但那些金属铜也在原始魔力驱动的重塑世界之力再造下，逐渐变成一种泛着蓝色光泽的半透明细碎晶体。
“呼……”长出一口气，额前渗出大量汗水的艾文停下重塑。
此刻，他手中已经多出一撮细碎的蓝色晶体，正是之前提到的胆矾。
“找个锅子来，把积雪草和胆矾一起加水煎煮三十分钟。”艾文擦了擦汗水快速说道。
“比例？”虽然也很焦急，但特蕾莎嬷嬷依旧十分沉稳地问道。
“四十比一，积雪草四十，胆矾一。”艾文立刻补充道。
嬷嬷点点头就去找来锅子制作煎药。
虽然不知道这药方来自何处，但眼下她也只能相信他，至少她愿意相信戴安娜。
“你有把握吗？”屋内，戴安娜咬了咬嘴唇忍不住低声问道。
“不确定，但必须试试，否则他们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艾文神情沉重地说道。
“戴安娜姐姐，我……会死吗？”躺在短发少女怀中的小朱利安忽然开口问道。
“……不。”戴安娜用力摇摇头。
“死了后，是不是就能……在天堂看到爸爸……妈妈？”小朱利安神志不清地继续嘟囔着。
“不！”戴安娜更加大声的否定道：
“那……那我就不死了。”小朱利安吃力地摆摆手。
“反……反正我听人说，穷人……是…上……上不了天堂的。”从这个幼小的孩子口中说出的话让艾文忍不住扭头看向别处。
游戏时，大家虽然在做到类似情节的任务时也会骂几声编剧臭萨比，但事后却不会过多提起，反而是那些英雄人物的牺牲更加让他们难以忘怀。
但当年轻的艾文真正看到一个幼小生命如风中残烛般在苦难中挣扎时。
一种名为愤怒的情感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我想要的世界不是这样的世界！咆哮般的呐喊从艾文心底发出，他无时无刻不再努力阻止那些能够毁灭世界的灾难。
但直到此刻，年轻的泰坦后裔才意识到。即使世界不会被邪神与恶魔摧毁，有些人的幸福也早就被其他东西毁灭了。
“我找来牛奶了！”多米尼克高喊着冲进屋内。
壮实的男孩身上带着摔倒后粘上的烂泥与污渍，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玻璃碎片刺进皮肤，但他怀中抱着的金属罐却被保护地格外完好，那是一大罐鲜奶。
“给孩子们灌下，尽量让他们多喝一点。”
这时，特蕾莎嬷嬷也带着煎药返回屋内。
几人一起让孩子们喝下牛奶和煎药，很快他们脸上痛苦的神色就开始消退，干呕与咳嗽的表现也有所好转。
“这几天都要服药，并且让他们别去工厂了。”艾文严肃地吩咐多米尼克。
后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用力点点头。
但随后，他又露出苦恼的神情。
“怎么了？”戴安娜轻声问道：
“我的积蓄可能有些不够，而且刚才还惹上一些麻烦。”多米尼克无奈地说道。
“先把孩子们带回孤儿院吧。”特蕾莎嬷嬷善解人意地说道。
“那太麻烦嬷嬷了，而且孤儿院还有那么多更小的孩子。”多米尼克连忙摆摆手。
“现在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嬷嬷眼睛一瞪。
结果，多米尼克这个在下城区帮派里以好勇斗狠著称的壮实小伙立刻缩了缩脖子，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戴安娜看着对方，脸上十分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
艾文有些欣慰地看到这一幕，感觉自己记忆中那个开朗的戴安娜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心情好起来的几人没有注意到，虽然孩子们的呼吸变得平静许多，但在他们内脏表面等无法用肉眼直接看见的地方，一小片一小片的黑色硬壳正缓缓取代原本健康的人体组织。
那些硬壳就如同魔导机器的零部件，通体泛着属于金属的无机质光泽，寒冷而又坚固。
与人类温暖柔软的血肉截然相反……
第三十一章 工厂逸闻
实际上，重金属中毒并没有所谓的解药。
严格意义上，煎药和牛奶都只是减缓患者体内重金属对身体的伤害，并帮助患者通过新陈代谢排出有毒物质。
所以，看到孩子们逐渐恢复平稳，判断他们是因工作时缺乏防护而摄入过多重金属的艾文也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考虑到儿童旺盛的生命力，只要远离工厂内的剧毒环境，孩子们痊愈的可能并不算低。
“接下来几天，让他们多喝牛奶，如果弄不到牛奶，至少也要多喝一些烧开过的水。”他看着灰头土脸的多米尼克认真吩咐道：
“好，好的，我一定记住！”这个明明小有恶名的壮实帮派男孩，此时却像个听话的老实孩子般不断点头，脸上更充满了感激的表情。
“等明天，小朱利安他们状态稳定以后，就把他们送去孤儿院吧，至少那边能时刻有人照顾。”特蕾莎嬷嬷也随声附和道：
戴安娜一直摸着小朱利安头发莫名稀疏起来的脑袋，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显然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小朱利安他们是在哪个工厂干活的？”短发少女忽然问道，她那对比起女子更适合男儿的剑眉如同出鞘长剑般竖起，透露出一股凌然的气势。
“大姐头你不要乱来啊！”多米尼克赶紧说道。
他虽然已经算是个格外好勇斗狠的家伙，但玛丽琳孤儿院内真正的狠人却是眼前这位少女。
孤儿院的孩子可不全是乖小孩，或者说他们欺负起人来更加肆无忌惮。可戴安娜却在同龄人中无人敢惹，就连比她大的孩子，最后都变得乖乖听话。
及时那段时间，特蕾莎嬷嬷刚好生病无法管理，可孤儿院的规矩却被戴安娜维持地井井有条，甚至比过去更加有序。
而她所依靠的，无非就是一双小拳头以及足够狠而已。
在没有服软讨饶前，就算对方被自己揍到漏尿痛哭也绝不会停手。
“哪一家工厂？”戴安娜抚摸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小朱利安，头也不抬地继续问道，
“他们可是有护厂队的！”多米尼克用力摇摇头还是不肯说出工厂的名字。
“哪·一·家？”戴安娜慢慢站起身来，走到这个比自己高一头全身肌肉发达的精神小伙儿面前，抬起脸仰视着对方，一字一顿地问道。
结果，多米尼克在那双鲜红如血的漠然红瞳盯视下，就像只被老鹰凝视的青蛙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艾文对此倒是露出颇感有趣的微笑，他双手环抱靠在墙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多米尼克步步后退，直到被戴安娜逼到房间角落。
阿芙蕾蒂雅有一双红玉般的眼瞳是因为古斯密斯家族传承秘仪的缘故，而关于戴安娜为什么也会有一双罕见的红色眼瞳却不得而知。
玩家们曾在论坛上提出过许多种猜测，但都没有得到验证。
毕竟，这位男女粉丝通杀的英气美少女直到第五版天灾降临时，依旧保持第一梯队的实力与影响力，简直堪称横跨多版本、永远的人气偶像。
而有关她本人的独立剧情官方始终遮遮掩掩，完全就是游戏公司故意钓在玩家前面的胡萝卜，让大家感觉心痒痒的同时又一直钩着不放。
其中甚至有人提出知识神殿圣骑士说，眼下戴安娜那头俏丽的黑色短发，虽与那些白发红眼的人造人圣骑士并不相同，但这发色实际上却是她用胡桃壳与其他植物制成天然染料染发后的结果。
少女真正的发色并非如此。
可这种说法却存在一个非常明显的矛盾，通过后续剧情玩家们得知，知识神殿的人造人就如同生产线上走下的产品，自出生时就是成熟状态。
而戴安娜虽然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却也有着非常完整的童年经历。
这是反对者方面最有力的论据。
“阿巴贡。”多米尼克倒吸一口凉气，非常小声地说出持有那件工厂的人的名字。
“哈！那个吝啬鬼阿巴贡？”戴安娜冷笑一声颇为不屑地说道。
阿巴贡·波克兰，一个非常出名也非常有钱的工厂主。
不同于其他工厂主大多是因家财丰厚而出名，这个家伙出名的原因甚至可以说有些可笑。
阿巴贡·波克兰之所以会在下城区名声大噪，完全是因为他那吝啬到极致的做事风格。据说，他甚至连一个早安都不愿意送给别人。
只有对那些比自己身份更高贵、家产更丰厚的人，这个家伙才会主动送上问好，因为他觉得对方回馈的早安比自己说出的早安更值钱。
这个吝啬的家伙，甚至可以因不用准备嫁妆，就非常高兴地把女儿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有钱人。对于另一个孩子，他的儿子，更是吝啬到宁可逼对方去借高利贷，也不愿送他哪怕一个铜子的钱款。
最可笑也最可恨的地方却在于，阿巴贡开设的工厂虽然号称对工人最为友善，甚至主动给那些没有住所的工人，提供格外廉价的集体宿舍以及每天一顿的工作餐，并且表示自己也会待在工厂里和工人们同吃同住。
但他却事先和工人们签下一份特殊合同，要求入住宿舍的员工必须在早晨第三声鸡叫后就得立刻起来干活。否则就算违反合同，要强制扣除一半的当月工资。
正常情况下，鸡叫的时间一般从凌晨开始，每隔一个半小时左右叫一次，第三次基本就是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所以，本来就需要早起的工人们起初没把这当回事，甚至还为那些虽然漏风但真的收费很廉价的集体宿舍感到高兴，觉得自己可以更快凑够加入开拓船团的钱。
顺带一提，阿巴克先生确实每天都住在工厂里，吃的也是非常便宜的黑面包，喝的水甚至泛着浑浊的色彩。
可实际上呢？他的住所是一座二层小别墅，虽然外观不怎么好看，但却修建的格外结实，黑面包之所以那么黑，也是因为加了足量的巧克力，水之所以有颜色，是因为里面倒的根本就是葡萄酒。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阿巴贡先生才表现得不像是个吝啬鬼。
之后发生的事实也证明，阿巴贡还是那个阿巴贡，吝啬鬼始终是那个吝啬鬼！
天还没亮，修建在工厂后山上的鸡舍就连续传出三声捏着嗓子、听起来格外凄厉的鸡叫。
工人们简直感觉日了狗了，哪有半夜就连续鬼叫三次的鸡啊！？！这鸡怕是长了个看着像人的狗脑袋吧？
果不其然，在连续数天的熬夜蹲守后，工人们终于在鸡舍前抓到了亲自来学鸡叫的阿巴贡·波克兰先生。
可即便‘人赃俱获’，他们也拿‘友善勤劳’的阿巴贡先生没办法，谁叫他是家在上城区，生活十分体面，完全符合报纸中描述的新时代成功弄潮儿称呼的有钱人呢？
鸡叫的事不了了之，只是没有因此扣除工人们的一半工资，但阿巴贡吝啬鬼的‘美称’也更加声名远播。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吝啬的家伙开设的工厂，自然会比其他工厂更过分、更黑暗。
不单要求工人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还限定他们吃饭等非工作时间加起来不能超过一小时，否则也要扣工资！这当中甚至还包括祈祷与上厕所用的时间。
类似这样以扣工资为惩罚的条目足足能够写满整整两页合约纸。
如此一来，虽然阿巴贡开出的工资看起来比其他工厂更丰厚，还提供一顿免费的工作餐，但实际发到每个工人手上的工资却非常不稳定，最多只有合同上所写数额的三分之二到一半，少的甚至不到三分之一。
更别提那混入木屑后完全难以入口的‘工作餐’！
就算是这样的食物，阿巴贡还以小孩子胃口小为理由，只给本就收入更少的童工们提供仅有一半份额的食物。
“他们怎么会去那？”戴安娜不解又心疼地看着小朱利安等人。
“朱利安他们太小又太瘦弱，其他工厂都不愿意收，深怕他们刚进去就死在厂里，所以……”多米尼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出原因。
“所以他们就去了阿巴贡的工厂！你也不阻止他们？”戴安娜语气严厉地质问道。
“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合同上按好手印了！不去上班就得扣钱，甚至还得赔钱，就算要辞职也得干满至少三个月，我想三个月应该不会出问题，哪想到这才第二个月就遇到这种事。”多米尼克握紧拳头眼眶泛红。
“说了这么多，我也对那位阿巴贡先生有些好奇了。”始终沉默听着的艾文忽然说道：
“热那亚人，这不管你的事。”戴安娜声音冷硬地回绝道：
但谁都听得出，她只是不希望对方卷进这件麻烦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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