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圣泰拉也是泰拉
“吱!”
牢房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铰链的锈蚀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沃普转身时,一个高大的黑影正无声地立在门口。
逆光中只能勾勒出他嶙峋的轮廓,像一尊从石墙上剥离出来的雕像。
沃普朝他点头:“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啪!”
他突然猛地甩手,大门在身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声响像是要把门框震碎。
“你已经进来了,这是闯入。”
他关门的动作非常暴躁,但他的声音极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
沃普:“如果你允许,那就不是闯入。”
“可以。”他微微颔首,回答了沃普的询问。
“谢谢。”沃普微微前倾身体,“那我能看看你的书吗?”
他的视线在日记上停留片刻,“你…已经看过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刚看到扉页上的日记两个字便立即合上了。”
“我信,你可以看。”
他缓步踱至墙边,点燃了墙壁上的灯盏,焦油燃烧的刺鼻气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蓝黄色的灯火在他眼前颤动,为陌生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摇曳的光晕,将他的面容从黑暗中一寸寸剥离。
他其实不需要这点光亮,黑暗于他而言从来不是阻碍。
但他需要这簇火焰,不是为驱散黑暗,而是为确认眼前之人并非幻影。
“你是谁?”他问。
“沃普。”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但我问的不是名字,告诉我你的来历。”
沃普:“我来自泰拉,家住泰拉皇宫外的工地,自认是一名凡人,喜欢教书育人,传道授业,也教出了一些优秀的孩子。”
“你也是被抓来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我知道我为谁而来。”
“谁?”
沃普:“你。”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预料,他愣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沃普缓步上前,微微仰头,“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他终究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沃普微微倾身,双臂环出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胸口。
“抱歉,我来晚了,我本该更早来到你身边。”
沃普的拥抱让他肌肉骤然绷紧,他本能地抬手想要推开,却在触到沃普肩背时僵住。
沃普抬起头,目光在摇曳的灯火中与他交汇。
“我…不习惯这样。”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每个音节都裹着生涩的抗拒,却又微妙地悬停在半空。
从未有人像这样拥抱他,更从未有人能让他感受到这种陌生的…温暖。
他垂下眼睑,终究没有推开沃普。
他能感觉到沃普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这种毫无防备的接触让他脊背绷紧,却又在对方真诚的拥抱中一点点软化,任由那份陌生的温度在胸口蔓延。
他不愿承认,但那份温暖正悄然渗入他冰冷的躯壳,像一束光穿透永夜,而他正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慰藉。
沃普缓缓松开双臂,轻声问:“你的名字?”
“你为我而来。”
“没错。”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沃普:“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他沉默了。
在他看来,这种交换姓名的对话毫无意义,尤其是在他们对此心知肚明时,他们不该把时间如此奢侈的浪费在寒暄上。
可当他迎上沃普那双盛满真诚的眼睛时,那里面翻涌的并非虚伪的客套,而是某种近乎恳切的期待。
那目光像穿透石壁的晨曦,让他冰封的抗拒裂开一道细缝。
他喉结滚动,最终从齿间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莫塔里安。”
沃普:“这个名字在巴巴鲁斯语里意味着什么?”
莫塔里安侧过头避开沃普灼人的视线,“你应该知道。”
“我想听你告诉我。”
“死亡之子,你满意了吗?”
“在古泰拉语中,也有类似的词汇,mortal。濒死、致命。”
不同于其他世界上的低哥特语,巴巴鲁斯语是高哥特语的一种方言。
而高哥特语是从古泰拉语蜕变而来的,二者具有惊人的相似性。
莫塔里安:“和巴巴鲁斯一样。”
“但它还有另一种含义,凡人。”
沃普的指尖轻触自己胸口,又缓缓指向他,“你是mortal,我也是mortal。”
莫塔里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要否认,本能的抗拒。
但当他撞上沃普眼中那片毫无阴霾的澄澈时,那些尖锐的词汇突然在舌尖融化成苦涩的沉默。
莫塔里安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干涩,“你在骗我。”
沃普:“我绝无半句谎言。”
“不,”莫塔里安的声音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固执,“你在骗我。”
沃普的嘴角牵起一抹近乎宠溺的无奈,“那就当我是在骗你吧,你要听吗?”
“我不会完全相信。”
“这正是我要教你的第一课,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神!”
在正史中,若论及叛乱方九位原体中的堕落,除了荷鲁斯,莫塔里安的悲剧最令人扼腕。
莫塔里安的成长环境堪称所有原体中最残酷的,唯有安格隆的角斗场能与之相提并论。
安格隆甫一坠落在努凯里亚的雪山,便遭遇了灵族猎手的残酷追杀,最终被奴隶贩子麻晕卖给竞技场。
而莫塔里安则从降生伊始就被巴巴鲁斯的异形暴君纳克雷收养,在毒雾弥漫的高塔中接受着扭曲的折磨。
他的童年充斥着毒雾侵蚀肺部的灼痛,还有异形养父在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虐待。
但无论是安格隆还是莫塔里安,他们都不曾因残酷的环境而屈服。
安格隆在角斗场的血与沙中咆哮,却始终保持着战士的尊严;
莫塔里安在毒雾弥漫的高塔里挣扎,却从未放弃对救赎的渴望。
他们的苦难塑造了他们,却未能真正摧毁他们——直到命运的齿轮将他们推向更深的深渊。
安格隆被打上了屠夫之钉,从不屈的反抗者变成了愤怒的傀儡。
莫塔里安拯救了被异形暴君奴役的人民,但幼年遭受的扭曲折磨依然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疤,最终演变成了对灵能病态的憎恶。
而对子嗣的信任与同情促成了他的堕落,曾经在巴巴鲁斯拒绝向暴君低头的反抗者,最终为了被腐化的子嗣向“慈爱”的神屈膝下跪。
沃普来迟了,莫塔里安已经被纳克雷收养。
在莫塔里安的童年里,真善美这三个字如同天方夜谭。
他的世界充斥着奴役、痛苦与折磨,从未沐浴在人性的光辉之下。
纳克雷用毒气与痛苦折磨他的肉体,用孤独与绝望腐蚀他的意志。
死亡之子饱经摧残,但他却在腐化中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
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固执地守护着一块未被污染的净土——他是人。
他灵魂深处的人性光芒比他的许多兄弟都要璀璨,即使是在他堕入混沌以后,帝皇仍认为他迷失的子嗣可以获得救赎。
沃普同样相信莫塔里安值得救赎,但对他的教育需要合适的技巧。
沃普:“莫塔里安,我们立一个约定吧,我们将永不欺瞒,永怀赤诚地对待彼此。”
“为什么?”莫塔里安问。
沃普:“我一直是这么教育你的兄弟们的,我和他们每个人都立下了同样的誓言。”
“兄弟?“莫塔里安的胸腔中骤然腾起一股无名火,“几位?”
“算上你一共二十位。”
莫塔里安的声音自齿缝间渗出,“我问的是,你究竟教导过他们当中的多少人?”
沃普:“五位,你是第六位。”
“难怪你如此熟练。”莫塔里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讥诮。
“我也始终如一。”沃普凝视着莫塔里安的双眼,“我从未对你的任何一位兄弟有所欺瞒,对你也不会。”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依然不会欺骗你,这只能证明你对我有所防备。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什么?”
“等我用事实证明你可以相信我。”
“你叫我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
“是的。”
“那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你不必完全相信我,你只需要相信,我不会骗你。”
莫塔里安如同一个执拗的孩童,固执地试图撕开沃普的谎言。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在沃普脸上游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但他失败了,沃普始终坦然迎接他的审视,他的眼神真诚的可怕。
“我永远不会完全相信你。”
莫塔里安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节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他的手掌在昏暗中缓缓展开,像一片等待承接雨露的枯叶。
沃普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我也向你保证,你不必完全相信我。”
与原体相比,沃普的手非常纤细,被莫塔里安宽大的掌心完全包裹住,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落入厚重的阴影中。
但他掌心的温度却透过皮肤悄然传递,如同他先前的拥抱一般,带着令人眷恋的暖意。
莫塔里安缓缓抽回手掌,指节在阴影中微微绷紧。
他凝视着掌心,仿佛那里残留着某种危险的余温。
只有弱者才会贪恋温暖,但他足够坚韧。
他会把这当做一场试炼,而他相信自己可以战胜它。
等到那一天,他就不再需要沃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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