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系统有毒 第295章

第7章 二幕·恶作剧与樱花

　　川端康成在描绘伊豆的时候，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多凝聚在人的身上：“我一直在观察她。她那双亮晶晶的又大又黑的眼珠娇媚地闪动着，这是她全身最美的地方。双眼皮的线条也优美得无以复加。她笑起来像一朵鲜花。用笑起来像一朵鲜花这句话来形容她，是恰如其分的。”

　　事实上谁的记忆不是那样呢？世界上美丽的地方有很多，若真论个高低，当然是谁也不服谁，可为何人心中有那样多的高低呢？无非是美丽的地方有美丽的人罢了。

　　方希牵着源弥生的手，步履缓慢。

　　迷人的早樱，开在河边，房前和屋后，与油菜花，梅花争相斗艳。

　　源弥生一边走一边仰着头，目光中似乎闪烁着小星星，一般来说，不论再美的景，人每仰一会头儿，总要把视线挪回道路上看一看，防止自己撞到行人，亦或直接撞到电线杆。

　　可她只是牵住了方希的手，便不再管路上的行人，像只甘愿交出长线的风筝，或是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时的孩子，因为相信，所以放松。

　　她的步伐那么稳而又那么从容，似乎从未考虑过方希会抓不住自己的情况。

　　方希看着有些好笑，可他还是老老实实将源弥生夹在路边，以防她真的撞到什么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浪漫的事，可他总觉得自己干得是导盲犬的活儿……

　　他们现在走在小溪的河畔，左手边是石栏，溪石和樱花树，粉色的花瓣飘落在平面荡起涟漪，右手边是修剪成方体的绿色灌木，灌木后是零落的和风房屋。屋子再往后是矮坡，上面有翠色的植被，风吹来时像是摇晃的小手。

　　方希说，“闭上眼睛，马上会有很漂亮的景象。”

　　源弥生侧过头来，眉眼带笑，“你不会是也想偷吻我吧？”

　　方希也笑了起来：“说不定呢。”

　　于是源弥生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视线隔绝时，其他的感官就会忍不住放大，各色各样的声音混杂，风吹散树叶的，溪水流淌的，花瓣落在水面的，这些美景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只是听到就会渲染出独特的色彩。

　　一切声音融合在一起，让她的头脑变成一泓清水，滴滴答答地流出来，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感觉甜蜜的愉快。

　　方希把自己和源弥生的距离拉近了一些，防止她因为看不见路而平地摔，路上的行人不多不少，多得是方希和源弥生这样的情侣，牵着手，耳鬓厮磨着走。

　　他们走得路有些窄，事实上樱岛绝大多数的设施都很小巧，小却精致，两人并肩走的时候，竟然就已经占了一半的道路。

　　方希只得又朝源弥生那边靠拢了一些，站在她前面，让女孩把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幸亏源弥生今天出来时没有被家里的人强制换上高跟鞋，不然少说得摔上几跤。

　　他们在狭窄的路上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路口，方希握住源弥生的手，将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随后自己向一边闪开，免得挡了她的视线。

　　“可以睁开眼睛了。”他说。

　　源弥生睁开双眼，此时的她站在一处岔路口，映入眼帘的是成千上万的樱花，樱红色的花瓣簇拥在一起，变成绚烂的海，日轮高高悬挂在天空上，有风吹过来了，猛烈的风，扬起源弥生的花骨朵般的裙摆，她下意识捂住，于此同时，整片樱花海都荡漾了起来，叠起华美的波涛。

　　“其实本来想带你去西伊豆的‘恋人角’，那里以欣赏富士山夕阳之美的绝佳地点而闻名，走到恋人角的顶端去敲响爱情钟，黄昏的时候，海洋会被晚霞染的通红，而海角也变成黄金色。”

　　“不过想了很久，还是带你来了这里，沿着河津川开始，这里大概有八千棵樱花树，旺盛的时候，据说可以遮住天空……我一直都不怎么相信恋人圣地这种地方，因为我感觉只要陪着你，哪里都是约会圣地。”

　　方希耸耸肩，“喜欢么？”

　　源弥生没能回答这个问题，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海，那样美好的海，风掀起海浪，浪花化作飘零的花瓣。

　　“喜欢。”

　　良久，她轻声说。

　　“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方希说，“反正离东京不远。”

　　“要方君陪我一起。”

　　“好啊。”方希笑道，“那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约会圣地’了，独属我们的地方。”

　　源弥生侧过头，望着说出这句话的方希，在她眼中此时的后者真是帅极了，从头到脚，从内到外，虽说以前她眼中的方希也是类似少女漫画的美型风，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心里颤动的感受，仿佛每个细胞都在雀跃着爱情的感受。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需要婚礼了，此刻幸福感似乎要满满地溢出来。

　　“嗯。”源弥生说，“方君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方希呆了呆，“什么？”

　　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方才开车时就伙同科塔娜商量了整个流程，内容详细到事无巨细，甚至连“如果突然出现搅局者那怎么才能以最快速度灭杀”这种方式都有备案……可现在看来，居然还有疏漏？

　　“你说你会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偷吻我。”源弥生说，“可你没有。”

　　沉默持续了大概一秒。

　　方希看着源弥生，源弥生也看着方希，注视了一会儿，前者拍了拍额头，语气不知道是哭是笑。

　　“只有这个？”

　　“什么‘只有’！”源弥生表示不满，“明明是很重要的事！”

　　“嗨，嗨。”方希举手投降，“那你闭上眼睛。”

　　于是女孩合上了双眼。

　　方希望着扬起下巴的姑娘，轻叹了口气，表情略带了些无奈的意味，而后，他一只手按住女孩的肩，将脸凑了过去。

　　可惜……他并不是要吻上去。

　　而是……

　　砰——

　　“疼——”

　　方希望着眼角疼出泪花的源弥生，收回了弹脑瓜崩的手。

　　然后……掉头就跑。

　　“……给我站住啊！！！”

　　身后，传来大家长恼怒的声音。

第8章 三幕·纸币与回忆

　　方希和源弥生就这么在这条樱道上走，有时候追逐着有时候很慢，传闻这条道路上有八千棵樱花树，世间绝无仅有。

　　这座岛上的花远不止樱花，水仙花和延寿菊在一月盛开，然后是灿烂耀眼的油菜花、粉色樱花和白红的梅花，樱花随着不同品种和地点，一直可以绽放到四月的下旬，到了五月时，菖蒲和杜鹃又会接连登场。

　　方希坐在长椅上，将这些讲给源弥生听，后者靠着他的肩问：“那为什么要到今天才来呢？明明上个月也可以来的不是吗？”

　　“弥生当然要到弥生（日文中指三月）再来。”方希笑道。

　　当他们从樱道上走出时，已经到了下午，天和地变得昏黄，翻腾着的霞光半掩的樱花树的后面，火一样的红光笼络在大地上。

　　他们走在窄窄的通道上，左右是算不上高的建筑，旁边有一家卖伞的店铺，各式的伞绽开后挂在架子上，缤纷的颜色在阳光中缭乱。

　　“今天要在这边过夜了……”方希看了看手表。

　　“好啊，方君保护我。”源弥生拉住他的手。

　　这话委实让人难以吐槽，堂堂一秒三十斩的少女有朝一日居然沦落到还要人保护……这句话的滑稽性堪比“方生看上了一个妞却无从下手只能找道君咨询如何拿下”。

　　大概晚间六点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修善寺，这是从华夏传来的禅宗寺庙，位于伊豆半岛的中央部，周围是被天城、巢云、达磨山群环抱的丘陵地带，寺前有梅和樱，白与红。

　　门前的栋梁上挂着块牌匾，上面是方方正正的的“立春大吉”，下方是红、黄、棕掺杂的插花，很优雅，很日式。

　　这就是他们晚上要住的地方了。

　　理所当然的，订的是双人间。

　　“想起了什么？”源弥生看着方希。

　　“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方希吐槽。

　　话音落下时，两个人都升起了回忆，也都知道了对方在回忆着什么……

　　当年他们第一次相遇，方希被家里的姑娘赶出来，遇到了身无分文的源弥生，前者不但请后者吃了拉面，甚至还好心地出了住宿费；然而源弥生为了省钱只订了一个房间，更操淡的是当方希还想再订一间时，易容中的晴又过来搅和……

　　回忆总是有些虚无缥缈的，很多时候你记住一个地方并不是因为它的环境有多美，而是你在这里遇到了什么人，很多年后你连她的相貌都忘记了，可你依然记得那个有些沉闷的午后，教室里静悄悄得只有翻页声，你趴在桌子上侧过头去看她的睡颜，却发现她也用同样的姿势看着你，静的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这次不用替我省钱了。”方希调侃道。

　　“这次方君也不会跑掉了。”源弥生不服气似的回了一句。

　　两个人对视着笑了起来，源弥生掩住唇角，方希无奈耸肩。

　　回忆就是这样的东西，像是偶然掀开了一扇尘封的门，门后的白花在阳光中舒展露水，让你骤然惊艳。

　　“说起来，我留给你的钱有花么？”方希问。

　　当年方希走之前，很贴心地留下了几张大额纸币，源弥生是很好看没错，可好看是不能当饭吃的……在这方面，还是现金的作用更大一些。

　　源弥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钱夹子，张开，从之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小心翼翼的把纸张开，展示给方希看，里面躺着几张纸币，崭新得像是刚从银行中取出。

　　“没花啊……”方希看着纸币，“也是难为你了。”

　　他这话很是真情实意，在方希看来，以源弥生当时的社会经验，能不花钱找到家，委实不太容易。

　　“……确实挺难的。”源弥生在这方面很坦诚。

　　“那为什么不花掉？”

　　“舍不得呢。”

　　源弥生钱夹里的几张日币在源家中不是秘密，可每当有人问她原因时，得到的只有笑而不语。

　　真正的答案只有她自己清楚，重要的不是那几张纸币，而是那之上承载的东西，当她将之小心翼翼保存着的时候，每一秒都期待着重逢。

　　“那你现在是不是该还我了？”方希开玩笑道。

　　源弥生很大幅度地摇了摇头，露了个灿烂的笑。

　　“——才不要。”

　　“啧啧，真伤心，这年头欠钱的真是大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乐崩坏，道德沦丧……”

　　晚餐是刺身米饭，新鲜的海鲜是伊豆的名产之一，半岛三面环海，海产丰富，有金眼鲷、鲍鱼、乌贼、伊势虾、河鲈、海螺和竹筴鱼等，味道浓厚，芳香浓郁，盛放在瓷盘中，好看且美味。

　　樱岛的美食多显得精致，白色的餐盘分成四格，里面是嫣红的萝卜或橙黄的菜块，旁边有一小块烤制的鱼，不显油腻，反倒荡着清香。

　　源弥生很喜欢这种味道，跪坐在案边坐姿端庄；方希却不太适应这种没什么味道的吃法，只得让人多拌些酱料，盘腿坐着，没滋没味地吃着……每到这种时候，就额外怀念萧·特级厨师·我真的没有用药·雨涵同学。

　　“我打听了下，这边的烟花大会不止在夏天举办，春天也有，不过是三月底……”方希往嘴里塞了块腌制后的萝卜，随意嚼着。

　　“我只是随便说说啦。”源弥生说，“方君不用勉强，这种事没办法的。”

　　方希莫名地笑了笑。

　　“也是……”

　　他站起身，“烟花看不了，夜景还是能看看的。”朝源弥生伸出手，“愿意陪我看么？”

　　源弥生将手搭在方希的手心。

　　“乐意之至。”

　　于是两个人来到了阳台。

　　夜还没深，天色暗下来，远处的街道已经开始灭灯了，大海正在涨潮，黑色的潮水带着白色的水花拍打在碎石滩上，远远看去，滩上星星点点的在反光，那是背壳反光的虾和蟹，被后来的潮头拍散，东倒西歪。

　　“其实有些抱歉。”方希说。

　　“什么？”

　　“烟花大会……”方希说，“还是没能让你看到真正的烟花大会。”

　　源弥生歪歪头，不由失笑，“都说了，不用勉强……”

　　“但是——”

　　方希突然咧了个笑容。

　　“——烟花，还是能让你看到的。”

　　与此同时，远处，成排逆行的火流星，拔地而起！

第9章 四幕·打上花火

　　源弥生下意识扭头看去。

　　逆行的火流星飞向夜空，以优美的姿态绽放，像火焰、珍珠、丝带，首先是一声轰鸣，随后，接连不断，那流星爆开了，像是溅落的星辰，亦或是姹紫嫣红的花海，璀璨倒映在海面上，如同镜面中璀璨的花，火树烂漫，虹彩狂舞。

　　行人在街道上仰起头，道路上的汽车被摇下车窗，有人从中探出脑袋，半个岛屿的人都能看到这场烟花的礼，世界变得极度喧嚣却又极度安静，耳中充斥着爆鸣，远远的，似乎有孩童在欢呼。

　　“之前拜托晴的就是这件事。”方希说，“放心，是和本地的官员协商过的……因为时间比较紧促，所以没法通知群众预热，不然，一场烟花大会其实能带动挺多产业的。”

　　他说着，略显无良地笑了笑，“虽说打搅到别人我很抱歉……但樱岛的大家都很通情达理，应该会原谅我的。”

　　源弥生已经听不清方希在说什么了，不是没法听，而是没有注意听。

　　她只是呆呆望着绚烂的天空，脑海中回荡起一首歌的歌词。